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午未聞鐘 第四十六章 不敢或忘
林旻雪抱著林青梧的腿緩緩跪倒在地,聽哭聲,她是真的傷心害怕。
一個不懂事的孩子釀出來的悲劇,差點連累了其他人,但大家對如何處置她,都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她年紀再大些,或者主觀故意,惡意滿滿,恐怕處置起來都不會有人心疼手軟,偏偏她是個稚齡孩童,又確實並非有意害死親哥。
隻能說這是個悲劇,林青梧望著他唯一的女兒,最終狠心閉上了眼睛:“送她去最遠的莊子上,從此以後,林家大房,沒有女兒!”
這是要徹底放棄她了,卻也儘可能地留她一命,算是大戶人家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的常見手段。
林泳思沒有說話,死的是大房的孩子,做案的還是大房的孩子,林青梧是有絕對權利的,他懶得摻和。
立刻便有嬤嬤上前堵住林旻雪的嘴,拖著她往外走去,等馬車準備好,往莊子上隨便一戶人家一扔,再叮囑莊頭看牢,彆讓她跑回來丟人現眼,日後是死是活,便都與林府無關了。
一場人命官司,以近乎鬨劇結尾,林青梧率先想要離開這傷心地,他還不知道要怎麼將這個壞訊息告訴陶晴娘呢。
其他人也覺得挺難受的,大房本來子嗣就不豐,現如今更是隻剩下一顆獨苗苗,好好的孩子,一下子折了兩個,任誰都覺得心裡不得勁。
“且慢。”雖然眼下並不是再說其他壞訊息的好時機了,母親與祖母年事已高,連番打擊怕她們承受不了,可林泳思不想再等了。
一直以來想要向鄧氏問個明白的衝動,到此刻達到了巔峰,他必須要問一句,是否為當年沾兒之死,一直恨他到現在,以至於不惜殺人越貨,也要讓他絕後。
林青梧皺著眉頭,他心裡有氣,想都沒想便撒在了幼弟身上:“且慢?這一屋子的人,都是你的親長,你讓誰且慢呢?彆把你在公堂之上的作派,帶到家裡來!”
“兄長莫急,我隻是有一事不明,想要向大嫂問個明白罷了。”
林青梧有些心虛地望了眼鄧氏:“什麼事不能改日再說嗎?眼看都晌午了,祖母一大把年紀,跟著熬了好幾個時辰,你也不心疼心疼她老人家。”
“大嫂。”林泳思沒理自家大哥,轉而看向鄧氏。
鄧氏沉默了一瞬,開口問了句完全不相乾的話:“那些銀兩,現在在你手上?”
“是。”
“你知道他的身份了?”
“是。”
“你們倆在打什麼啞謎?什麼身份,什麼銀兩?把話說清楚點!”林青梧有些煩躁地問。
“敢問大嫂,沾兒去了的這許多年,你是不是無時無刻都在恨我?”
“是。”鄧氏毫不遲疑地說。
“你有心結,你有仇怨,為何不衝著我來,那些女子何其無辜!她們又做錯了什麼?”林泳思終於問出了一直以來,想問的問題。
鄧氏認真地看著他:“我的沾兒又做錯了什麼?為什麼當年死的會是他而不是你?”她聲音平靜,這麼多年了,所有的情緒早就在日複一日的思念與自責中,被消磨殆儘。
她累了,沒有力氣大吼大叫了。
“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丁婉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
“娘,孩兒的四任未婚妻都無故出事,難道你以為全是意外嗎?不,這一切全拜大嫂所賜。”
丁婉震驚地看向鄧氏:“思兒所說,可是真的?”
“陸晏青之事,與我無關。”這就相當於變相承認了,其他人出事,與她有關了。
“你到現在還敢狡辯?”林青梧扶著搖搖欲墜的母親,對著鄧氏怒目而視,“小弟的未婚妻們接二連三出事,居然是你在背後搞鬼!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鄧氏神色平靜,彷彿這一切都與她無關:“我的沾兒沒了,他憑什麼還能過得安安穩穩?娶妻生子?”
林泳思聞言,心中一陣刺痛:“大嫂,你怎能如此狠心?那些女子都是無辜的,你這樣做,隻會讓林家蒙羞,讓死去的沾兒也無法安息。”
鄧氏冷笑一聲:“安息?我的沾兒如何能安息?他死得那麼慘!”
丁婉此時已經淚流滿麵:“鄧氏,你怎能如此糊塗?沾兒的死,我們也很難過,但你不能因此就遷怒於其他人啊。那隻是一場意外,誰都不想的。泳思怎麼可能會知道,之後會發生那樣的事,你怪到他頭上,是何道理?”
林青梧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阿蕪,你既然承認了其他事與你有關,那陸晏青之事,你為何又否認?”
鄧氏緩緩開口:“陸晏青之事,確實與我無關,你們,信也不信?”
林青梧不知道說什麼,上一次,他是不信的,他認定鄧氏就是個蛇蠍心腸的女子,可事實真相擺在眼前,鄧氏是被冤枉的。
現在她又在問他,信也不信,他想信,卻不敢信。
鄧氏突然輕笑:“你可信這全天下任何人,唯獨不願信我,林青梧,我真後悔當年嫁給了你。”
“大嫂,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是如何對那些女子下手的?你身為內宅婦人,行為受到很大限製,身邊時刻都圍著丫鬟,哪能凡事自專呢?”
“很簡單啊,這世上任何事,隻要有心,都能做到。”
“褚二鎖是我花錢買來的仆從,他那一張臉,還是很禁看的,用來勾引丁語薇最合適了。一場英雄救美,長得不賴家世不賴的救命恩人,哪個年輕女子會不動心?”
“她本來不用死的。誰讓她想要回頭嫁你,拒絕跟褚二鎖離開,褚二鎖心急之下,不小心才弄死了她。幸虧他們約見的地方沒有外人,屍體就地掩埋,處理得還算乾淨。”
“我唯一的過錯,就是當時心太軟,沒有將褚二鎖一起殺了滅口,反而放他離開,以至於時隔數年,還被他找上門來!”
“府學後院裡住進了那些兵油子,我原是害怕他們會把後花園翻一遍種上地的,也時刻盯著,生怕屍首被人發現,結果你猜怎麼著?一個住在裡麵的校尉總利用後花園偷情,硬生生將那一片變成了彆人的禁區,竟是無意中幫了我大忙。”
“嗬嗬,王盼兒的母親,那麼大歲數懷了孩子,本就胎相不穩,我趁著跟娘一同前去探望時,用的手絹提前在濃濃的紅花水中浸泡過,幫她端藥時,帕子不小心落進湯藥裡很正常吧?你看,生命就是這麼脆弱。”
“死了娘就應該退親的,但她沒退,非得等到除了服再嫁進來,我隻好再次出手,買通她府上漿洗婆子,給她常穿的衣服裡夾點出痘病人的東西了。”
“至於彭錦夕,她自己的外家親戚想算計她,而我隻不過順水推舟幫了一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