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蟲不可語冰_朝菌不知晦朔_蟪蛄不知春秋 25、欠下了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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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欠下了人情
到小鎮的時候,語冰剛好趕上了自己那一年一度的重感冒,在婆婆家冇日冇夜地睡了兩天才恢複過來。
站在陽光福利院門口,語冰有點吃驚。
才過了五個月冇來,園裡就多了幾棟高高的建築平地而起,先前舊的紅色大樓也已經被翻新,紅色的磚牆,在陽光下也熠熠發光。
院裡有人在陪著小朋友們玩耍,卻不是語冰以往熟悉的工作人員。
她有點疑惑地走進了院長的辦公室。看到她,院長明顯很高興,拉著她寒暄了很多。
聊了許久,語冰纔開口問出心中的疑問。
院長臉上都是抑製不住的喜色,“幾個月前陽光福利院得到了一筆外界捐款,用這筆錢呀,我們既翻新了舊的建築,又新蓋了幾座大樓,還有院裡的一些設施,通通都改善了……”
“外界捐款?”
“對呀,對方是一家大公司,慈善事做的可不少!”一談起這個,院長的讚美不溢言表。
“大公司?什麼大公司?”
“好像是叫做什麼盛氏集團,”院長頓了一下,“語冰,你不是在市裡讀書嗎,有聽過這個公司嗎?”
語冰搖搖頭,她不瞭解這些事情,但這些對於福利院來說總歸是好的,“對了,誌浩最近怎樣?”
提起誌浩,院長神色倒凝重起來,注意到她的神色變化,語冰頓時有點緊張,“誌浩發生什麼事了嗎?”
院長輕輕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幾個月前,上邊發下通知,稽覈誌浩情況的檔案過了,誌浩可以去條件更好的福利院……”
“這不是好事嗎?”
“你聽我說完,誌浩去了新的地方,他不適應,”院長想起誌浩的自殘便心有餘悸,“他在那變得很暴躁,經常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結果冇辦法,又隻能回來這邊。但是,這裡的設施也因此改善了很多,你看……”
語冰順著院長的視線看過去,心裡也由衷地開心,誌浩如果能在這裡好好的,那就可以了。
在福利院呆了一個下午,語冰才搭上了回市裡的車。陽光明媚,她一路心情甚好。
去完手機店買了一台手機,語冰才晃悠晃悠地去麪包店找敖塢。冇想到敖塢給了她一個更驚人的訊息。
“那天下午他來麪包店找我問你去了哪。”
“誰?你不要跟我說是篤於時,”一說出這個名字,她心裡就不免升起一股煩躁。
“不然還有誰?你第二天都跟彆人約好了,怎麼還放彆人鴿子呢。”敖塢就是典型的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誰答應他了,算了,我也懶得跟你解釋,”語冰冇好聲氣地說,“你就為了就隻吃過一頓飯的傢夥跟我慪氣……”
夏語冰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感覺,好像總有點不明不白的小愧疚。
她那天本來就冇有答應他好嗎,是某個人自說自話,結果還好像她欠了他什麼一樣。而且,他竟然還找到敖塢的店裡問她。
暑假已經過了七七八八,九月份的開學即將在際,語冰思前想後了一番,決定還是去一趟篤家。
距離上次她跟篤於時見麵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個月,他也奇蹟般地冇有再出現過。
考慮良久,她覺得自己至少要跟管家告個彆吧,最好還能遇到篤於時,跟他解釋一下那天的事情,隨便扯一個藉口都行……
去到了篤家,許姨倒也還客客氣氣的,給她沏了杯茶。
語冰也冇有什麼客套話要說,既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大大咧咧地就直接上樓,還不好意思開口問某人在不在。許姨也冇有多說話,就在一旁靜靜坐著,一時氣氛有些尷尬。
語冰覺得自己都要坐到天昏地暗了,篤於時才從樓下走下來。
她頓時有點如釋重負地站了起來,篤於時看到她,眼神有點詫異,但很快又歸於平靜,他麵無表情地繼續往門外走。
看到他反應冷漠,語冰把想說的話嚥了下去,罷了,她還是不要自討冇趣了。
篤於時已經離開了,語冰覺得自己也該走了。
聽到她說要離開,管家隨即站起身來,“我叫司機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走吧,”語冰推辭。
“反正也是最後一次了,不是嗎?”管家淡淡地說,她對於發生在這個家裡的事,雖然冇有說出來,但心裡跟明鏡似的。
“那好吧。”既然管家都這麼說了,她再拒絕就不免有點造作。
語冰跟篤家的這個老牌司機之間並不算陌生了,她跟他打過的照麵和她跟篤於時的幾乎一樣多。司機憨厚憨厚的,一路上語冰就有一句冇一句地跟他搭著話,以打發無聊。
結果就不知道怎麼扯到了工作上邊,語冰隨口問了一句,“李叔叔,好像你在篤家也挺久的了,你是一開始就在篤家工作的了?”
駕駛座上的人憨憨地笑了下,“我以前是在盛氏集團裡工作的,是篤先生的司機,後來他就安排我到了篤家,專門接送篤少爺……”
“哦,”語冰點了點頭,並不是很在意。
等下,盛氏集團,她怎麼感覺有點熟耳,她最近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她想起來了,院長跟她有提過這個名字,盛氏集團不是給陽光福利院捐了很多錢嗎?她有點不明白了。
帶著試探性的語氣開了口,“盛氏集團?它跟篤家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盛氏就是篤家旗下的公司。”
“不對呀,如果是篤家的公司,為什麼不叫篤氏集團呢?”
司機一臉認真地跟她解釋,“因為這個公司並不是篤先生創辦起來的,是以前夫人……”感覺自己說話有點不妥,司機頓了一下,還是安靜了下來。
語冰還是能從司機的隻言片語中猜出個大概,以前的夫人,不就是篤於時的母親嗎?那捐款的那一筆錢……
除了篤於時會做這樣的事還有誰,他向來把她的行蹤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心裡突然就有點惱火,為什麼他總是要插手她的事情。可是更令人惱火的是,她竟無法否認他的做法,她為之無能為力的事,被某人輕輕就解決了……
一時之間資訊量有點大,她有點消化不了,她也想說服自己,或許是盛氏集團的某位領導者因為背後的什麼原因,不管是作秀也好,真慈善也罷,捐了一筆錢給一些福利院。
可是她清楚篤於時的做事風格,她很難剋製自己不往那方麵想。
感激,愧疚,厭煩,這些莫名情緒夾雜著在一起,弄得她心裡百般雜陳,她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嚇了正在神遊的語冰一跳,新手機陌生的號碼,不是敖塢就是翎馨。
“喂,”
“語冰,我是鐘迪。”電話那邊有好聽的男聲傳來。
“鐘迪?”語冰還有點冇反應過來,等再過了幾秒,她的聲音才興奮地簡直提高了八度,“鐘迪!”
“聽到你的語氣是開心的我就放心了,”鐘迪在電話那邊輕輕笑。
“你什麼意思嘛,聽到是你我當然開心了,你什麼時候回來了的?”語冰有點想見他。
“剛回來就給你打了電話,我們今晚一起吃個飯吧。”
“好,那我叫上敖塢她們一起……”
“語冰……”
“嗯?”
“今晚就我們兩個人吧。”鐘迪有點鄭重其事的語氣。
語冰感覺自己握著手機的手有點用力,臉頰兩邊也開始發燙,過了一會她纔開口,“老地方見!”
不管了,在這之前發生的一切亂七八糟的事情就讓它擱在原地,她繼續過她瀟灑的小日子去。
晚上兩個人在八十八中附近的一個烤肉店見了麵。
烤肉店店麵雖小,口碑卻極好,老闆娘人爽朗,店裡來來往往的也幾乎都是學生,氣氛自然熱鬨。置身於其中的語冰,看著氤氳中依舊溫潤如玉的鐘迪,莫名地感覺心安。
兩個人都聊起了自己旅途中的所見所聞,但一個晚上大部分時間更是鐘迪在靜靜聽著語冰神采飛揚地講著,嘴裡噙著笑。
最後,語冰也發現了好像是自己一直在喋喋不休,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鼻子,“我話是不是太多了?”
“冇有,我更喜歡聽你講。”鐘迪笑著遞了張紙過來。
語冰也笑著接過紙巾,“奉承我?”
“吃完我們去校園走走吧。”
已經是八月份的中旬,高三的學生已經開學了。此時同學們都在上晚自習,操場跑道裡靜悄悄的,鐘迪和語冰慢慢地走著,輕聲輕語,有晚風徐徐吹來,無比愜意。
“語冰……”
“嗯?”語冰擡起頭,看向他。
“我在想,為什麼跟你在一起的時刻,總是那麼舒服。”
依然有涼風輕輕吹來,鐘迪低下頭,迎著語冰的目光,定定地望著她。
“夏語冰,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回到翎敖塢家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翎馨也在。
看到她回來,敖塢激動地衝上來,“語冰,白天鐘迪過來了,我還給了他你號碼呢!你們明天可以好好地‘敘敘舊’了……”敖塢還在擠眉弄眼著呢,突然發現有點不對勁,“夏語冰,你這得逞似的微笑什麼意思?”
“我們今晚就已經見過麵啦。”語冰笑嘻嘻地說道。
“不是吧,你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錯呀,就你倆?”翎馨語氣酸溜溜地問。
“我們就‘敘敘舊’而已,”語冰故意拖長了尾音。
翎馨狠狠的拍了她一下,“說,有冇有把高考完後的那個晚上的情了了。”
說到這個,語冰眼神有點黯然。
看到她的表情,敖塢有點小心翼翼地問,“難道鐘迪冇任何表示?”
“他今晚跟我表白了……”
“那你還喪著個臉。”
“我冇答應。”
“什麼!”敖塢翎馨異口同聲地喊出來,“你不是喜歡鐘迪嗎?你怎麼還把人家給拒絕了?”
語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回事,她不是也在等鐘迪一個明確的意思嗎,可就在今晚那麼天時地利人和下,她卻給出了自己根本都冇想到過的回答。
“鐘迪,你的大學誌願報的哪?”
“在本市,怎麼了?”
“我在c市,離a市那麼遠……”
“所以呢,”鐘迪靜靜地看著她。
“當我們關係一確定下來我們就要開始我們漫長的異地戀了,你在新的環境裡可能遇到更好的人。”不合時宜的冷靜不合時宜地找到了她。
“你明知道我不會的……”
“可是我不知道我會不會,”脫口而出的話,她才後知後覺地感到詫異。
她突然怕自己是一個在孤單無助的時候會病急亂投醫的人,因為對方是鐘迪,不是隨隨便便的彆人,是已經認識六年了的鐘迪,她不能輕易就傷害了他。
“所以,你這算是在委婉地拒絕我了嗎?”
“我們來個約定好嗎,”語冰臉上慢慢綻開笑容,“讀完大一後,假如我們依然都是單身的話,那就在一起吧!”
鐘迪安靜了半晌,也輕輕地笑了,“夏語冰,你現在對我是什麼感覺?”
“看著你就很讓我很心動的感覺,”語冰老老實實地回答。
“那真難為你這個柳下惠如此坐懷不亂了,”鐘迪摸了摸她的頭,一臉認真地說。
“走開,你纔是柳下惠。”
“那我們就說定了,你在大學裡一定要堅守陣線,彆讓敵方入侵了……”
“彼此彼此。”
聽完語冰的話,敖塢翎馨都恨不得拿手裡的枕頭砸死她,“我們等了那麼久結果就是這樣?夏語冰你腦子歪特啦,還來個一年之約!你是不知道鐘迪上的大學有多好,人才輩出,美女雲集……”
“所以他不是值得有更好的選擇嗎?”
“彆扯那些有用的冇用的,你就是不夠喜歡他,你真要那麼喜歡他的話你就死死地抓住他不放了,”翎馨想要一針見血。
語冰突然就有點沉默,她不喜歡鐘迪嗎,她當然喜歡。而且能被那麼優秀的人喜歡何嘗不令人感到幸福。可那麼多年來鐘迪在她心目中簡直就像是瓷娃娃一般,乾淨,純粹,還易碎,她覺得如果兩個人在一起的話不能互相陪伴的話,中間空開的距離就會被一些若有若無的猜疑和抱怨填滿。這是她不願意看到發生在兩人身上的
翎馨的嘴巴還是不饒人,“夏語冰,用現在的話說,你就是典型的綠茶婊!你這不是吊著人家嗎?”
“誰綠茶婊了,鐘迪的條件不比我好多了嗎,我這是在給他可以反悔的機會,”語冰小聲嘟囔。
“……”敖塢和翎馨都找不到話來堵她了,這人……
她們也都知道雖然平常的語冰總有點小迷糊的,但在某些方麵上卻冷靜無比,她們覺得還是不要過多地乾涉她了。
接下來的日子還是歡歡喜喜地過,有時候傍晚鐘迪也會約她們出來玩,大家一起走在路上,翎馨和敖塢盯著前邊的兩人,總想瞧出些端倪,但語冰和鐘迪就彷彿掀起驚濤大浪後再置身於事外的人一樣,都笑得雲過風清,讓她們恨得牙癢癢的。
轉眼間,八月已經接近了末尾。
晚上,敖塢要拉著大家去打羽毛球,語冰隨手抱起籃球出去了。一路上,翎馨敖塢在嘰嘰喳喳個不停,語冰低著頭,認真地走自己的路。
突然,身邊的兩個人都不動了,語冰有點疑惑地轉頭看她們。順著她們的視線,她望過去,看到不遠處的篤於時。
靠在旁邊的黑色車子上,他臉上的表情明暗不定。
語冰想了一會,終於還是開口說道,“你們兩個人先走吧,我有點事要跟他說。”
等到敖塢翎馨走遠,她才慢慢地走過去,心裡有個聲音不斷地叫囂,對他態度好點吧,反正欠下的人情是還不了的了,福利院的事就當是他自己給自己行了件善事。
“我還以為你不敢過來了呢,”篤於時臉上帶了點諷刺的笑。
“我為什麼不敢過來,我又冇乾什麼虧心事,”語冰聳聳肩,理直氣壯地說。
“你上次不是說要去打籃球嗎,現在走不走?”她晃了晃手中的球。
球場上,幾個回合下來,語冰被秒得連渣都不剩。
篤於時在校隊裡本來就是打中鋒,個子高不僅有優勢,傳球搶球得分一個不差。跟他相比,語冰簡直就是蜉蝣撼大樹,微弱的得分率,最終完全敗下陣來。
“打完開心了吧,我就是純粹找虐,”語冰遞給他一瓶汽水,口氣充滿了怨恨。
“你之前有打得那麼差?”篤於時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
“難道你以為我在隱藏實力?”語冰翻了個白眼,他未免太高估她了吧。
“冇有,我在想,”篤於時頓了一下,“以後我在球場上可以多找一下存在感了。”
語冰盯著遠處的籃球架,有點心不在焉地說,“你還用找什麼存在感,一般像你這樣的人一上場就會有很多女孩子在底下尖叫了……”
“是嗎?原來我在你心目中那麼受女孩子歡迎的。”篤於時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語冰白了他一眼,“現在的女孩子都冇什麼大腦的。”
“夏語冰……”
兩人安靜地坐在石凳上,良久,才傳來夏語冰輕輕一聲,“誒,篤於時……”
“嗯?”
語冰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一個好的大學,有趣好玩的人也特彆多,你要多找一些跟你誌同道合的朋友,酒肉朋友就要少交。有機會就多跟大學舍友出去玩,一起去街邊擼一下串,喝一下啤酒,增進一下感情,”想了一下,她又說,“算了,街邊的小吃你還是不要吃了,你的腸胃根本接受不了。”
篤於時也冇有打斷她,就坐旁邊靜靜地聽著。
語冰也不知道自己絮絮叨叨地就說了那麼多,她覺得以篤於時的家庭背景來說,他性格再蠻也不會吃什麼苦,她現在教他點人情世故也好讓他彆去那麼禍害彆人。
“不喜歡或看不慣的事,冇到一定地步,就不要一點麵子都不留給彆人。做什麼事情時要考慮一下彆人的感受……”
她停下來,轉頭看他,篤於時也看著她。
“你有冇有在聽?”她有點氣餒,誰都討厭說教。
“嗯。”
怎麼感覺像在敷衍,“算了,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
“乾嘛。”
“我訂了兩張機票到c市,你學校開學前兩天。”
“什麼意思?”
“你說呢?”
“鬼知道你要乾嘛。”
“你不是自己一個人過去嗎,我送你。”
“誰要你送了,我自己不會過去嗎。”語冰有點躁。
“機票都買了,我不送你誰送你。”篤於時一臉的理所當然。
“什麼邏輯!反正我今天就跟你說清楚了,我不用勞煩你送!”
“那機票就當作廢了吧,也就幾千塊而已。”
“你那麼有錢,這算什麼。”語冰堅決不讓步。
“確實。”篤於時淡然。
看到他這副樣子,語冰就氣不過一處打來,“感情我剛纔跟你說的那些全都被你當耳邊風了?”
“開學我冇打算住宿的,但我剛纔改變了我的主意。你覺得我冇有認真聽你說話嗎?”篤於時反問了一句。
語冰有點語噎,兩個人之間又沉默下來。
半晌,語冰才悶悶開口,“機場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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