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午未聞鐘 第三十四章 真真假假
廂房裡隻擺了這一桌,趙嬤嬤入席後,很快便有雜役端著幾道熱菜上了桌。
公主身邊的嬤嬤也不過是個奴仆,自然不會像正席上那麼講究先涼後熱,她還得趕緊吃完去伺候主子呢。
雜役退了下去,但李聞溪呆著沒動,滿迴廊那麼多伺候的仆從,她單單找上自己,肯定不止是讓自己帶路那麼簡單。
果然,等廂房裡再無旁人,趙嬤嬤飛快地湊到李聞溪身邊,耳語道:“王爺恐怕早就知道,這個九公主是假的了。”
她震驚地睜大了眼睛,盯著趙嬤嬤,懷疑對方在騙她。
怎麼可能?世子爺與前朝公主的婚訊已經傳得恐怕西北王與崇王的地盤上都家喻戶曉了,你現在說紀無涯早就知道那是個冒牌貨,還會犧牲自己的兒子?
萬一哪天爆雷,中山王府的形象將受到極大的挑戰,屆時是福是禍,有眼睛的都知道。
百害而無一利的事,紀無涯那老狐狸會做?
“殿下,老奴豈會誑你,殿下可曾記得,您六歲初入宮時,得過一場大病,險些救不過來?”
這事李聞溪有些印象,她就是那時候穿過來的,準確的說,真正的九公主,早在當時便香消玉殞了,她隻不過是個頂著真殼子的冒牌貨。
她緩緩點了點頭。
“其實您當時是吃了不能吃的東西,得了嚴重的疹症。”
哦,原來那倒黴的小姑娘是因為嚴重過敏而亡啊。
“當時您吃的東西,就是鮮荔枝!”
李聞溪笑著搖了搖頭,她原還怕萬一以後再碰上過敏源,恐怕小命要難保,但一聽說是鮮荔枝,那沒事了。
這玩意放在現代,某個水果生產大省十塊錢三斤,但是回到交通落後的古代,彆說她一個九品芝麻官,就是林家那樣的滿門高官,恐怕也不能想吃就能吃到。
等等!
原來如此!
李聞溪想起九公主剛剛現身後不久,外麵的一則傳聞。
傳聞中山王對這位前朝公主十分看重,極其禮遇。在王府資金緊張的情況下,不惜靡費軍資,千裡迢迢運回了一箱鮮荔枝。
當時大家還暗暗罵過萬惡的有錢人,現在回想起來,紀無涯果然真是個老狐狸,那麼早就開始試探這公主的底細了。
趙嬤嬤見李聞溪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有些急了:“中山王沒說要取消婚約,卻又悄悄派人在尋公主的線索,您可一定要小心啊!”
望著眼前的老婦人眉眼間難掩的關切之情,李聞溪心底久違地泛起一絲暖意,其實趙嬤嬤完全沒有必要來提醒自己,可她卻來了。
她相信趙嬤嬤是出於真心的,不然這冰冷的人世間還真讓人絕望。
“嬤嬤也要保重啊!”
紀淩雲將趙嬤嬤接回九公主身邊,一方麵是為了更好地照顧九公主,更重要的,自然是讓她分辨一下九公主的真偽。
她當時一口咬定這公主是真的,現在被查出來了,以紀淩雲的性子,又豈會放過她?
“老奴這輩子,該享的福都享了,該受的罪也受了,現在又能有幸再遇公主,老奴做錯過一次,這次不能再錯,那便豁出去了,無論後果如何,老奴都認命。”
趙嬤嬤沒再說話,坐回了小桌前,開始認真吃飯。
李聞溪也十分配合地離開,回到她原來的位置。
此時宴席之上,已經酒過三巡,中山王再次舉杯:“本王此次能與眾位舉子共赴鹿鳴宴,亦是幸甚,值此良辰美景之時,眾位才子便以飲宴為題,作詩一首,如何?”
眾人自然紛紛應是,雜役呈上文房四寶,有人沉吟片刻,便揮毫潑墨,有人端著酒杯,手在微微發抖,遲遲不肯提筆。
區區一首詩,隻要讀過幾本書,都能寫出來,寫得好與不好則在其次。
很快已經有人交上了自己的詩作,落後的人感覺到了壓力,也匆匆寫就呈上交差。
紀無涯接過,一一看完,然後遞給了紀淩雲,笑眯眯地望著他道:“雲兒且看看,選出你認為寫得最好的三首來,本王重重有賞。”
紀淩雲接過那一疊紙的樣子,活像接下了幾塊沉重的板磚,他可一點也笑不出來。
李聞溪在暗處盯著他,沒有什麼比看著仇人吃癟更開心的事了,同時她也想看看,這二十幾個天之驕子裡,有多少個裝成珍珠的魚目。
紀淩雲顫顫巍巍地看了又看,最終才小心翼翼地挑出三份來,遞給親爹過目。
“蔣凡,嶽紹琤,李擎。”紀無涯念著他們的名字,很快便有三名舉子站起來應是。
這三人,年紀不小,三十往上,最大的一個連頭發都斑白了。
“你三人都考了第幾名啊?”紀無涯顯得興致很高。
“學生蔣凡,不才十六名。”
“學生李擎,第二十名。”
“學生嶽紹琤,慚愧,居了末位。”
本次中舉人數,一共二十二個。
“你三人可是十分會作詩?於策論一道上呢?”
“學生魯鈍。”
“誒~口說無憑,咱們還是筆下見真章。”
三人退回到座位上,紀無涯又出了道策論的題,讓眾人再做。
好好的鹿鳴宴,眾學子心裡暗暗叫苦,他們知道宴會上會被考校學問,可當場寫策論就太過了吧?
要知道在正經的考場上,一道策論最快也得花上幾個時辰,從審題到立意,破題,關關都需要時間。
但他們誰也不敢不寫,沒看到上麵王爺正盯著呢嘛。
肚子裡有墨水的自然不怕,但那些靠著不正當的手段上來的水貨,想也知道他們能坐在這兒可不是因為真有本事。
夜已經很深了,周圍的連廊裡,連炭盆都重新添了三四次炭,李聞溪隱在暗處,悄悄打著嗬欠。
在場的這幫舉子還在寫,小桌上還沒來得及吃多少的飯菜早已涼透,燭台上的蠟燭被夜風一吹,搖搖擺擺,更看不清落筆之處了。
身為局外人的爽點就在於,他們這幾個時辰如何難熬,都與她無關,她負責看戲就好,除了沒用暮食,有些餓之外,毫無壓力。
場內靜悄悄,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喘,紀無涯則十分愜意地吃著新上來的熱菜,紀淩雲正相反,一副如喪考妣的死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