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午未聞鐘 第十八章 懷春少女
林泳思有些尷尬地整了整衣襟。
“我曾經在表妹失蹤後,瞞著母親,偷跑去揚州,找到舅父問他,那個姦夫是誰。”
“舅父吱唔了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他大概也是不知情的。表妹嘴很嚴,無論家裡怎麼問,都沒吐口。”
“要不是想要阻止與我定婚,她可能還不會說呢。”
“這也是讓舅父最生氣的地方,表妹隻說了那人叫胡飛,並非揚州本地人士,是個遊俠兒。當時舅父一聽,就氣了個倒仰。”
遊俠兒是好聽些的叫法,換個名字,大家可能立刻就能理解了,會些拳腳,家無恒產,沒有正經營生,出來浪跡江湖的。
混得好些的,結交些有權有勢的人,私下裡幫著辦些見不得光的事,當個護院保鏢混口飯吃,混得不好的,吃了上頓沒下頓,與乞丐無異。
這樣的人家,怎麼能與丁家小姐相配?
丁家往上數好幾代,代代都有官身,往來無白丁,在揚州地界上,也算有名有姓的一號人物。不然丁婉當時也不可能嫁到林家。
然後你告訴我,嫡支嫡脈(哪怕是過繼來的,有些水份)的嫡小姐,願意為了一個來路不明、家世不詳的浪蕩子,拒絕林家嫡子的親事?
到底是誰失心瘋了?
“丁家小姐,為何會認識這樣的綠林人物?”
“也是孽緣。舅父告訴我,四年前新年剛過,舅母便染了風寒,漸漸加重,一病不起,丁語薇懷著一片孝心,出城去往安樂寺理佛,想為母親求道平安符。”
“她出門時天上飄了雪花,下得不小。到了目的地後,為表誠心,自山腳開始,便選擇了三步一叩首,步行上山。”
“咱們南地極少下大雪,可那天的雪卻越下越大,山路濕滑,表妹一不小心踩了個空,當場便從山路上滾落了。”
“一眾丫鬟婆子都沒反應過來,眼看著她再往下滾,便要撞上石頭,非死即傷,這個胡飛從天而降,英雄救美。”
林泳思有些不屑地撇撇嘴:“接下來的事你可以想到了。舅父後來審表妹身邊的丫鬟,從她們嘴裡得知,胡飛是個長得不錯的小白臉,嘴巴也甜,哄得表妹很是開心。”
“他們自那以後,便常有書信來往,都是丫鬟以出府買東西的名義帶進帶出,傳遞訊息的,丁語薇甚至借著禮佛的名義,還跑出城外與他私會過幾次。”
“女人啊!被圈在家裡圈瘋了,隨便認識一個外男,就跟著迷了一樣,居然不知對方身世的情況下,便敢說非他不嫁這樣的話。”
“舅父也曾找過胡飛,想將他趕出揚州,認為隻要女兒與他不再相見,按父母之言成親之後自然也就淡了心思,會跟我好好過日子。”
“但是這個胡飛來無影去無蹤,再加上似乎刻意躲著丁家人,他從來沒見過真人,後來表妹失蹤,他第一反應就是表妹跟胡飛跑了。”
“所以,哪怕現在找到了表妹的屍骨,咱們可能也抓不到凶嫌。此事,你知我知,切勿對外聲張。關乎我外祖家的清譽,相信舅父也是這個意思。”
李聞溪點點頭表示她明白,絕不會拿一個女子的清白開玩笑。
原本古代也有這麼多的戀愛腦。丁語薇大約是話本子看多了,十幾歲正是少女懷春的年紀,對愛情抱有幻想。
當她身處危難之時,有個男人如神兵天降,救她於水火,她會芳心暗許,似乎也不是很難理解的事。
唉,可憐她滿心熱忱,不惜違逆父母、背叛家族,也要奔赴的人,最終給她的不是幸福。
她大概在臨死之前怎麼也沒想到,她滿心滿眼愛著的人,毫不留情地對她下了殺手。
原本有大好前程的閨閣少女,年紀輕輕化為白骨,怎能不讓人唏噓。
丁家人來得很快,為首的中年男子丁群就是丁語薇的父親。他眼圈泛紅,顫抖著嘴唇問林泳思:“可確定是薇兒?”
這是每個父母最深的噩夢,雖然自丁語薇失蹤後,他便放過狠話,隻當沒有這個女兒,自此後,他絕口不再提她。
但當林泳思派來的人向他通報了可能發現丁語薇屍骨之後,他連夜啟程,一路上幾乎不眠不休,在最短的時間趕來了淮安。
到底是自己的骨血,怎麼可能在聽聞噩耗後無動於衷。
林泳思沒多說什麼,隻讓人將從屍骨身上發現的首飾布料都拿給丁群過目。
當年找人之時,他拷問過丫鬟,小姐走時,身上的穿戴都跟丫鬟無異不假,但她手裡還拿著個包袱,內裡裝了自己一套新做的衣裙,並且帶了幾樣名貴的首飾,和整整齊齊一盒現銀,足有五十兩之多。
林家不缺錢,但對子女,在吃穿用度上肯定沒有虧欠,私房錢卻給的不多,這五十兩還不知道是丁語薇存了多久的呢。
又帶換洗衣物,又帶名貴首飾,又帶了存的私房,這三樣東西也是丁群最終確認女兒很可能與人私奔的關鍵證據。
現下看到這些東西,與當年丫鬟的供詞都能一一對應上,他先是愣愣地盯了半晌,這才開口:“我能去看看她嗎?”
義莊裡的白骨,自然怎麼也無法與丁群記憶裡愛笑的女兒對應起來,他此番前來,就是收殮屍骨的,可怎麼將人帶回去安葬,又是問題。
丁語薇應該早在四年前就因病夭折了,她的假墳頭至今還立在丁家祖墳外不遠的山坡上——未嫁而亡的姑娘,是入不得家裡祖墳的。
他打定主意,準備趁著月黑風高,悄悄地挖開墳頭,將屍骨埋進去。
“那混蛋可有訊息?”丁群沒提名姓,林泳思也知道說的是誰,他搖了搖頭:“人海茫茫,誰也沒見過他真容,要如何去尋?”
哪怕這個人現在就站在他們對麵,他們也不會知道,到底誰是胡飛。
“這窮酸破落戶,如果真的為財,拿走銀兩就是了,為何非得害我女兒性命?”他嫡出的孩子,隻有一子一女,也是真心疼愛過的。
丁群老淚縱橫,他以為,從揚州搬來淮安,能躲過那個流氓,沒想到啊,人算不如天算,走了這麼遠,這混蛋還是沒放過他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