溪午未聞鐘 第五十一章 出手相助
鄭佩安一張老臉皺成菊花,很是冥思苦想了一陣子,然後緩緩搖了搖頭。
林泳思有些失望,他不甘心地追問:“你也未曾向任何人提及此事?除了你的那些親兵之外,無人知情?”
“這又不是什麼光彩之事,當年我也是鬼迷心竅,一時想左了,才走了極端,如果放在現在,我絕對不會像當年那麼意氣用事。不過是些小小的不順心,不值當賠上那麼多條人命。”
他說得很真誠,可林泳思一個字都不相信。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遲到的悔意更沒有任何意義,大錯已鑄,說再多懺悔之詞,有什麼用呢?
這麼多年了,也沒見他有任何實際行動,聽聞鐘家村的名字,第一反應不是愧疚,而是責怪林泳思多管閒事,這是悔過的態度嗎?
這些武將的心,真的好狠,不光對敵人狠,對自己人,也同樣狠啊!
真不知道為何父親明知鄭佩安的真實身份,還願意用他到底是為了什麼。
林泳思多一秒鐘都不想再在鄭府呆著了,他站起身,抱了抱拳,一言不發地離開了,留下了陷入沉思的鄭佩安,這一夜,註定對他來說是個不眠夜了。
沒有人知道他枯坐在偏廳時都想了些什麼,他的小廝守在門外,不敢進去打擾。
直到晨鐘響起,他才慢慢起身,往內院走去。
他需要睡一覺,二十年前死去的人,當年都不對他有什麼威脅,怎麼可能二十年後,他還會害怕。
他得養好精神,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大女兒與大女婿早幾天前來信,今日要回孃家看望他們,自十幾年前大女兒出嫁,聚少離多,他也是想念得緊。
官道之上,一輛青布馬車正不疾不徐地走著,今天天公不作美,剛剛還晴朗的天空,不過兩個時辰便陰雲密佈,厚厚的雲層低低掛在天際,隨時都會下雨。
馬車由一個仆從打扮的下人趕著,他揮到馬鞭的次數明顯比之前要多,想在下雨前能進城,不然這荒郊野嶺,自己一個糙漢子無所謂,但是馬車裡坐著的夫人和小公子可受不得委屈。
然後忙中出錯,他許是將馬抽得狠了,一向溫順的馬兒突然向左偏了一下,高聲嘶叫,竟是偏離了官道,不受控製地向著路旁的樹林裡衝去。
“籲~~~”仆從咬緊牙關,想要將馬車拉停,然而馬兒發狂的力量,不是他一人之力能抗衡的,他眼睜睜地看著車廂的右輪撞在樹上,被巨大的力量拖得變形,內裡坐著的主子驚撥出聲。
最糟糕的是,馬兒並沒有因受阻而停止,還想繼續向前衝。
他以為這下真的要車毀人亡了,拚命拉緊韁繩的同時,隻得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一個少年不知從何處冒出,如神兵天降,在危機關頭,跳上馬背,兩人共同用力之下,瘋馬終於停下了!
仆從狠狠鬆了口氣,連忙開啟車廂門,過問主人家的情況:“夫人,小公子,你們沒事吧?”
坐在馬車裡的傅夫人與其子傅睿軒都一副驚魂未定之態,觀其周身,似乎除了鬢角微亂外,並未受傷。
那仆從這才放下心來,轉頭對著少年道謝:“多謝少俠出手相助,小的乃清河縣縣丞傅家的下仆,此乃傅家夫人與小公子,敢問少俠高姓大名?家居何處?他日必定登門致謝。”
那少年靦腆一笑:“舉手之勞,無需掛齒。”
“於公子是舉手之勞,於我等不亞於救命之恩,這位兄台就不要謙虛了。”傅睿明扶著母親下了馬車,兩人雙雙對著少年行了揖禮:“還請兄台告知名姓,他日必報。”
“真不算什麼大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都是應該的,咱是個山野粗人,不習慣你們文鄒鄒那一套,我走了,你們還是也快點走吧,這天頭不好,要落雨,前方再有幾裡路,就到淮安城了。”
還沒等傅睿明想再說點什麼,那少年一個輕身,移出去一丈遠,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他們視野之內了。
做好事不留名,他們此番出行,雖遇到些小意外,但還真是碰到好人了,唉,隻可惜恩公不肯留下名姓,這茫茫人海,不知何時還能相遇啊!
那便由他日後去廟裡燒香拜佛之際,替恩人求個平安吧!
傅睿明望著少年消失的方向感慨,下仆想的則更現實些,傅夫人與小公子都是養尊處優之人,平日裡最大的運動量可能就是在縣城裡逛逛街了。
現下他們的馬車車廂軲轆壞了,馬兒雖然看似已經恢複平靜,誰知道一會兒還會不會再發瘋,肯定是不敢再用了,他們三人要如何徒步這麼遠,走進淮安城去?
唉,早知道就不聽小公子的了,玩什麼輕裝簡行,能不帶的都不帶,現在怎麼辦?
傅夫人自然也想到這個問題,她果斷做了決定:“帶著銀錢和食水,其餘東西都不要了,咱們快走吧。”
天邊的烏雲遮住了太陽光,巳時的光景,看起來像暮鼓時分,這大雨恐怕來勢洶洶,往前走一走,還可能尋到打尖住店的落腳點,再在此地等下去,也不會憑空變出間客棧來。
她著實高估了自己的體能,在走出兩裡路後,她的腳很痛,呼吸急促,幾乎用儘了氣力。
就在此時,壓抑了許久的大雨終於降了下來,又密又急的大雨一點也沒有江南初春季節應有的溫柔,對著他們劈頭蓋臉地澆著。
天地之間,除了雨,什麼也看不到。
他們隻有一把油紙傘,除了傅夫人的頭,三人誰也沒逃過雨水的洗禮,泥濘的道路極難行,每抬一次腳都得用儘全身的力氣。
最糟糕的是,他們三人都冷得要命,落在身上的水份迅速帶走了身體裡的熱量,令人忍不住打著冷顫。
再尋不到地方落腳,他們肯定會得風寒的,這可是要命的病!
怎麼辦?怎麼辦?傅睿明望著疲憊的母親,瞅瞅目前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處境,這些都讓出行經驗不足的小小少年不知所措。
他十分後悔,為何不讓父親相送,為何不多帶些人手,多趕兩駕馬車,非得逞能。
就在他們絕望之際,雨幕的儘頭,緩緩駛來一輛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