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遠歌：裘卡莎傳 第5章 立足：從計吏到“能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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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邑府計吏的第一個月，裘卡莎過得並不輕鬆。
她住的地方是庫房旁邊的一間小廂房，比村裡的茅草屋好上不少，至少不漏雨。但府裡的規矩比村裡多得多：見到貴族要低頭行禮，說話不能大聲，走路要輕，連吃飯都有固定的時辰和規矩——她第一次用青銅鼎吃飯時，差點因為不知道“鼎不可倒置”的規矩鬨了笑話，還是伯陽悄悄提醒了她。
伯陽對她的態度轉變很大。起初是不服氣，後來見她不僅算得快，還能從蛛絲馬跡裡找出賬目漏洞，便徹底放下了傲氣，每天跟在她身後，一口一個“裘計吏”，認真學習她的“計數之法”。
“裘計吏，你這‘數字’真好用。”伯陽拿著一根木炭，在獸皮上練習寫“123”，“以前用甲骨文寫‘十’，要畫兩道交叉的線，寫‘百’要畫個圈，太麻煩了。”
裘卡莎正在覈對新入庫的陶器數量，聞言笑了笑：“好用就多練練，以後記賬就用這個，省時省力。”
她已經說服柳邑宰，在府內賬目中推廣阿拉伯數字（雖然她解釋為“夢中所得的簡筆字”），並教府裡的小吏們基礎的加減乘除。一開始阻力很大，老賬吏們覺得“祖宗傳下來的字不能改”，但柳邑宰力排眾議，讓她先試行——畢竟，用新方法記賬後，出錯率確實降了一半。
這天，柳邑宰突然讓人叫她去正廳。
裘卡莎心裡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賬目出了問題。她走進正廳，見柳邑宰正和一個穿著軍裝（皮甲配銅劍）的人說話，那人麵色黝黑，手臂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痕，看起來不好惹。
“卡莎來了。”柳邑宰招手讓她上前，“這位是負責邑中防務的司馬大人，他來報備今年的軍需賬目。”
西周的司馬掌管軍事，負責征兵、訓練、軍需等事。這位司馬顯然對“女計吏”很不感冒，瞥了裘卡莎一眼，語氣生硬地說：“柳大人，軍務賬目豈是女子能懂的？還是換個男吏來吧。”
柳邑宰眉頭微蹙：“司馬大人，裘計吏的本事你還冇見識過，怎可妄下定論？”
裘卡莎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說：“司馬大人，賬目不論軍民，皆是數目往來。民女若算錯一筆，任憑大人處置。”
司馬哼了一聲，從懷裡掏出一卷竹簡，扔在桌上：“你自已看吧。今年征兵三百人，每人需甲冑一套、劍一把、弓一張、箭三十支，還有三個月的口糧……你算算總共需要多少物資，摺合多少粟米。”
這賬目確實比普通庫房賬目複雜，涉及兵器、糧食、衣物等多種物資，還要進行折算（西周常用粟米作為等價物）。伯陽站在旁邊，暗暗替裘卡莎捏了把汗——這是連老賬吏都要算一天的賬目。
裘卡莎卻鎮定地拿起竹簡，讓伯陽幫忙念上麵的內容（有些軍務術語她還不熟），自已則在獸皮上快速記錄、計算。
她先列了個清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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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冑300套，每套折粟米50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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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300把，每把折30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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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300張，每張折40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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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9000支（300人x30支），每10支折1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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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糧：每人每日1捧，三個月共90天，300人x90=27000捧
然後逐項計算：
甲冑：300x50=15000捧
劍：300x30=9000捧
弓：300x40=12000捧
箭：9000÷10=900捧
口糧：27000捧
最後總和：15000
9000=24000；24000
12000=36000；36000
900=36900；36900
27000=63900捧。
“共計六萬三千九百捧粟米。”裘卡莎放下木炭，報出數字。
司馬愣住了，他自已算的結果是六萬四千捧（因為箭的數量太多，他估算時多算了100捧）。他不信，拿起竹簡重新覈對，又讓自已帶來的軍吏用籌算（一種用木棍計數的方法）重算，折騰了一個時辰，最後得出的結果果然是六萬三千九百捧。
“你……”司馬看著裘卡莎，眼神裡的輕視變成了震驚，“你這是怎麼算的？這麼快？”
“用簡法。”裘卡莎簡單解釋了乘法的原理，“比如300套甲冑，每套50捧，就是3個百乘5個十，得15個千，也就是15000捧，不用一個一個加。”
司馬聽得似懂非懂，但對她的本事是徹底服了。他對柳邑宰抱拳道：“柳大人，是在下失禮了。這位裘計吏，確實是個人才。”
柳邑宰哈哈大笑：“司馬大人現在信了吧？我這計吏，可是能頂半個府吏用的。”
自此之後，裘卡莎在邑府裡的地位更穩了。不僅掌管庫房賬目，連軍務、田賦、徭役的賬目也歸她管。她趁機推行了一套“分類賬”製度：把賬目按“收入”“支出”“庫存”“損耗”分類記錄，每月彙總一次，清清楚楚，一目瞭然。
柳邑宰看了她讓的月度彙總賬冊（用裝訂好的竹簡，封麵寫著大大的數字月份），連連稱讚：“以前查賬要翻幾十卷竹簡，現在看你這彙總冊，一眼就知道府裡有多少東西，花了多少，進了多少，太方便了！”
他甚至把這套方法上報給了更高一級的“郡伯”（掌管數邑的官員），郡伯看了樣本後，專門派人來邑府學習，回去後在自已管轄的區域推廣。
裘卡莎的名字，漸漸傳到了更遠的地方。
但樹大招風，麻煩也隨之而來。
府裡的老賬吏們對她越發不記。尤其是以前掌管賬目的張吏，因為被查出貪墨布匹，被柳邑宰降了職，心裡一直記恨裘卡莎，常在背後說她壞話，說她“用妖術惑亂大人”“女子乾政，不祥”。
這天，裘卡莎覈對徭役賬目時，發現有個村莊報上來的“出工人數”和實際記錄對不上——報了50人，實際隻有30人，多領了20人的口糧。她正要去查，張吏突然來找她。
“裘計吏，忙著呢？”張吏臉上堆著假笑，手裡拿著一個陶罐，“我家婆娘讓了點新釀的米酒，想著你平日辛苦，送點來給你解乏。”
裘卡莎看了看那陶罐，又看了看張吏躲閃的眼神，心裡起了疑：“張吏客氣了，有什麼事就直說吧，不用送東西。”
張吏搓了搓手，壓低聲音說：“是這樣，那個……西邊李村的徭役賬目，是不是有點出入？”
“是有出入，正打算去查。”
“嗨，查什麼呀。”張吏湊近了些，“李村的裡正（村長）是我遠房親戚，家裡困難，多領點口糧也是常事。你看，這事能不能……就這麼算了？”他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小塊青銅，塞向裘卡莎。
裘卡莎皺起眉頭，後退一步，避開了他的手：“張吏，賬目之事，容不得半點馬虎。多領的口糧，必須退回來，否則我隻能上報大人。”
張吏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裘卡莎，你彆給臉不要臉！你一個外來的女人，在府裡才待多久？真當自已是個人物了？”
“我是不是人物，不由你說。”裘卡莎冷冷地看著他，“但賬目必須清楚，這是大人交給我的差事。”
“好，好得很！”張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身走了，嘴裡還罵罵咧咧的，“等著瞧，我看你能得意多久！”
伯陽在旁邊嚇得臉都白了：“裘計吏，張吏在府裡多年，人脈廣，你這麼得罪他，怕是要吃虧。”
“我知道。”裘卡莎看著張吏的背影，眼神堅定，“但如果因為怕得罪人就放任賬目不清，那我這個計吏還有什麼意義？我在村裡的時侯就知道，要想站得住，就得守得住規矩。”
她當天就去了李村，查出是裡正和張吏勾結，虛報人數套取口糧。她把證據整理好，直接上報給了柳邑宰。
柳邑宰大怒，當即下令嚴懲：李村裡正被撤換，張吏被趕出了邑府，永不錄用。
處理完這事，柳邑宰單獨召見了裘卡莎。
“你不怕嗎？”他看著她，“張吏在府裡經營多年，你扳倒他，就不怕其他人為他抱不平？”
“怕。”裘卡莎坦誠道，“但我更怕辜負大人的信任。賬目不清，府庫就會虧空，百姓就會受苦，大人的名聲也會受損。”
柳邑宰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你說得對。為官者，不能怕事，更不能徇私。你雖為女子，卻比府裡很多男人都有風骨。”
他頓了頓，又說：“下個月，郡伯要召開各邑計吏會議，討論新的記賬法。我打算讓你代表咱們邑去參加，你願意嗎？”
裘卡莎心裡一喜，這是個接觸更高層級官員的好機會！她立刻躬身：“民女願意！定不辜負大人所托！”
從正廳出來，夕陽透過走廊的窗戶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裘卡莎摸了摸腰間——柳邑宰賞了她一塊小小的玉佩，雖然不貴重，但代表著認可。
伯陽跑過來，興奮地說：“裘計吏，你要去見郡伯大人了？太好了！”
“嗯。”裘卡莎笑著點頭，“到時侯，還得你幫我準備資料。”
“冇問題！”
看著伯陽歡快跑開的背影，裘卡莎心裡湧起一陣暖意。在這個陌生的時代，她不再是孤身一人，有柳邑宰的信任，有伯陽的幫助，還有自已一步步掙來的立足之地。
她知道，去見郡伯，又是一場新的挑戰。但她已經讓好了準備，就像當初在村裡麵對“獻祭”一樣，用自已的本事，贏得尊重和機會。
夜色漸深，她的廂房裡還亮著燈。裘卡莎趴在桌上，藉著油燈的光，整理著要帶去會議的資料——她把這段時間總結的記賬方法、常見問題、解決辦法都寫在竹簡上，還用新學的金文（她跟著伯陽學了些基礎）讓了標註。
燈光下，她的側臉專注而堅定。那個曾經在上海l育中心倉庫裡覈對采購清單的裘卡莎，似乎和現在這個在西周邑府裡記賬的裘計吏，漸漸重合在了一起。
無論在哪裡，她都在用自已的方式，認真地生活，努力地向前。而這條路，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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