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言 第 41 章
穆儘是在一陣劇烈的頭痛和口乾舌燥中醒來的。
他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陌生而又隱約熟悉的環境——冷色調的裝修，線條簡潔硬朗的傢俱，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雪鬆香氣。
這是靳曾故的臥室。
他猛地坐起身，低頭檢查自己身上的衣物，除了西裝外套被脫下，領帶鬆散，襯衫有些褶皺外，還算完整。
這讓他稍微鬆了口氣，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懊惱和難堪。
昨晚的記憶如同破碎的膠片，斷斷續續地回放，尤其是自己酒後失態，可能還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這個認知讓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浴室的門被推開，靳曾故穿著深色的絲質浴袍走出來，頭發半乾，發梢還滴著水珠。他看到坐在床上、臉色難看的穆儘，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醒了？”他的語氣平常得像是在談論天氣，“床頭櫃上有溫水和醒酒藥。廚房準備了早餐。”
穆儘抿緊蒼白的嘴唇，掀開被子下床，腳落地時甚至有些虛浮。
他看也不看靳曾故一眼，徑直朝著臥室門口走去，聲音沙啞而冰冷：“昨晚打擾了，多謝靳總收留。告辭。”
“站住。”
靳曾故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成功地讓穆儘的腳步釘在了原地。
穆儘的背影僵硬，卻沒有回頭。
“我們談談。”靳曾故走到他麵前，擋住了他的去路。浴袍的帶子鬆鬆係著，露出小片結實的胸膛，帶著一種居家的、卻又充滿侵略性的氣息。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穆儘垂著眼瞼，盯著腳下的地毯花紋，聲音裡透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寒意，“昨晚我喝多了，神誌不清。如果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或者做了什麼失禮的舉動，我道歉。但那並不代表任何意義，請靳總不要誤會。”
“是嗎？”靳曾故輕笑一聲，那笑聲裡帶著幾分瞭然和戲謔。他伸出手，修長的手指輕輕擡起穆儘的下巴，迫使他與自己對視，“‘我那麼喜歡你’、‘靳哥’……這些醉後的囈語，也不代表任何意義？”
穆儘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得乾乾淨淨，如同被瞬間抽乾了所有的力氣。他最恐懼、最不願麵對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猛地揮開靳曾故的手，眼神裡充滿了被窺破最深處秘密的羞憤，聲音因激動而顫抖：“那是醉話！是胡言亂語！靳曾故，你不會連一個醉鬼的話都當真吧？！”
“我當真了。”靳曾故看著他，目光深邃，裡麵翻湧著穆儘看不懂的複雜情緒，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而且，我覺得，或許我們可以考慮……重新開始。”
穆儘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荒謬的笑話，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隨即扯出一個充滿諷刺的冷笑：“重新開始？靳曾故，你以為我還是五年前那個對你唯命是從、被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嗎？”
“我知道現在的你是穆儘。”靳曾故承認得很乾脆，他的目光坦誠地落在穆儘臉上，帶著一種審視和認可，“穆家精心培養的繼承人，一個能力出眾、值得尊重的商業對手，甚至可以說是合作夥伴。”
他話鋒一轉，向前逼近一步，再次拉近了兩人之間危險的距離，聲音壓低，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磁性，“但也正是這樣的你，讓我覺得……比五年前那個單純的少年，更有趣，也更值得……我去重新認識和擁有。”
他的話語直白而強勢，毫不掩飾地宣告著他的興趣和佔有慾，但這一次，裡麵似乎摻雜了些許不同的東西，不再是純粹的玩弄，而是帶著一種對等身份下的欣賞和渴望。
穆儘的心跳驟然失控，在胸腔裡瘋狂擂動。
他渴望了太久的東西，那個他拚命努力、爬上這個位置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期盼——被靳曾故平等地看待、甚至是被他渴望——如今以這樣一種方式，從靳曾故口中說出，卻讓他感到無比的混亂、諷刺和一種深入骨髓的不安。
“你想怎麼樣？”他聽到自己乾澀嘶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不怎麼樣。”靳曾故的指尖輕輕拂過穆儘因緊張而繃緊的臉頰線條，動作帶著曖昧的狎昵，卻又奇異地沒有太多輕侮之意，“隻是覺得，以前的遊戲規則，對你我而言，都太過時，也太不公平了。現在，我們可以換一種玩法。”
“比如？”穆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直視著靳曾故的眼睛。
“比如……”靳曾故的嘴唇幾乎要貼上他的耳廓，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他敏感的耳畔和頸側，帶來一陣戰栗，“一場相對平等的博弈。你可以繼續用你的商業手段、你的穆家資源來‘報複’我，來證明你現在有多強大；你也可以試著……用你現在的身份、能力和魅力，來真正地……征服我。”
穆儘渾身劇烈地一顫，被靳曾故話語中隱含的挑戰和那種匪夷所思的“可能性”狠狠擊中了。
平等？征服？這是他隱藏在內心最深處、連自己都不敢仔細去觸碰的野望。
他努力變得強大，不僅僅是為了擺脫過去，更是幻想著有一天，能站在與靳曾故同等的高度，讓他無法再忽視自己，讓他……為自己傾心。
靳曾故精準地捕捉到了他內心最深的渴望和致命的軟肋。
看著他眼中劇烈掙紮、猶豫不決的神色，靳曾故知道，魚兒已經看到了誘餌，正在權衡是否要咬鉤。
他不再緊迫逼人，反而向後退開一步，給了穆儘一絲喘息的空間，語氣恢複了往常的沉穩，卻多了一份鄭重的意味：“不急，你可以慢慢考慮。我有的是時間和耐心，等你做出決定。”
他說完，深深地看了穆儘一眼，那目光彷彿要穿透他的靈魂，然後才轉身，從容地走向衣帽間，留下穆儘一個人呆立在臥室中央，心亂如麻，彷彿剛剛經曆了一場精神上的風暴。
舊的遊戲似乎被單方麵宣告結束了。但一場新的、規則曖昧不明、更加危險、卻也更加誘人的遊戲，又被擺在了他的麵前。
而這一次，他手中似乎有了一些籌碼，但下注的代價，可能是再次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