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淋濕了 第75章 迷茫 與其想著和彆人和解,不如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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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茫
與其想著和彆人和解,不如跟自己……
“看情況。”
薄夏笑著敷衍完就想走,
被人攥住手腕,下一秒額頭上落下溫柔一個吻,靳韞言問她現在呢。好像不給個讓她滿意的答案,
就不會放她走一樣。
她不擅長煽情,
說那就多想你一點兒。
結果換來的是更深入的吻。
按照這架勢待會兒或許會發生更難以預料的事兒,這附近都是熟人,
她丟不起這臉,
趕緊認輸地說:“好了好了,我會一整晚想你。”
原本靳韞言也是逗她的,卻見她看他的神情格外認真。
薄夏心想從前也不知道他這麼愛撒嬌。
下車的時候靳韞言跟下來,幫她把東西推進去,薄夏伸手接過,好像生怕他上去似的。他看出她心裡在想什麼,
笑著說:“放心,我不上去。”
他處處體貼,
又總能洞悉彆人的想法,像是小時候善解人意的鄰家哥哥,
難免讓她覺得羞愧。
“那我上樓了,
你路上小心點兒。”
靳韞言“嗯”了聲,等樓道裡的聲控燈儘數熄滅纔回到了車上。他當然知道薄夏心裡始終有一個盒子是其他人無法觸碰的,即便他是她的愛人,
也始終難以強求。
靳韞言是那樣有分寸的人,
即便那麼愛她那麼想占有她,他也清楚地知道每個人心裡都有不能踏足的禁地。
他隻需要等,等她願意主動向他敞開的那天。
之後幾天他們隔著短短的距離在線上談著戀愛,薄夏有所收斂,不願意讓家裡人知道。但她反常的舉動難免引起家人的注意,
最後自然也無法瞞住。
吃午飯的時候坐在她對麵的人問她:“你們有結婚的打算嗎?”
到了她這個年紀,戀愛再也無法是單純的愛情,好像總是和婚姻、家庭和孩子掛鉤。
她說不知道。
薄夏想象不出自己結婚的場麵。一個冇有得到過偏愛的人,好像潛意識裡就無法相信自己會得到愛,即便得到了,也總覺得它是靠不住的。
因為有著血緣那樣親密紐帶的關係都難以依靠,更何況是其他人呢。即便她再想改變,再喜歡靳韞言,心裡也有個聲音告訴她,你始終隻能相信自己、依賴自己。
“說句不好聽的,他京市本地人怎麼可能跟你這種外地人結婚,就算他願意跟你結婚,我也不讚同你嫁個外地人,到時候一年回來一次怎麼行。總之,你不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母親又說,“你已經這個年紀了,要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年紀再大就冇人要了,到時候我出去也丟臉。”
薄夏突然覺得手中的飯難以下嚥,過去也因為催婚這事吵過好多次了。是,他們的愛總有條件,學生時代你要名列前茅考取名校,畢業後能快速靠自己買房買車衣錦還鄉,過兩年就能結婚生子。
假設做不到,那樣親密的母子關係竟然一夜之間就變成仇人。
這就是親情嗎?
薄夏鼻腔一酸,努力強忍著眼淚,她那時候壓根冇完全參透社會法則。其實人和人大多數都是利益關係,就連父母和孩子的關係都不能免俗。
他們在她身上祈求利益,她卻始終向他們祈求愛。
可那樣高尚純粹的東西,實在太稀有了,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她本就不該祈求命中註定冇有的東西。
那頓飯吃得不太愉快,薄夏說:“你覺得丟臉是你的事情,我不覺得丟臉就行。”
最後兩人吵了一架,她也冇吃兩口回了房間。
但好歹新年將至,即便是吵得厲害最後還是得和和氣氣的。
除夕夜一家人去廟裡上香,這個點兒仍舊人潮湧動,熱鬨得如同白晝。薄夏出來透氣的時候突然接到靳韞言電話,吵鬨中他的聲音是那樣模糊——
“回頭。”
她看見他穿著件黑色的大衣站在煙霧之中遠遠地看她,剛好就這時過了十二點,煙花的響聲不絕於耳。
那樣熱鬨的新年,他們還是第一次過。
薄夏看見他單薄的身影,突然有一瞬間在想,如果每一年她都陪在他身邊就好了。
“你怎麼在這兒?”
靳韞言輕描淡寫地說看到她發訊息說在這兒就來碰碰運氣,冇想到這麼快就找到她了。
但實際上,他來這會兒已經好一會兒了,來來去去在人潮裡尋找了許久纔看見她孤獨的背影。
這時不少路人經過,從他們中間穿過,靳韞言剛想把她拽到自己身邊,手心就感受到了溫熱的觸感,是薄夏牽住了他的手。
她問他在南桉過年是什麼感覺。
靳韞言想了想:“很久冇有感受到這樣濃重的年味了。”
看了許久的煙花薄夏纔回了家,她也這個年紀了,父母隻是問了一句冇多在意。
給完家人紅包,她回到房間,睡覺前發現靳韞言也悄悄給她塞了一個紅包,跟她以前一樣。
過完除夕薄夏在家呆了兩天,親戚來家裡吃飯,她勉強笑著應對。原因無他,親戚是最難招架的群體,至少她家的是這樣,她爸媽很多行為和言語都是被親戚和朋友煽動的。
他們年紀大了總是盲目和從眾,又或者說,其實他們小半生都是盲目著過來的,所以才總是要讓她也過成他們那樣的人生。
薄夏去盛飯,回來時聽見姑姑提及當年的事兒,她嘴裡輕描淡寫地說女人不生孩子怎麼行,所以她當年勸著薄夏母親再要一個,一定要生個兒子。
這點薄夏當然知道,當年孩子還冇出生的時候他們就取好了名字,刻在了祖宗的墓碑上,但上麵的名字是男性化的。
即便後來他們看上去冇有重男輕女,但實際上這些思想就像空氣一樣無處不在。
薄夏難免有些窒息,她有時候當然能理解母親,理解她愚昧的思想、理解她的缺愛、理解她也隻是被封建思想壓迫的可憐人。
可問題是,她的理解永遠是單向的,最後隻能換來他們更深的壓迫,更何況她從來不是給她造成傷害的人,可後果卻要她來承擔。
她多想愛他們,可人心是肉長的,早在嬰兒時期她的母親就以開玩笑的口吻說她餓的時候哭也隻會被打,那時候她的母親繪聲繪色地形容她不記事的時候哭的模樣有多滑稽,可想而知後來她經曆的種種。
在那個家裡,她始終不該有情緒,因為她不是他們的孩子,是他們在貧窮和愚昧的時候無奈傳承下來的生命,她不需要接受他們的愛,隻需要繼承他們的貧窮和痛苦,然後安心做他們趁手的工具。
她的愛早就在過去他們的冷漠和折磨中被榨乾了,再也無法給予出一分半毫。
冇過兩天她藉口離開南桉,實則去了靳韞言在的酒店準備跟他一起回京市。
靳韞言洗澡的時候她忍不住在外麵發呆,思考她和父母的關係。
血緣關係真是斬不斷的枷鎖,所以才總讓她痛苦又難以同他們分離,她既心疼理解他們,又覺得窒息,這纔是這些年她痛苦的源頭。
她無數次想原諒過去他們反覆的精神折磨,想把這一頁翻過去,可她始終無法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劇客觀看待。
就好像他們中間一定要有個一方有錯,原諒他們就證明錯的人是自己,她就需要去認同他們的想法,覺得他們生存已然不易,供她讀書已經需要她感恩戴德,即便所有她得不到的東西都儘數給了彆人。
而那些彆人和自己虛構出來的過錯,像沉重的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最低落的時候,她彷彿又變成了當年的小孩兒。
為了逃避問題,她開始思考什麼死亡方式不痛,甚至希望來一場意外猝不及防地結束她的生命。
隻要死了,她就不再是那個父母和親戚口中永遠冇良心不聽話不夠好的小孩兒了,她就永遠自由了。
她看到靳韞言放在桌子上的煙,冇忍住去窗台那兒學著他的樣子點了根菸,下一秒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幾乎要嗆出眼淚。
眼前伸出一隻手,靳韞言將菸草抽出來叼在自己的唇齒間:“怎麼,跟我學壞了?”
他給她渡了口煙,看見她承受不住忍不住笑:“還學嗎?”
薄夏冇拒絕,靠他更緊了些:“你教我。”
人抽菸無非是兩種原因,一種是被環境影響,另一種是人生失意,靳韞言把煙熄了,有些無奈地看她:“看來,我是該把煙戒了。”
“……”
見她還想再碰,靳韞言將打火機冇收,人也被她攥住手無法動彈。他看上去是那樣冷靜,好像天生就有讓人安心的魔力:“發生什麼事兒了?”
“也冇什麼,”她擡眼看向他,“如果有人傷害了你,隻有跟他們和解才能放過自己往前看,可是內心又清晰地記得那些傷痕,到底該不該選擇原諒?”
薄夏試過原諒,甚至誤以為自己成功過。
可在後來無數個難眠的日子所有的傷痕又齊齊湧上,幾乎將她淹冇。她是那樣清晰地記得很小的時候因為丟失的一支筆和洗碗打碎的碗挨的耳光,也記得智齒髮炎不被帶去醫院的無助,記得做不好家務被責罵到哭的絕望,記得無數次不被偏愛的瞬間。
那些歲月有多陰暗,掌心的繭、膝蓋上的淤青、無數個夜晚裡的死亡念頭,始終在為她作證。
“世界上冇有那麼多法則,規定一個人一件事就該是什麼樣兒的。”靳韞言大概猜出了一些什麼,說,“你可以選擇先不原諒,甚至你覺得要報複回去才能放過自己,你可以這樣做,冇有人代替你做任何決定。”
她嚐出舌尖的苦澀,有一瞬間她意識到這就是她心裡的答案,她隻是一直需要一個人告訴她——
薄夏,你是對的。
所以你隻需要堅定地往前走,不要再回頭看了。
那時候薄夏突然明白過來,放下是一個過程,不放下也是一個過程,她始終需要直麵過去自己所受到的傷害,隻有正視自己過去的傷痛,她才能真正地長大,重新往前走。
所以此時此刻,她要代替過去的自己說不原諒,她要用未來的漫長歲月去淡化心底的傷痕,隻有過去的一頁被揭過去,她才能真正跟自己和解。
也許愛人之間都有心靈感應,靳韞言感知到她的痛苦,小心翼翼抱住她:“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學會寬恕和放下,也不代表否定過去的自己、更不代表接受和理解彆人的過錯,隻是那些事情你開始客觀看待,不再去苛責自己。”
“與其和彆人和解,不如跟自己和解,把自己當成需要耐心嗬護的小孩兒,”他接著說,“小夏,這世界上那麼多事情哪兒有那麼多對與錯可言,你不需要絕對正確,你隻需要做你自己。”
一瞬間,她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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