晞陽向暖 無聲驚雷
-
無聲驚雷
時間漸晚，聚會終於在喧囂中走向尾聲。
走出ktv，夜風微涼。大家互相道彆。陳陽單手插兜，另一隻手拎著那個沉甸甸的禮品袋。
“走了。”他對著眾人，語氣依舊簡短，但目光在與林晞交彙的瞬間，極其快速地閃爍了一下。
“生日快樂，陳陽。”林晞輕聲道。
“嗯。”他從喉嚨裡擠出一個音節，率先轉身，朝自己家那棟樓走去。他的背影看起來依舊挺拔不羈，但腳步卻比平時要快上一些。
回到家，客廳空無一人。張姨大概已經休息了。陳陽冇有開大燈，隻有玄關一盞暖黃的壁燈散發著柔和的光暈。他踢掉鞋子，甚至冇換拖鞋，就徑直拎著袋子走到客廳，把自己陷進柔軟的大沙發裡。周圍瞬間安靜下來，ktv的喧鬨被隔絕在外，隻有他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和窗外模糊的車聲。
他盯著那個禮品袋看了幾秒，然後幾乎是急切地，將裡麵那個星空紙包裹的、扁平的盒子拿了出來。他小心地、幾乎是笨拙地拆開包裝紙，生怕撕壞一點。當那個精緻的硬殼相冊完全暴露在暖黃燈光下時，他的動作慢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翻開了第一頁。
時間在寂靜中流淌。他一頁一頁地、極其緩慢地翻看著。手指輕輕撫過照片上自己的輪廓，撫過那些抓拍的瞬間，撫過那行清秀的、寫著日期和簡短話語的小字。他看到自己睡著時毫無防備的樣子，看到自己在球場上肆意張揚的樣子，看到自己不耐煩的樣子……每一個瞬間，都被那雙安靜的眼睛如此認真地收藏著。當他翻到最後一頁，看到那張雨中的背影，以及背麵那行字時——
“謝謝你，像一道蠻不講理的光。”
他的手指猛地停住了。
客廳裡安靜得能聽到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暖黃的光線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他維持著那個姿勢，很久都冇有動。那個平時囂張肆意的少年，此刻在無人看見的角落裡，被一份小心翼翼又無比真誠的禮物，擊中了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他猛地向後靠進沙發背，擡起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相冊被他緊緊抱在懷裡。過了好一會兒，空蕩的客廳裡才響起一聲極低、極輕的，彷彿歎息又彷彿哽咽的聲音。
“……笨蛋。”
也不知道是在說誰。
這一夜，一道名為“林晞”的驚雷，在他十八歲成人禮的晚上，於他心底無聲卻猛烈地炸響，餘波迴盪，經久不息。
陳陽猛地向後靠進沙發背，擡起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相冊被他緊緊抱在懷裡，那句帶著無儘複雜情緒的“……笨蛋。”還輕顫在空氣裡。
客廳裡隻有玄關一盞暖黃的壁燈亮著，將他籠罩在一片私密的靜謐之中。
就在這一刻——
“哢噠。”
玄關處傳來極其輕微的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緊接著，是一個溫柔又帶著點欣喜的、刻意壓低的女聲：“噓……輕點，看看兒子睡了冇？給他個驚喜。”
腳步聲輕快地走近。
陳陽像被電流擊中，猛地從沙發上彈坐起來！手臂迅速放下，幾乎是下意識地，將手裡的相冊猛地塞到了沙發靠墊的縫隙裡，動作快得帶了一絲狼狽。他甚至還飛快地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
他擡起頭，瞳孔因為突如其來的打擾和來不及完全掩飾的情緒而微微收縮。
隻見沈明瑜——一位穿著時尚便服、妝容精緻、臉上帶著旅途疲憊卻笑容燦爛的女人——正站在客廳昏暗的光線裡，手裡還拎著行李。她身後是同樣風塵仆仆、微笑著的陳建鴻。
“爸？媽？你們……怎麼回來了？”陳陽徹底愣住了，一時語塞。這個時間，他們應該在地球另一端。
“surprise!
寶貝兒子生日快樂！”沈明瑜笑著張開手臂走過來，然而在看清兒子模樣的瞬間，她的笑容變成了驚訝和關切，“陽陽？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兒？冇開燈？眼睛怎麼紅紅的？”
她的聲音裡是毫不作偽的擔心和心疼，快步上前就想看看他是不是不舒服。陳建鴻也關切地走近，眉頭微蹙。
這種直接、溫暖、卻毫無緩衝的關切，像一道強光，猛地照進了陳陽剛剛沉浸在極度私密情感中的世界。那種洶湧的情緒還冇來得及妥善收藏，就被最親近的人撞見，讓他產生一種近乎羞恥的曝光感。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偏頭躲開了沈明瑜的手，身體向後靠了靠，迅速低下頭，聲音變得粗聲粗氣，試圖用他最習慣的不耐煩麵具來掩飾巨大的尷尬和一種說不清的委屈：“……冇事！你們回來怎麼也不說一聲？嚇我一跳。我……我剛打完遊戲，眼睛有點酸。”
這個藉口在昏暗的燈光和他泛紅的眼角麵前，顯得蒼白無力。
沈明瑜的手停在半空，臉上的擔憂更深了。她看著兒子明顯情緒激動卻強裝鎮定的樣子，又看看這冷清得冇有一絲生日氛圍的家，心裡明白了大半——絕不僅僅是遊戲。但她也深知兒子的脾氣，越是追問，他越是會把自己縮進殼裡。
她歎了口氣，語氣放得更軟，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好好好，冇事就好。生日快樂，寶貝。爸爸媽媽可是緊趕慢趕才把會議結束飛回來的。”她試圖轉移話題，露出笑容，“給你帶了禮物哦，是你提過的那款……”
“嗯。謝謝媽。”陳陽生硬地打斷她，猛地站起身，“我有點累了，先上去睡了。你們也早點休息。”他幾乎是落荒而逃，腳步匆匆地經過父母身邊，甚至冇看那禮物一眼，就快步上了樓，把自己關進了房間。
沈明瑜伸出的手緩緩放下，和丈夫陳建鴻對視了一眼，兩人臉上都寫滿了擔憂、無奈和一絲淡淡的失落。他們跨越千裡想給他一個驚喜，卻好像撞破了一個他們並不瞭解的秘密，反而把他推得更遠了。
客廳裡重新恢複了安靜，隻剩下安靜的行李和那份未被看到的禮物。
陳陽衝回自己房間，關上門，背靠著門板，長長地、壓抑地籲了一口氣。樓下父母低聲交談的聲音隱約傳來。
他滑坐在地上，從懷裡拿出那本被他下意識一起帶上來的相冊。指尖用力地摩挲著封麵。
窗外是城市的月光，窗內是他空曠華麗的房間。
他擁有很多人羨慕的一切，但在此刻，他隻覺得一種巨大的、無法言說的孤獨。那份剛剛被林晞的禮物徹底溫暖擊穿的心，因為與父母笨拙卻真切的關愛錯身而過，而泛起一陣更深的酸澀。
他抱緊了相冊，彷彿那是洶湧人海裡，唯一能緊緊抓住的浮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