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沫顧佑寧 第279章 意識的低語
心神沉降，如同潛入一片無邊無際的暗金色海洋。
這裡並非真實的識海，而是血脈本源構築的意識空間。四周湧動的並非海水，而是粘稠而磅礴的燭龍氣血，其中蘊含著古老的威壓與一絲彷彿來自宇宙初開的蒼茫氣息。以往，我僅是調動這片海洋的力量，從未像現在這般，主動將意識的核心沉入其中，試圖去觸碰那沉睡在海洋最深處的存在。
越往下沉，壓力越大。那不僅僅是能量層麵的壓迫，更是一種精神層麵的威壓，彷彿有無數雙來自亙古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視著我，審視著我的每一個念頭，每一次心跳。排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斷衝擊著我的意識，警告我此地的危險，催促我離開。
但我沒有退縮。清霜的信任，嫣然的期望，雪兒無聲的依賴，以及那必須被打破的宿命……所有這些，化作我意識核心中最堅韌的錨，死死定在這片翻湧的暗金之海中。
“我知道你在這裡。”我以意念為聲，在這片意識空間內回蕩，“回應我。”
沒有聲音回答。隻有更加洶湧的暗流，以及一股驟然增強的、混合著不悅與漠然的意誌，如同無形的巨牆，狠狠朝我的意識撞來！
我悶哼一聲，意識體一陣劇烈的晃動，彷彿要被這純粹的意誌衝擊碾碎。但我死死撐住，燭龍之眼在意識體深處亮起，同樣源自血脈的本源力量綻放出光芒，與那股意誌形成對峙。
“我不是來挑戰你，也不是來臣服於你。”我頂著巨大的壓力，繼續傳遞意念，“我們是‘一體’的，至少現在是。外麵那個‘同胞’，那個走向瘋狂的‘無序虛無’，祂要吞噬我們，吞噬一切！你想被祂‘歸一’嗎？”
“歸一”二字，彷彿觸動了某個關鍵開關。
那股龐大的意誌猛地一滯，隨即，更加複雜、更加混亂的情緒如同火山般噴發出來！不再是單純的排斥和威壓，我清晰地“聽”到了——低語！
那不是人類的語言，而是更本質的、由無數意象、情感碎片和法則波動構成的意念洪流，強行灌入我的感知：
意象一：
無儘的黑暗虛空，一點極致的暗金光點爆發，化作橫亙星河的巨龍，龍眸開闔間，星辰隨之明滅，宇宙塵埃聚散，演繹著“創世”與“滅世”交織的壯麗圖景。那是源自血脈的、屬於“有序寂滅”的驕傲與威嚴。
意象二：
同一片虛空，那團代表著古神拉斯特拉曼的、不斷蠕動的龐大暗影，正在瘋狂地吞噬著途經的一切星辰、光線乃至空間本身，隻留下絕對的、沒有任何意義的“無”。對著這幅景象，傳遞來的是一種深沉的、近乎本能的
憎惡
與
排斥。那是“秩序”對“混亂”、“存在”對“虛無”的絕對對立。
意象三：
視角拉近，聚焦在那道束縛著古神的、由星辰鎖鏈構成的古老契約上。對著這道契約，情緒變得極其複雜——有被
束縛
的不甘與憤怒（似乎這契約對“燭龍”一方同樣存在限製），有一種居高臨下的
憐憫（彷彿在看待一個被關押的、失控的野獸），但更深處……竟然隱藏著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法忽視的
渴望？不是對契約本身的渴望，而是對契約另一端，那同源力量的……
原始吸引！
意象四：
畫麵再次轉換，出現了雪兒安靜沉睡的麵容，以及那張與她相似、卻充滿怨毒的成熟女性麵孔。對著雪兒，情緒是漠然的，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因為其與契約的關聯？）。而對著那張怨毒麵孔，則是毫不掩飾的
厭惡
與一種……彷彿被
背叛
的怒火？
“……枷鎖……亦是坐標……”
“……有序……方為永恒……”
“……同胞……錯誤……必須……修正……”
“……吞噬……或被吞噬……”
“……歸來……”
斷斷續續的、充斥著矛盾與混亂的意念碎片，如同風暴般席捲我的意識。我彷彿在同時觀看創世的輝煌與滅世的終焉，感受著對同源力量的憎恨與吸引，體會著對束縛的憤怒與對“歸一”本能的悸動。
這燭龍意識，它並非純粹的惡，也非純粹的善。它執著於“有序”與“永恒”，視古神的“無序虛無”為必須修正的“錯誤”，對那道限製雙方的契約充滿矛盾（既依賴其維持平衡，又渴望打破束縛）。它對雪兒和那張怨毒麵孔的態度，暗示著那場古老契約背後，有著更深的、關乎“背叛”的隱秘。而它對“歸一”的複雜情緒——既有對被古神吞噬的排斥，又隱藏著某種主動“吞噬”對方、補完自身的原始渴望——更是讓人不寒而栗。
它就像一個古老的、力量強大卻思維混亂的君王，堅守著自己的王座與理念，對瘋狂的胞弟充滿殺意與忌憚，卻又被血脈深處的聲音誘惑著想要奪取對方的一切。
“修正‘錯誤’？如何修正？像祂一樣，吞噬一切嗎？”我抓住它意念中的一個關鍵點，發出質問，“那樣的‘歸一’，與你所憎惡的‘無序虛無’，又有何區彆？”
那混亂的意念風暴驟然一停。
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冰冷的意誌聚焦在我身上，帶著一種被冒犯的威嚴。
“秩序……即是歸宿……”
“寂滅……亦是新生……”
“吾等……代表終末……之‘理’……”
“彼等……代表終末……之‘狂’……”
“理……當駕馭狂……”
“或……融為一體……重塑終末……”
它的意念變得相對清晰了一些，但其中的含義卻讓我心底發寒。它並不完全排斥“歸一”，但它所設想的“歸一”，是以“有序寂滅”為主導，去“駕馭”甚至“融合”“無序虛無”，重塑所謂的“終末”法則！這依然是一條充滿毀滅與未知的道路！
“那‘林夜’呢？”我問出了最核心的問題，“在這條路上，‘我’的存在，又是什麼？”
回應我的，是一陣長久的沉默，以及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審視、利用與一絲微弱認可的複雜情緒。它沒有回答，但那股情緒彷彿在說：載體？工具？亦或者……一個潛在的、需要被“融合”的……變數？
就在這時——
“哢嚓——！！！”
一聲清晰無比、如同天穹碎裂般的巨響，猛地從“外界”傳來，狠狠震動了這片意識空間！
我與燭龍意識的連線瞬間變得極度不穩定，那暗金色的海洋劇烈翻騰起來。
“小夜！快醒來！空間撐不住了！”
清霜急促的呼喊和嫣然焦急的精神波動，如同警鐘，將我的意識強行拉回現實。
我猛地睜開雙眼，瞳孔中暗金光芒與一絲未散的古老意誌交織閃爍。映入眼簾的，是布滿裂痕、正在加速崩塌的空間褶皺壁壘，以及清霜和嫣然凝重無比的臉龐。
意識的低語猶在耳邊，那源自血脈的、關乎存在意義的危機感前所未有地清晰。
而外部的毀滅，已至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