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午未聞鐘 第六章 八字不合
今天的晨會,是最近幾個月人到得最齊的一次。
曹令柯整個人黑了、也瘦了,很顯然在修河堤時,吃了不少苦。
這年頭,出公差是絕對的苦日子,肯定沒有呆在家裡舒服,哪怕以曹令柯的身份,不需要真的去乾什麼體力活,光是當個監工做做樣子,也不容易。
林泳思這一手可是把他整老實了,再吩咐他乾什麼,答應得那叫一個痛快,畢竟修河堤這工作,隻要想乾,什麼時候都能乾,不過林泳思一句話的事。
黃逡則默默坐在下首,安安靜靜當個背景板,聽著眾人談些公事,林泳思說散,他第一個行禮告退。
林泳思把李聞溪留了下來,盯著黃逡的背影,很是不理解:“本官對他的不喜,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這種問題讓李聞溪怎麼回答?好在林泳思也並不是真想得到一個答案,他自顧自地說:“本官前些時日問過他,現在安東縣尉一職有缺,他有沒有興趣。他卻拒絕了。”
安東縣尉與府署推官,都是七品官職,主抓刑名,其實本質上的區彆不大,林泳思還以為黃逡會願意去呢。
李聞溪斟酌了一下,才遲疑著問:“大人與黃大人,原本有舊怨?”
“並無。”林泳思搖了搖頭。
“那為何......?”
“第一印象,再加上聽到的一些忠告吧。我不信任他。”
不信任。
很嚴重的三個字。
信任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是一旦失去,很難重新建立。
李聞溪閉上了自己的嘴巴,這個真勸不了,有些人天生氣場不和,處不到一塊去。
“對了,昨日茶館死的那人,今天誰去收屍了?可通知義莊了?”
李聞溪一敲腦袋:“壞了,我給忘了。”她連忙告罪離開,帶人趕去茶館。
茶館的掌櫃都快哭了,明明說好的,今兒一大早讓他等在門口,待府署來人後,再一同進去,勘查現場,搬走屍體,為何太陽都快升到半空了,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影啊?
真是晦氣,耽誤一天生意,得少掙多少錢啊!這人死哪不好,非要死在自家茶館裡。他黑著臉看了看蹲在牆根曬太陽的小二,氣更不打一處來。
這孫子今天一上午都沒怎麼乾活,一定要扣他半天工錢!哼!
李聞溪來的時候,掌櫃的已經在心裡把她罵了八百遍了,麵上卻是不顯,一口一個大人的叫著。
“小二,昨日這間包間裡,進來的是什麼人?你可曾留意?”眾人一齊往二樓走時,李聞溪仔細回想了下昨天她來茶館的情形。
這間包間的人應該是比她來得早的,她上來還未點茶點時,店小二已經先端著一壺茶給包間送進去了,送完出來,才過來聽自己點單。
店小二回答得很快:“是兩個有些奇怪的人。”他也不敢賣關子,急忙解釋。
能將茶館開在最繁華的大街、靠近王府的最好地段,裝修得也算不錯,這價格嘛就肯定不會太便宜。
因此能來茶館坐坐的,少說也得是小有家資,或像李聞溪這樣的小官小吏,或是家有餘錢卻沒啥社會地位的商賈之流,其他的達官顯貴,三樓還有隱私性更強,方便說話的大包間。
店小二天天接待形形色色的客人,看人眼光一流,能被他說有點奇怪,甚至還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原因也很簡單,來的這兩個人,穿著打扮上看,原本就不應該是他們茶館的消費物件。
來人是兩個男人,歲數都不小了,大約四十往上。
他們兩人一高一矮,高的那個頭上戴著個鬥笠,看不清長相,店小二隻記得他有著濃密的絡腮鬍子,他應該家境不好,身上穿著還帶著補丁的粗布麻衣。
另一個矮一些的,就是昨天死在包間裡的那個男人,穿著稍微好點,麻布長衫洗得略有些掉色,他笑眯眯地跟店小二說,要個二樓的包間。
來者是客,店小二好心提醒:“二位客官,小店地方有限,包間有最低消費,得一錢銀子起。咱們這最便宜的菊花茶,一壺大約三十文錢,您看......”
高個男子沒有出聲,轉身想走,矮個男人一把拉住了他,轉過頭跟店小二說:“給我來壺菊花茶,再配幾樣點心,湊夠一錢便可。”
“得咧,您二位樓上請~”店小二殷勤地將他們引入二樓包間。
他去上茶的時候,這兩人之間似有些劍拔弩張,高個男子進了包間都沒有摘鬥笠,站在窗邊抓著窗棱,整個人肌肉緊繃,全身都在用力。
那個矮個子男人好整以暇地翹腳坐著,給自己斟了杯茶,眼神挑釁地望著高個男子。
至於兩人之後關上門說些什麼,小二便不得而知了。
李聞溪進了包間,其實沒什麼可查的,昨天她已經看過了,一刀刺中了心臟,死者甚至連抵抗傷都沒有。
留在屍體身上的凶器是把很尖的匕首,今天她拔出來後才發現,這種凶器,以前沒見過,至少她家裡沒有,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衙役們抬著草蓆將人帶回府署,先讓畢蒙給畫個像,查詢下屍源。
告示貼出去兩天,有個呂姓婦人哭哭啼啼前來認屍,說死的是她夫君解圖升,衙役帶她認屍時,她趴在屍首上,三個壯漢差點拉不起來。
“你夫君是做什麼的?”好不容易等她平靜點了,李聞溪才來錄口供。
“他是個中人,替人相互說合,掙點傭金養家餬口。他死了,我們一家老小可怎麼活啊!”呂氏眼淚撲撲地往下落:“我家夫君性子最是隨和,無論生意成與不成,都沒有人說他不好的。”
“大人,他不明不白叫人給害了,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啊!”呂氏直接跪下磕頭。
“這位大嫂,你先彆急,既是關乎人命,我們必不會輕之任之的。”
“他昨日去了哪裡,與誰有約,你可知曉?”
呂氏一問三不知,除了搖頭以外,什麼有用的資訊都交代不出來。
“我是個婦道人家,哪裡管得了男人在外的事,他說了我也不懂。”呂氏低下頭,仔細想了想:“不過他前幾日倒是說過,咱們這回要掙票大的,如果成了,以後幾年吃穿不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