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耕紀 第26章 決斷
張大夫離開之後,夏青山看著在那裡躺著,胡亂揮舞手臂,嘴裡嘟囔著一些聽不清的話語的夏老太,沉思了一會兒,對著夏老頭說道:“爹,你說怎麼辦吧!”
夏老頭下意識的抽出自己的旱煙袋,就要往嘴裡放,忽的想起來這是在醫館,又放了回去。歎了一口氣之後,夏老頭說道:“哎,要是他這裡斑鳩夠的話,那是肯定要治的,但是,他這裡隻有兩隻,還剩下四隻,要是到時候找不到,就功虧一簣了。”
“算了,這件事還是問問你娘,看她自己怎麼說吧!”夏老頭說完之後,就讓夏青山去把張大夫叫過來,讓張大夫施針,把夏老太叫醒。
夏青山找了張大夫之後,問張大夫,“要是我娘這種情況,我們沒有找到斑鳩,還有多少時間。”張大夫停了一下,對著夏青山說道:“不超過三年。”
說完之後,就徑直的走進了房間,開始給夏老太施針。就看到張大夫拿起幾根銀針,欻欻幾下,不等夏老頭等人反應過來,銀針就已經被張大夫從夏老太頭上拔了下來。不等夏老太醒來,張大夫就起身離開了這裡。
張大夫離開之後,夏老太嘴裡猛地喊了一句:“娘知道了。”就驚坐起身。醒來之後,夏老太張目亂望,嘴裡喊著:“青石,青石,你在哪兒?”
夏老頭和夏青山見狀,連忙上前安撫夏老太,等到夏老太平靜下來之後,夏老頭說道:“老婆子,你做噩夢了啊?”
半晌之後,夏老太猛地抓住夏老頭的肩膀,一邊搖晃一邊對著夏老頭說道:“大江,我見到青石了,他說他好慘,總是吃不飽,穿不暖,他想要有個人,以後可以給他燒香火。”
“你知道嗎?我看到青石之後,他骨瘦淋漓的,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就連乞丐,都比他穿的好。你知道嗎?我的青石好慘啊!都怪你。”夏老太一邊說著,眼淚就像不要錢一樣,開始往下流。
夏老頭等人沒有言語,而是等著夏老太發泄完畢。看來不用問了,夏老太的心事,就是那個死去的孩子。
等到夏老太發泄完畢之後,夏老頭才對夏老太說道:“老婆子,你說的事情我們知道了,這件事等我們回去再說,我們現在說一下你的身體。”
夏老頭這樣說之後,夏老太才忽然驚醒,這裡並不是在自己家裡。抓著夏老頭問道:“我怎麼了?”
“你今天夢魘了,我們帶著你來縣城裡找張大夫了。張大夫說你這種情況需要補身體,不然會損傷心脈。張大夫說你這種情況,需要的東西是斑鳩,就是夏至當初吃的那個。但是你這個跟夏至的那個又有所不同。你這種情況需要每月一隻,連續半年不能間斷,不然就會功虧一簣。”
“你也知道,斑鳩那東西有多難得。好訊息是張大夫這裡有兩隻,可以頂前兩個月,但是,剩下的就要看運氣了。所以,看看你是怎麼個想法。”夏老頭如此說道。
“我要是不吃,會有什麼後果?”夏老太聽完這個之後,並沒有慌亂,而是平靜的問道。
夏老頭搖了搖頭,夏青山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但還是上前一步說道:“會影響壽命。”說完就扭過頭去。
夏老太看向夏青山,自然看到了夏青山扭過頭去了,看到夏青山這個樣子,夏老太自然知道夏青山這是沒有說完,對著夏青山開口:“說完,我還能頂住。”
夏青山聽完夏老太這話之後,頓了一下,帶著些許哭腔說道:“三,三年,張大夫說壽命最多三年。”
夏老太閉上了眼睛,像是在做某種考慮,眾人也沒有催促,而是靜靜等著,畢竟,把這種選擇題交到了夏老太手裡,本身就是一種放棄了,再催促就不禮貌了。
過了良久,夏老太睜開了眼睛,對著夏老頭說道:“兩隻就兩隻吧,要是後麵的找不到了,就是老天爺要收了我老婆子。”
夏老太這樣說完,之後,夏老頭先是臉上神情一僵,接著說道:“好吧!,隻是不知道隻有兩隻,有沒有用?要不穩妥起見,有六隻之後,我們再說。”
“怎麼,怕我老婆子花這點兒錢?”夏老太聽到夏老頭這樣說之後,臉上的神情有些微妙。
夏老頭心裡暗道一聲不好,連忙對著夏青山說道:“青山,你在這裡守著你娘,我去找張大夫拿那兩隻斑鳩。”說完夏老頭逃似的離開了這裡。
看著夏老頭離開的身影,夏老太哼了一聲。對著夏青山說道:“你們也彆怪我,我有自己的理由,老婆子為了這個家,操勞了一輩子,老了花點兒銀子,你們也說不著。”
“娘,看你說的這話,花點兒錢怎麼了,隻要你能好,就算傾家蕩產也沒事兒。”夏青山抓著夏老太的手如此說道。夏青山身後的李雪娘和夏至低下了頭,不說話,亂轉的眼睛說明著,他們內心可能並不認可夏青山的做法。
過了一會兒就聽到夏老頭在外麵叫幾人出去,夏青山和李雪娘收拾了一下,扶著夏老太走出了房門,而張大夫也在外麵陪同,夏老頭手裡拿著一個草簍,裡麵有兩隻灰撲撲的斑鳩,正在因為慌亂而上躥下跳。
“你的身體,如果不能及時修複心脈,那麼,隻能讓你身體暫時強壯一點兒,治不了本,這裡隻有兩隻,剩下的有沒有,就看天意了,畢竟,能抓到這東西,全看天意。當初夏至需要的那十隻,還是來來回回的湊了四五年才湊夠的。”張大夫如實說道。
張大夫之所以會這樣說,純粹是因為他自己怕自己沒有說清楚,讓夏老太他們以為,這東西隻要吃了,就算好不了,也能多活幾年,到時候出問題,就說不清了。
夏老太聽到張大夫這樣說之後,眼裡的神色暗了暗,畢竟,之前她之所以堅持,就是因為自己想著,就算好不了,但是也能多活一段時間。但是,隨即想到了什麼,對著張大夫說道:“你放心,老婆子我知道了,但是,要是現在不用這兩隻,那纔是一點兒希望都沒有了。”
張大夫笑了笑,“你說的對,要是用了,還有一線可能,要是不用,那纔是真的沒有希望了,以後每個月你可以讓人來我這裡一趟,要是我這裡有,就拿走。”說完這話之後,張大夫就轉身進了內室,而夏老頭一家也識趣的離開了這裡。
回去的路上,一家人一句話都沒有交流,畢竟發生了這樣的事,讓一家人都陷入了沉默。隻有夏天,一路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兩隻斑鳩。而兩隻斑鳩在經曆了最初的慌亂之後,也是穩定了下來。
到了家裡之後,時間已經來到了下午。經曆了一天的奔波之後,即使是當事人夏老太,也已經餓的饑腸轆轆。吩咐李雪娘去做飯之後,又打發了兩個孩子,夏老太叫夏老頭和夏青山一起進了他們的房間。
等到李雪娘做好飯之後,端著飯進了中屋,就看到了一臉頹廢的夏青山,和滿臉嚴肅的夏老頭兩口子。介於夏老太身上剛發生的事情,李雪娘也沒有多想,放下碗筷之後,就轉身出去叫夏至過來吃飯了。
至於夏天,則是自己聽到了聲音,自己走了過來。
在沉默中,一家人吃完了飯。夏青山就要起身,沒想到夏老太開口說道:“都等一下,我有事要說。”
“娘,你這是乾什麼?不是說好了等我處理好了再談這件事嗎?”夏青山看到夏老太開口,連忙起身阻止。
“等什麼等,等你處理好了,老婆子我的墳頭草都幾尺高了,你們能等,我能等嗎?”夏老太衝著夏青山喊道。
“爹,娘,山哥,發生了什麼?你們說的是什麼事啊?”李雪娘不解的看向夏青山,就看到夏青山扭過頭去,不敢看向李雪娘。
“好了,都坐下吧!這件事還是老婆子我來說吧!”夏老太如此說道。
李雪娘帶著忐忑的心情看著夏老太,雖然不知道夏老太要說的是什麼事,但是,從夏青山的表現來看,這件事應該跟自己有關,並且不是好事。
“是這樣的,老婆子我做夢,夢到了我的小兒子,也就是青山的弟弟,青石。夢裡的青石已經長大成人,但是骨瘦淋漓,衣衫襤褸。青石告訴我說,他想要個後人,以免等到以後,我和老頭子走了,沒有人記得他。”說到這裡,夏老太環顧眾人,發現眾人沒有對這個訊息感到意外,自然也就知道自己睡夢中應該說過這個,或者是夏老頭告訴他們了。
“娘,這個好辦,我們可以從宗族裡麵找一個小孩,過繼過來就行了。”不等其他人說話,也不等夏老太說完,李雪娘就率先張嘴。
“你先彆著急,我話還沒有說完。青石說了,他要一個有血脈關係的。我們宗族裡麵雖說都是一個祖宗,但是畢竟隔得有點兒遠了,青石他不要。”夏老太頓了頓,看向了夏青山夫婦二人。
“你們兩個有沒有什麼好主意?”夏老太問道。
“要是旁人不行的話,那就把夏天過繼過去吧!我和青山的孩子,這血脈關係多近。”李雪娘接過話茬說道。
但是就看到夏老太聽到這話之後,還是搖了搖頭。李雪娘心裡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李雪娘之所以如此急切地接話,就是想讓這次的事情就此結束。見到夏老太還是不滿意之後,李雪娘壓下心裡的不適,對著夏老太說道:“那娘你說怎麼辦?”
“哎!”夏老太歎了口氣。接著說道:“這個你能想到,我怎麼會想不到呢!青石說他不要夏天。他要夏至。”
夏老太這樣說完之後,夏青山當即站起來說道:“娘,過繼一個孩子過去就行了,還特意挑選,哪有這樣的事。”
夏青山這樣說完之後,李雪娘這才明白過來,夏老太剛才就跟夏青山商量過這件事了,隻是夏青山那裡說不通,所以,這才轉到明麵上來說。
“娘,你想讓小叔有個後輩,以後傳承香火,這點兒我們沒有意見。我們也同意把夏天過繼給小叔,你讓夏至過繼給小叔,那我和青山以後怎麼辦?”關係到孩子,李雪娘也顧不上彆的了,對著夏老太說道。
“你們不是還有夏天嗎?”
“那把夏天過繼給小叔不就行了,為什麼非要夏至?”
“他不要夏天,死者為大你們不知道嗎?”
“我不管,反正夏至是不可能過繼給小叔的。”
“你們是要氣死我是嗎?”夏老太眼見著繼續吵下去也沒有結果,頓時捂著胸口,做難受狀。
夏青山見狀,連忙上去扶著夏老太。
“青山啊,娘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死了,就連這點兒事,你都不能答應娘嗎?反正青石已經沒了,夏至也隻是名義上他的兒子,以後,總歸還是你們的。”夏老太趁著夏青山過來扶著自己,語氣慘淡的說道。
要不是那紅潤的臉色,真的會讓人以為她下一瞬間就要嘎了似的。
夏青山避開夏老太的視線,不去看夏老太,嘴裡還是說道:“彆的都行,這件事,娘我們再想想其他的辦法吧!”
見到夏青山態度這麼堅決,夏老太不再言語,而是捂著臉,哭泣起來。場麵再度忙亂起來,夏至坐在那裡,看著自己像個寶貝疙瘩一樣,被人搶來搶去的,雖然場合不對,但是嘴角還是升起了一抹笑意。
而夏天呢,則是雙手抱胸,站在門口,看著自己所謂的家人,像踢皮球一樣把自己踢來踢去。
這件事就這樣暫時告一段落,畢竟一方堅持,一方反對,沒有人給斷個是非,自然這件事就這樣暫時擱置了。
當然,擱置不代表結束。畢竟以夏老太這種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子,既然有了這個想法,那總是要拿出來一個解決方案的,不然,就像老太太說的,自己死都不會瞑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