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午未聞鐘 第二十五章 機關算儘
陳鐵軍與馬斯賢,幼年時都肖似其母,而孫玉玲與孫玉瓏是雙胞姐妹,長得一模一樣。因此兩個孩子乍一看,也很像雙胞胎。
某一天在馬家時,孫玉玲特意弄濕了兩個孩子的衣服,趁著他們被脫光,她找藉口支走了人,迅速將兩個孩子換了位置。
神不知鬼不覺之中,自己的親生兒子可以在馬家過好日子了。
隻要想想,以後孫玉瓏要替自己養兒子,孫玉玲就止不住想笑。
自那之後,她對這個名義上的外甥,自己的親兒子,彆提有多好了,而她養的那個男孩,有口吃的活著就行了唄,談不上虐待,但絕對不夠寵愛。
馬家對孩子的培養很用心,假馬斯賢三歲啟蒙,六歲讀完了三百千,開始學習四書五經,教他的先生連連驚歎,這孩子腦子好使,學什麼都快,做文章也有幾分靈氣,是個好苗子。
馬聯還以為自家祖墳上冒青煙了,年節上墳時,三牲五畜都選最好最肥的。
孫玉玲既欣慰又心酸,自家孩子這麼優秀,當孃的自豪啊,但這孩子每每見到自己時,叫的都是姨母。
一字之差,天差地彆。
她心底的酸水又止不住地往上翻,回頭看看自己養大的馬家孩子,同樣是讀書,他卻連板凳都坐不住,總想著出去玩,一本三字經磕磕絆絆了兩年纔算背下來。
真正讓她坐不住的,是九年前,馬斯賢中了秀才的時候。
還不到十歲的年紀,連中小三元,成為案首,這在淮安府的曆史上,都沒發生過,馬斯賢這個名字一夜之間傳遍了大街小巷,人人提及時都得誇一句神童啊!
馬聯樂瘋了,連開了三天的流水席。
孫玉玲自然也在受邀之列,看著一圈又一圈婦人,圍在自己胞妹身邊,好話不要錢似的,一個勁恭維,她手裡的絹帕被捏得不成樣子。
那明明是她的兒子!她的!這一切都應該是她的!案首之母的稱呼,應該放在她身上!
憑什麼自己這個胞妹運氣這麼好,什麼好處都被她占了。
心理再次失衡的她,盯著遠處玉樹臨風的兒子,那個想要把他再換回來的念頭一起,便再也壓不住了。
褪去兒時的嬰兒肥,兩個孩子也漸漸顯露出父係血緣的特征,不像小時候那麼相像了。
孫玉玲已經儘量避免讓兩個孩子同框出現,不然他們誰是誰家的孩子,一眼就能看出來。
如果馬家人發現他們精心養大的兒子不是親生的,這麼多年為他人做了嫁衣,會是什麼反應?自己那完美的妹妹又會是什麼表情?
孫玉玲心底隱隱的惡意又泛起來了,她迫不及待地想來摘果子。
機會很快就來了。一個月後,是孫家姐妹的生辰,因馬斯賢中了秀才,馬聯高興,便想給孫玉瓏好好慶祝慶祝。
做為胞姐,孫玉玲自然出現在了馬家,這一次,她帶著盛裝打扮的兒子。
兩個孩子往跟前一站,就接連被登門祝壽的客人認錯了好幾次,孫玉玲帶來的孩子,五官更肖馬聯,而真正的秀才老爺則無人問津。
馬聯是陰沉著臉勉強對付完宴席的,丟人不能丟到親戚麵前。
等到客客氣氣送走了這些人,馬聯攔住想走的姨姐,強硬地將他們母子帶到了自己妻子麵前,一起被叫過來的,還有秀才老爺。
事到如今,兩個孩子的身世之謎再也捂不住了,孫玉玲咬死了不知道怎麼回事,死不承認自己私下裡偷換兩個孩子的事,隻坐在一旁哭,哭自己命苦,哭辛苦拉扯長大的孩子不是早逝的夫君的,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
馬聯是不相信這個姨姐了,他與孫玉瓏成婚多年,早就看透了姨姐小心眼的本性,聯想到這幾年孫玉玲極少讓陳鐵軍在他們跟前露麵,今天卻大大咧咧地帶了來。
如果說她無辜,他第一個不信。但他沒有證據,這筆糊塗賬是無論如何也算不清了。
孫玉瓏則心疼地摟著兩個孩子,一個是自己親生的,一個是精心養大的,讓她放棄哪一個她都捨不得。
現在追究責任已經沒有意義,問題是怎麼處理這場抱錯孩子的鬨劇,才能將傷害降到最低。
古人重血脈,馬聯是傾向於認回自己的親兒子的,但是假兒子又實在太有才華,太優秀了,未來前途不可限量,能給馬氏一族帶來他們從不曾擁有的榮光,他也不想放棄。
權衡利弊之下,馬聯提出,讓孫玉玲長住馬家,兩個孩子由馬家一同教養。
這其實算是馬家最大的讓步了,孫玉玲不應該有不答應的理由,她這幾年日子過得也就那樣,地賣的隻剩十幾畝,夠吃夠穿,卻不能讓她像未嫁時那樣,吃得好穿得好。
當年還算豐厚的嫁妝已經被她動用得差不多了,往後日子還長,馬家有親妹在,總不會虧待了她。
但是還是那句話,憑什麼呢?憑什麼她要替馬家著想,憑什麼馬家既能將親兒子認回去,又能讓假兒子繼續為他們帶來榮耀呢?
她偏不!
小心眼的毛病又發作了,她死活要帶自己的兒子回陳家。
她的原話是,老陳家就剩這麼一點骨血,如果養在馬家,她以後九泉之下,如何麵對陳家的列祖列宗?
孫玉瓏便退了一步,她希望能將錯就錯。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生恩不及養恩大,他們就當這事從來沒有發生過,還是各養各的兒子好了,不要換了。
但是馬聯不願意,孫玉玲也不願意。
馬家的產業以後也隻能是馬家人的,血脈絕不能混淆,這是馬聯的底線。孫玉玲看上的就是親生兒子優秀有出息了,以後說不得能為她掙個老封君回來,她豈能便宜了胞妹。
於是最終結果,兩個孩子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陳鐵軍變成了馬斯賢,馬斯賢變成了陳鐵軍。
孫玉玲望著胞妹哭腫了的眼睛,再看看身邊有功名的兒子,心底說不出的暢快。
明年便是三年一次的鄉試了,以兒子的本事,中舉人,再考進士,用不了幾年,她便是官宦老夫人了!
可惜啊,她機關算儘,卻掙不過命。
第二年,鄉試沒等來,等來的卻是大梁亡國,四處戰火,科舉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