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耕紀 第67章 訴說
晚上，院子裡升著篝火。篝火旁，是夏天和藍桉爺孫兩個。
夏天和藍桉坐在篝火旁，時不時的拿起酒碗來一口，再用刀子在篝火上烤著的豬或者斑鳩身上切下一塊來，放進嘴裡，顯得好不愜意。
與兩人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藍玉，抱著一頭豬啃得滿嘴流油。藍桉看著自家孫子這個吃相，臉上忍不住黑線跳動。
“有人跟你搶嗎，吃成這個樣子。”藍桉惱怒的喊著。
“夏天，你小子也不早點兒拿出來，這麼好吃的東西，現在才讓我吃到。”藍玉不理自己阿爺的嗬斥，而是對著夏天說道。
夏天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一眼藍玉，嘴裡說道：“我有是我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我們不是好朋友，好兄弟嗎？你說這話多見外。”藍玉不滿的嘟囔道。
“你想多了，你對我來說，隻是一個蹭吃蹭喝的家夥。”夏天白了藍玉一眼，嘴裡說道。
而一旁的藍老頭看著自從自己帶著孫子來了這裡之後，夏天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多，就越是同情夏天，不自覺的對著夏天露出了憐憫的表情。
對此，夏天自然是不知道，繼續跟藍玉拌嘴。說著說著，藍玉忽然說道：“夏天，你有這麼多斑鳩，為什麼當初在救我妹妹這件事上，這麼摳門。”
“藍玉，閉嘴，你說話過過腦子。”還不等夏天說話，藍桉率先開口了。“我問問你，夏天跟蘭蘭是什麼關係，夏天為什麼一定要救蘭蘭，夏天是虧欠蘭蘭什麼東西嗎？”
“可是，那是一條人命啊，不都說人命關天嗎？”藍玉反駁道。
“錯，你錯的離譜。人命是關天，但是那是和你有關係的人命。對於我們來說，夏天之前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那他為什麼要用自己的東西來救彆人，難道隻是因為他有嗎？”
說到這裡之後，藍桉忽然坐正，看著藍玉說道：“彆人有的東西，是彆人的，要是你需要，想辦法付出讓對方心動的代價去交換，而不是想著他有為什麼不能給我，光憑著一張嘴，來白嫖，知道了嘛？”
“知道了，這麼嚴肅乾嘛，以前也沒見你這樣啊！”藍玉在一旁，一個大漢竟然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以前沒有這樣，是因為這件事是老夫最近纔想明白的。所以，以前沒有教給你們。”藍桉也不逃避，對自己的感悟直言不誤。
藍玉被說之後，隻好化情緒為食慾，對著手上的烤肉繼續攻擊。可是吃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麼，對著夏天說道：“對了，夏天，我忽然想到了一點兒。”
“你應該知道我家的背景，要是我們強行讓你救蘭蘭呢？你會怎麼做？”藍玉好奇的盯著夏天。
夏天沒有立刻回答，想了想之後，對著藍玉說道：“我會乖乖獻上斑鳩，並討好你們。這應該是你們想要的答案吧！”
聽到這個之後，藍玉點了點頭。夏天繼續開口：“但是，我不會，我會把所有的斑鳩弄死，然後離開這裡。如果你們後續繼續追查我，想要找我麻煩，我會找機會，看看能不能把你們都弄死。”
聽到夏天這樣說之後，藍桉臉上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可是藍玉卻是張大了嘴巴。
藍玉：“為什麼？難道你就不害怕嘛？”
夏天：“我為什麼要怕？我不給你們斑鳩，犯了律法了嗎？”
藍玉搖了搖頭，夏天繼續說道：“對啊，既然我沒有犯律法，那你們還敢直接用權勢壓人，就足以說明，在律法保護到我之前，你們有足夠的把握弄我，那我為什麼還要傻傻的守著規矩。”
藍玉聽著夏天說的這些話，實在是反應不過來。還是藍老頭接話說道：“夏天，你放心，隻要這個地方還歸夏朝，那就不會出現有人用權勢壓人這種情況，除非他們想讓所有親屬陪葬。”
夏天聽到藍桉這樣說之後，猛地扭頭看向藍桉，臉上出現了懷疑的表情。藍桉知道夏天這是不信，咳嗽一聲之後，對著夏天解釋道：“想來你是不瞭解本朝律法，你要是瞭解本朝律法的話，你就會知道，以權壓人，到底是一件多麼嚴重的事情。”
“我連書都沒有讀，我怎麼會瞭解律法？”
“咳咳，那還是老夫給你先說一下吧，你要知道，就老夫的家世，老夫瞭解到的，曆朝曆代，本朝律法，對於百姓而言，最是公平。就拿前朝舉例，前朝對於糧稅，是稅五，而本朝是稅二。前朝對於土地監管並不嚴格，從而導致很多人無地可種。”
“但是本朝的話，從上到下，一視同仁，所有人的耕地都是定數，而這也保證了百姓，在無論何時，都有飯吃。”
“這怎麼可能，要是真的跟你說的一樣的話，那些達官貴人們怎麼可能會同意？”夏天反問道。
夏天這話一出，藍老頭先是長出一口氣，接著抬頭看了看天，半晌之後，有些沉重的聲音這才響起，“是啊，那些達官貴人們怎麼會同意啊。”
“對啊，他們不同意，即使是皇帝，也沒辦法順利的做這件事吧！就像在百姓家裡，就算有人沒有當家做主，但是在做某些事情上，隻要他心裡是反對的，就會對這件事偷工減料，那這件事到最後，多半也是成不了。”夏天一臉肯定的開口。
“所以啊，皇帝就讓這些人都沒辦法開口反對他，這件事不就能夠順利的做下去了。”藍桉淡淡的說道。
“是啊，什麼？”夏天聽到藍桉這樣說之後，下意識的以為藍桉是要同意自己，結果沒想到藍桉會這樣說。一時之間有些錯愕。
“他這樣做，就不怕引起民憤嗎？”夏天難以置信的開口。
藍桉看到夏天這個樣子之後，笑了笑，說道：“為什麼會引起民憤？夏天，你要知道，權貴和百姓，自古以來就是對立的。權貴依靠百姓供養而活，卻視百姓如螻蟻。所以這些權貴被清理，百姓是第一個讚成的，這是民心所向，支援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引起民憤。”
聽完藍桉說的這些話之後，夏天忍不住沉思起來，藍桉也不說話，隻是坐在一旁默默的喝酒。過了一會兒，見夏天還是維持著這個狀態，藍桉碰了碰夏天，見到夏天回過神來之後，藍桉這才繼續說道：“好了，現在想不明白這些，就先彆想了，你還小，等你長大些，自己去看看這個時間，到時候，你會有自己的感悟的。畢竟，我跟你說的這些，隻是我的感悟，而我們的人生並不相同，聽聽就好。”
“嗯，”夏天一臉激動的點了點頭。
“對了，要是方便的話，能不能跟老夫說說你的過往，畢竟，現在名義上，老夫也算是你的教書先生。”藍桉再三思考，還是問出了這個。
聽到藍桉這樣說之後，夏天往嘴裡灌了一口酒，灑脫一笑，說道：“有什麼不能說的，既然你想聽，我就說給你聽聽。”
一旁的藍玉，聽到這個之後，一臉好奇的湊了過來，夏天看了他一眼之後，沒有理會，而是自顧自的說起了自己的過往。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記事的，但是，從我記事以來，在這個家裡，除了阿奶之外，我爹，偶爾會關心一下，但也隻是一下，畢竟他和我娘一直在縣城陪著我哥。其餘人，都不喜歡我，不是叫我傻子，就是罵我，或者是打我，包括我娘。”
“我一直想說話，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張不開嘴。但好在有阿奶陪著我，我也可以順利長大，後來，我發現自己慢慢的可以開口了，但是說出來的，跟他們說的不一樣，所以，我會自己不停的說，等到我能說話之後，我也說話了，但是，基本上也是那時，所有的事情都開始變了。”
“我哥升學失敗，偷偷的用了我的上學名額，為此阿奶跟我阿爺他們哄翻，帶著我分家出來，也就是搬到了這裡的房子。後來我變得越來越正常，阿奶變得越來越不正常，過年的時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阿奶和阿爺他們和好了，因此，我就變成了全家人討厭的人，飯是吃不飽的，因為我能吃，但是養牲畜這件事，卻是我的，不乾活，就沒有飯吃。”
“等到他們發現我力氣大之後，就連種地這件事也成了我的。偶然的情況下，我知道了，阿奶之所以對我好，是因為她當初有一個孩子跟我類似，死了，所以她才對我這麼好的。我變得正常了，她也就變成了她原本的樣子。”
“等到我哥要去府城上學的時候，我阿奶病了，需要用藥，但是張大夫那裡沒有，我恰好知道，就試著去弄，弄回來之後，所有人都隻關心藥，卻沒人關心我差點兒死掉，也是那個時候，我對他們徹底死心了。”
“再之後，我爹娶了小妾，小妾生了孩子，留下一個他們暫時厭煩了的我娘留在家裡和我一起，其餘人都一起去了府城，州城，一走就是幾年。”
“這幾年，我原本想著是繼續這樣裝傻充愣下去，可是沒想到啊，我那個娘，是真的不頂事，沒辦法，我隻能站出來，也算是還她的生恩了。再後來，就遇到了你們。基本上就是這樣。”
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夏天還有些不習慣。
誰知，夏天說完之後，藍桉用充滿憐憫的眼神看著夏天，就連一旁的藍玉，臉上的神色也是一言難儘。
“你們不用覺得我可憐，我覺得挺好的，一切都已經發生，過去了。欠他們的我已經還清了，以後的生活是我自己的。”夏天補充說道。
藍桉拍了拍夏天的肩膀，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隻變成了一聲無奈的歎息。藍桉也不傻，直到夏天隻是粗略說了一遍。但是就這樣粗略說了，就能看出他家人是怎樣對他的，要是完整說出，不知道會有多慘。
而一旁的藍玉，則是陷入了內心的譴責。“夏天有這樣的經曆，我當初還那樣對他，我真該死啊！”卻沒想到，當初他是怎樣被夏天收拾的。
眼見著氣氛變的沉悶，夏天忽的舉起酒壇，對著兩人說道：“你們有什麼可難過的，我自己都放下了，你們應該為我高興纔是。”
“對，你說得對，都過去了。”兩人聽到夏天這個當事人都這樣說了，自然是不好再感傷，舉起酒壇，陪著夏天一起喝酒。
一直等到明月高懸，幾人的這場酒纔算喝完。夏天扶著醉倒在地的藍玉，把藍玉放回了房間之後，走出門，發現藍桉還是坐在原地。走上前說道：“夜深了，怎麼還不回去啊！”
藍桉笑了笑，對著夏天說道：“來，坐這兒，陪老頭子我再說說話。”
夏天聽到藍桉這樣說之後，也沒多問，而是挨著藍桉再次坐下。
“夏天，你覺得老夫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藍桉鄭重的問夏天。
“古板卻不迂腐的一個老頭。”夏天想了想，認真的回答。
“你想不想成為老夫這樣的人？”藍桉繼續問道。
“不想，你是你，我是我，我隻想做我自己，而不是成為誰？”
藍桉聽完夏天的回答之後，大笑出聲，卻忘了這是半夜了。笑聲傳了出去，幾乎是同時傳回來的聲音是“誰啊，要死啊，大半夜的不睡覺，發什麼神經。”
藍桉的笑聲戛然而止，旁邊傳來了夏天的輕笑。“咳咳，老夫是覺得你的回答，甚合我心，一時高興，這才笑出聲來的。”
“我知道，你不用解釋。話說，隻是為了救你孫女，你應該不至於做到這一步吧？”夏天開口說道。
“是不用，但是老夫之所以這樣，主要還是為了你。”
“為了我？”夏天指著自己，對著藍老頭發問。
“對，沒錯，就是為了你。”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我們以前沒有見過麵啊，我去過最遠的地方，也隻是縣城。”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藍桉滿臉神棍的表情，一臉鄭重的對夏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