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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天,爺爺非要我躺棺材裡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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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那年,我替我爺守棺材鋪。

剛過晌午,有個瞎老頭路過,他在鋪子前聞了聞,啞著嗓子對我說:

「娃娃,待會兒要下雨了,要是有人叫你躺進棺材裡,千萬彆照做。」

我瞅了眼天色,當時晴空萬裡,根本不像要下雨。

冇過一會兒,我爺回來了。

他渾身濕透,一進門就拽住我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裡。

「快!要下雨了,三娃子,你趕緊躺進棺材裡!」

1

我被拽得踉蹌,下意識抬頭看天。

剛纔還萬裡無雲的晴空,此刻竟然黑壓壓的,遠處傳來悶雷聲,震得我心頭髮慌。

「爺,這棺材不是給王叔打的嗎?我躺不吉利吧……」我往後縮了縮,想把手拽出來。

王叔是村裡的老光棍,前幾日病死了,這棺材是我爺特意趕製的,今晚就打算送過去。

我爺卻不管不顧,把鋪子大門猛地一關,拽著我就往棺材那邊拖,嘴裡一個勁唸叨:「快!冇時間了!」

我心裡有些發毛,我爺平日裡最講究忌諱,絕不可能讓我躺給死人備的棺材。

我又試著掙脫了一下,冇甩開,心裡正著急著,忽然一陣狂風捲來,「哐當」一聲,把鋪子大門給吹開。

雨水飄了進來。

這雨來得邪性,不是淅淅瀝瀝的,而是一滴接著一滴,砸在地上像是有重量一般,快速就在大門處積起一灘水窪。

我爺罵了句臟話,鬆開我的手,轉身就去關門。

我趁機一矮身子,一骨碌鑽到了棺材底下。

在我們村裡,棺材在打好送到逝者家中之前,是不能沾地的。

所以王叔的這口棺材,在最底下用了低矮的木板撐住,剛好能容下我平躺在下麵。

底下黑漆漆的,我屏住呼吸,從空隙往外麵看。

看到我爺關好鋪子大門後,冇見到我人,踱步在鋪子裡找起我來。

他一邊找一邊勸我:

「三娃子,你躲哪兒去了,快出來吧。

「這雨邪性,能招臟東西,讓你躲棺材裡是遮蓋點陽氣,等雨停了,爺就讓你出來。」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吭聲。

因為我從棺材底下,剛好能看到我爺的一雙腳。

我爺穿著常穿的那雙深藍色布鞋,鞋底還沾著泥。

可那雙布鞋,在走路的時候,卻是懸空的。

離地半寸,飄著在鋪子裡走動。

我感覺自己渾身發冷,腦子裡嗡嗡作響。

我爺的腳……怎麼會是懸空呢?

正驚駭間,我看到那雙腳在鋪子轉了一圈後,冇發現我,慢慢往遠處走了。

它立在門口,似乎是要推門出去。

我心裡稍鬆了一口氣,看來我爺是以為我出去了。

深呼了一口氣,我小心從棺材底下探出頭,想看準機會趁機溜走。

可剛探出半個腦袋,我整個人就僵住了。

隻見在棺材鋪的大門前,我爺身子背對著我,頭卻一百八十度轉了過來,麵對著我。

原來剛纔我隻看到我爺的腳往遠處走,卻不知道,他的臉從始至終,一直死死盯著我。

看到我探出頭,我爺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他說:

「三娃子,可算找到你了。」

2

我爺就這樣背對著我,倒著走過來。

快靠近我的時候,他兩條手臂一點點往後撇,手臂就這樣像是從背後伸出,直直朝我抓來。

我渾身發僵,腿肚子直打顫,想站起身子,可怎麼也使不上力氣。

就在我爺那雙青白的手,快抓住我脖子時。

「砰!砰!砰!」

接連三聲巨響,像是驚雷砸在了門板上,棺材鋪的大門被猛地撞開!

冷雨裹著土腥氣灌進來,門口站著的,竟然是剛纔那瞎老頭。

他手腕一抖,手上的幾枚銅錢飛快砸向我爺。

我爺身上被銅錢砸到的地方,騰起一股黑煙。

他喉嚨裡擠出尖利的嚎叫,踉蹌著後退。

「娃娃,跟我走!」

那瞎老頭大喊了一聲,讓我原本驚魂未定的身體,頓時有了些氣力。

我躲開跌跌撞撞的我爺,直起身子就往大門外衝。

剛衝出鋪子,就一腳踩進外頭的積水裡。

那水冰得刺骨,讓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更可怕的是,我低頭一看。

那水窪被雨水砸到的地方,隨著水波盪開,浮出一張慘白的人臉,隻有巴掌大,但嘴巴一張一合,就要咬住我的腳。

我大叫了一聲,拚命甩腿,可那人臉卻像水草般纏上來,越纏越緊。

瞎老頭聽到我動靜,轉過頭對我喊了句:「閉眼!」

隨即他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把糯米,揚手一撒,那糯米紛紛揚揚落到水窪上。

被糯米砸到的人臉頓時就扭曲了,發出嬰兒般的嚎哭,隨後化作黑煙消散。

我連忙跟瞎老頭道謝。

他點點頭,示意我跟上他往前走。

我問他:「我們去哪兒?」

瞎老頭說:「去村西頭的土地廟,那裡有開光的土地像,邪物進不去。」

我點點頭,想起剛纔棺材鋪裡我爺那種詭異的行徑,我邊走邊問問瞎老頭:

「老伯伯,我爺他那是怎麼了?」

瞎老頭說:「那不是你爺,那是勾你命的替死鬼。

「我先前提醒你,就是算出你今日有血光之災,隻是冇想到這劫來得這麼快,這麼邪。」

一路快走,我們很快就來到了土地廟前頭。

這是村裡最陳舊的建築,青磚灰瓦,廟前掛著的匾早褪去了顏色。

我看到廟裡頭有昏黃的光,順著門縫透出來。

在這遮天蔽日的雨幕中,顯得格外讓我安心。

瞎老頭三兩步上前,一把推開門。

我緊隨其後跟上去。

可我剛看清土地廟裡的情景,頓時就僵住了。

土地廟的正中豎著土地爺的神像,可在神像旁邊,竟然捆了一個人。

那人被麻繩綁得結結實實,頭上罩著麻袋,還在不停掙紮著。

但讓我驚訝的,是那人的身形和衣裳……

竟然跟我爺一模一樣!

3

「爺?」

我腦海裡閃過一個可能性。

一邊喊著,一邊快步衝過去,手忙腳亂地扯下麻袋。

果然,麻袋下麵露出我爺蒼白的臉。

我摸到他後腦勺的頭髮,還在不停滲著血。

我爺一抬頭看到是我,嘴裡急得嗚嗚叫。

我連忙掏出他嘴裡塞著的布團。

我爺吐了口嘴裡的血沫,啞著嗓子問我:「三娃子,你咋在這兒?」

他隨後又注意到我旁邊站著的瞎老頭,又問:「這人是?」

我解釋說剛纔多虧瞎老頭救了我,我在棺材鋪裡等他的時候,有個跟他一模一樣的人,進了鋪子。

還非要讓我躺進棺材裡。

要不是瞎老頭出現,我恐怕已經死了。

我爺聽後沉吟了半天,先是跟瞎老頭道了謝,然後跟我說:

「剛纔我回鋪子的路上,後腦勺捱了一悶棍,再睜眼就在這兒了。」

我爺看了眼廟外持續不斷地雨,歎了句:

「這雨下得太邪了,陰氣森森的,我冇猜錯的話剛纔你是撞了鬼,還好你冇事。

「我看這雨一時半會停不了,今晚就呆這土地廟過夜吧,等明早再說。」

說著,我爺指了指土地爺神像後頭。

「那兒有間小屋,三娃子你進去躲著,我和這老哥守外頭。」

我順著我爺指著的方向看去。

在土地爺神像後頭,確實有個低矮的小門,窄得隻容一人側身通過。

裡頭黑漆漆的,隱約能看到隻有半人高的空間。

這土地廟我以前也來過,不過倒是從冇注意到神像後頭還有間小屋。

我往那小屋處走去,剛低下頭,想鑽進去。

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象了下,我鑽進去後躺裡麵的樣子。

這麼低矮狹窄的空間,不像屋子,倒像是棺材……

4

我頓時覺得後背一涼。

想起先前在棺材鋪遇到的替死鬼,就一直想方設法哄騙我躺進棺材。

我頭皮有些發麻,退回到我爺身邊,對他說:

「爺,要不我就在外頭吧,那屋子太黑,我有些害怕……」

冇想到我爺聽見我這麼說,臉色突然就陰沉下來。

他連名帶姓的質問我:「陳三槐,你不聽爺的話了是不是?」

我渾身一震。

頓時覺得麵前的我爺不對勁。

我爺從來不喊我大名。

因為他說我天生命薄,得用賤名壓著,一直叫三娃子才能活得順順噹噹。

所以我的大名一直是個忌諱。

可我爺此時為什麼會突然喊這樣喊我?

我心跳如鼓,想到先前在棺材鋪裡,那個替死鬼就和我爺一模一樣。

眼前的這個我爺,不會也是鬼吧?

想到這裡,我眼神朝一旁的瞎老頭不停瞟去。

但瞎老頭眼瞎,根本看不到我使眼色,猶自在一旁安然坐著。

冇辦法,我隻好想彆的辦法,先試探試探麵前的我爺。

我臉上露出順從的樣子,跟我爺說,好,我等下就進去。

餘光卻小心打量了一圈這土地廟。

我注意到,土地爺神像前頭的香爐,裡麵積攢了厚厚的香灰。

記得我爺說過,鬼最怕受香火,一碰就會露出原型。

於是我假意藉口要扶我爺起來,給他找個舒服點的地方靠著,我再進去。

趁他放鬆警惕,手悄悄摸向香爐,猛地一抓香灰,就往我爺臉上撒去。

那香灰沾在我爺臉上的瞬間,頓時騰起一股黑煙。

我爺皮肉像蠟油似的融化,露出一張可怖的臉。

他融化了一半的眼珠子裸露出來,轉動了一圈盯住我:

「陳三槐,你怎麼就這麼不聽爺的話呢?

「好好進屋躺下去,不好嗎?」

他真是那個替死鬼,竟然追我追到了土地廟裡。

還提前偽裝成我爺,差點把我和瞎老頭都騙了!

替死鬼猙獰可怖的模樣,把我嚇得忍不住冷汗直流。

我轉頭看向瞎老頭方向,剛準備喊他幫忙。

可定睛一看,剛纔那處哪裡有什麼瞎老頭。

空曠的土地廟裡,竟然隻剩下我和替死鬼!

我心中巨震。

眼睜睜看著麵前替死鬼獰笑著,一寸寸朝我逼來!

5

就在我無助閉眼準備受死的時刻。

我聽到瞎老頭大吼了一聲:

「你這娃娃,閉什麼眼,快跑啊!」

我耳邊聽到什麼聲音呼嘯而過,再睜眼,就見到數枚銅錢打在了替死鬼身上。

不過這次,並冇有讓替死鬼受傷多少,反而徹底激怒了他。

「死瞎子,你非要礙我事!」

說著替死鬼轉頭就撲向瞎老頭,他們纏鬥起來。

我顧不得多想,三步並作兩步,趁著他們纏鬥,趕緊跑出了土地廟。

就在我跨出門檻時候,眼前視線晃了下。

我捂著有些眩暈的頭,再次回頭一看。

這次,我纔看清我身後根本就不是什麼土地廟。

那是一片荒涼的空地,雜草叢上。

在那些雜草中間,聳立著一個小小的墳包。

而最讓我驚訝的,是那墳包旁邊,還有一口敞著蓋子的棺材。

正是棺材鋪裡,我爺給王叔打的那口!

我頓時感到無比後怕。

回想起剛纔替死鬼叫我躺的那小屋,要是我真進去了,怕就是生生躺進了棺材裡了。

我正思緒翻滾著,瞎老頭也出了墳包的範圍。

他回頭也注意到那口棺材,感歎了句:

「這鬼東西道行不淺,居然連我也著了道!

「看來這雨能讓它怨氣加重,要是再耽誤下去,怕是連我都難以對付他啊!」

我盯著瞎老頭冇接話,心裡有了些許懷疑。

每次這個瞎老頭,都能剛好在我快被替死鬼襲擊的時候,纔出手幫我。

如果說棺材鋪的時候是意外,可剛纔在土地廟裡的時候呢?

那替死鬼明明就在他旁邊,他真的看不穿他的障眼法嗎?

還是說,他跟那替死鬼是一夥的,一切都是為了騙取我信任罷了。

可如果這樣,他一開始又為什麼非要救我?

我百思不得其解,索性當麵質問瞎老頭:

「老伯伯,我跟你素不相識,你為啥一定要幫我?」

瞎老頭渾身被雨水淋得透濕,他抹了把臉,歎氣道:

「娃娃,你不認得我不奇怪,可我認得你爺啊!

「你真以為你爺隻是個普普通通的棺材匠嗎?他年輕時候,可是我們道上的風雲人物啊!」

瞎老頭的話,讓我無比詫異。

我爺一向孤僻得要命,除了賣棺材,平時也很少跟村裡人來往。

我印象中,他就是個沉默寡言,有些木訥的人。

這樣的我爺,竟然跟瞎老頭一樣也會道法?

可我爺有這樣的本事,為什麼要瞞我這麼多年?也從不展現出他的特殊之處呢?

瞎老頭不知道我內心的天人交戰,他猶自說著:

「這雨越下越大了,現在怕是真找到土地廟,進去呆著也不安全了。

「走,去你家,現在要說全村什麼地方最安全,那一定是你家。」

說著他就招呼我往前跟著走。

我不敢呆在原處,隻好跟上他。

雨越下越大,像瓢潑似的,砸得人睜不開眼。

瞎老頭快步走在前頭,背影模模糊糊的,我使勁眯著眼才勉強跟上。

「三娃子、三娃子……」

風雨裡,隱約有人在叫我。

像是我爺。

6

我一個激靈,扭頭往聲源處看,看見遠處雨幕裡站著個人影。

我想喊住瞎老頭,他卻自顧自往前走著,不時從口袋裡掏出糯米往地上的水窪灑,根本聽不見我說話。

等我再往人影處看,一轉頭,那人影已經湊到我跟前了。

他說:「彆信那瞎子!他想害你!」

眼前的人影跟我爺一模一樣,說話的語氣,皺眉的樣子。

可再仔細一看,那雨水能直接穿過他的身子,落到地上。

他是一縷魂!

我又是害怕,又是鼻酸。

不知道怎麼地,我下意識覺得眼前的魂真是我爺的。

可如果我能看到我爺的魂,那豈不是說明……

「爺,你真的死了嗎?」話一說出口,我的嗓子裡像堵了團棉花。

我爺臉色變了變,最後歎了口氣:

「在回棺材鋪那會兒就……哎,這雨活人淋不得,淋不得啊……」

我爺話說出口,像是意識到說錯話。

他若隱若現的手伸出,像往常那樣摸了摸我的頭,他說:

「三娃子,爺不在你要保護好自己。

「記住,這雨不可怕,不會害你,會害你的是這雨裡的東西。

「你誰都不要相信……」

我問:「爺,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我爺笑笑,在雨裡的身影更淡了,他說:

「隻要三娃子想見到,就一定會的。」

說完,我爺的聲影越飄越遠。

我大聲喊他,哭著讓他彆走,快回來。

瞎老頭這時候聽到我的動靜,他轉過身來,濕漉漉的臉上帶著警惕。

「娃娃,你是不是見到什麼了?」

剛纔我爺魂魄說的那番話,已經讓我冇有那麼信任瞎老頭了,我遲疑著撒了個謊。

「冇,冇啥。」

瞎老頭盯著我看了半晌,意味深長地說:

「娃娃,這雨詭異,有些東西最愛挑人心裡的恐懼騙人,你越怕什麼,越能看見什麼。

「快走吧,離你家不遠了,到家了就冇事了。」

7

我跟著瞎老頭回了家。

到了院門口,發現我家大門敞開著,主屋裡的燈亮堂堂的。

我心裡抱著一絲僥倖想,是不是我爺還在家裡?

可等我進了院子推開主屋的門,屋裡卻一個人也冇有。

木桌上茶水還在,可椅子卻是空蕩蕩的。

雖然我心中知道,可能不會再見到我爺了,但我依舊有些難過。

瞎老頭進了院子,淋著雨左右張望著。

儘管雨很大,可他好像並冇有要進來,跟我一起在主屋避雨的樣子。

我心裡覺得奇怪,卻突然想起我爺提過,我家主屋的門檻是用雷劈過的桃木做的,底下還壓著銅錢和硃砂。

道行淺的鬼怪,根本不敢踏進來。

我眯著眼看了看瞎老頭,難道,他其實也是鬼?

這時候,瞎老頭鼻子抽動了好幾下,像是聞到什麼。

我見他站在了左側屋前頭,那是我平時睡覺的屋子。

瞎老頭指著左側屋問我:「娃娃,你平時睡這個屋嗎?」

我心中警鈴大作。

我爺曾千叮嚀萬囑咐過,我有兩個忌諱。

一是不能被叫大名,二是絕不能把睡覺的屋子告訴外人。

為此,我爺還特意在右側屋佈置了個假房間,裡頭擺著張鋪了被褥的床。

我指了指右側屋的方向,對瞎老頭說:「不是,是右邊那屋。」

瞎老頭遲疑的盯了我一會兒,他那雙冇有焦距的眼眸,像是真能看見我似的。

我被他盯著心中發毛。

他說:「娃娃,你當真睡右邊那屋?」

「嗯,就是右邊。」我攥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

瞎老頭長歎一聲,那聲音混在雨裡,聽著格外無奈。

「你不說實話,那我也救不了你。」

我抿著嘴冇吭聲。

他招呼我從主屋出來,讓我站在他身旁,看主屋兩邊的側屋,問我像什麼。

以往我雖然知道我家的房屋佈置跟村裡大多數人家不一樣。

可我從冇多想過。

但今天經曆了那替死鬼反覆像騙我進棺材的事情後,我再看向那兩個側屋。

冇有窗戶,通體黑乎乎的。

怎麼看,都像是兩口巨大的棺材!

我腿不由得一軟,差點坐在地上。

「看出來了?」

瞎老頭眼睛雖瞎,可那雙眼卻像是能看透我的心。

「你在這屋裡睡了多少年了?你一個活人睡這樣陰氣沖天的房屋,你真覺得你爺是為你好?」

8

瞎老頭的話讓我腦子嗡嗡作響。

但我嘴上猶自還在替我爺找藉口:

「我爺怎麼可能害我呢?說不定這隻是巧合罷了。」

瞎老頭搖著頭爺,歎氣:

「雖然我不知道你爺為什麼會這麼做,但他那樣精通風水的人,不可能不懂得,你這屋活人睡不得。

「除非,他根本就不想讓你活。

「娃娃,我一見你就看出你身上陰氣纏身,本就是活不久的命。

「我原以為是你天生命不好,可現下才明白,都是這房屋佈局害的你!」

我一步步往後退,捂著耳朵,不想聽瞎老頭的話。

我不相信我爺會害我。

他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我爺怎麼可能要我死呢?

瞎老頭靠近我,要我將手抬起頭,露出手腕給他看。

他說:「你如果還是不信的話,我猜你手腕內側,一定有一條青黑色的細線,直直延伸到你肩頭。」

我渾身一震,瞎老頭怎麼會知道這些!

我跟他從未見過,並且我的胳膊一直嚴嚴實實被衣服蓋著,他不可能看見!

他盯著我繼續說:「那是陰氣入骨的表現,再拖下去,你怕是非死不可了。」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

冇過一會兒,豆大的眼淚,順著臉頰止不住的滑落。

我的心神徹底崩潰了。

我哭著問瞎老頭:

「我爺他,真的是要害我嗎?

「老伯伯,我還有救嗎?求你救救我……」

瞎老頭長歎一聲,抬頭望天:

「作孽,都是作孽啊。」

他再次指了指左邊的側屋,問我:

「娃娃,這纔是你睡的房屋,對吧。」

這次我不再隱瞞,直接點頭說對。

瞎老頭嗯了聲,然後對我說:

「你去這屋裡,在你睡覺的床鋪下頭,一定有一張黃符紙。

「黃符紙上是你的生辰八字,你把符紙撕下來,放到這個裡頭。

「其餘的等你出來再說。」

說著,瞎老頭從懷裡掏出一個葫蘆。

我接過葫蘆,手感意料之外的冰涼。

但我冇多想,抱著葫蘆就往右側屋走去。

一路上,我都在想,難道這麼多年來,我爺對我的好,都是假的嗎?

他對我隱瞞了那麼多,連年輕時候的事情,我也從來不知道。

我感覺自己都快不認識我爺了,今天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原本最親的人,此刻也變得無比陌生。

推開屋門,我像往常一樣進了屋。

屋裡常年冇有窗戶,又悶又黑。

我點亮放在屋子東南角的小燈,這才讓屋裡亮堂了些。

我徑直走到床鋪旁。

說起來,這麼多年來,我一次都冇有自己動手鋪過床,我爺也不許我動手打掃屋裡的衛生。

屋裡所有的佈置,都是他在弄。

我從冇有懷疑過我爺的用心,隻是覺得,我爺對我格外的好。

現下想來,這些都是我爺害怕我發現屋裡的異常吧。

我在床鋪旁趴下身子,鑽到床鋪底下看去,偏頭往床板底部看去。

果然,再床板的正中間,貼著一張陳舊的黃色符紙。

上麵用醒目的紅色硃砂寫著我的生辰八字。

9

我一把將符紙撕下,從床底爬出來。

剛一抬頭,看到替死鬼就趴在床上,直勾勾盯著我。

那張臉離我不到半尺,臉上掛著古怪的笑,嘴角幾乎咧到耳根。

我渾身汗毛炸起,手裡的符紙差點掉地上。

「你,你彆亂來!」我往後縮了縮,聲音直打顫,「瞎老頭就在院子!」

替死鬼嘿嘿笑了兩聲,聲音刺耳又瘮人,「你真當那老瞎子是來救你的?」

他伸出手指,點了點我手裡的黃符,「他是不是讓你把這玩意撕下來,裝葫蘆裡?」

我心頭一跳,剛纔在院子裡,瞎老頭確實這麼交代,可那會兒替死鬼明明不在。

像是看出我的疑惑,替死鬼繼續陰森森道:

「等下他還要你一縷頭髮,一滴指間血,和這符紙一起塞進葫蘆裡。」

「你怎麼會知道?」我感覺自己嗓子發乾。

「因為那老東西是要用你的命,換他自己長壽!」

我手一抖,黃符飄落在地。

替死鬼的話,像刀子一樣往我心裡紮。

「你早就死了!四年前跟你爸媽一塊兒冇的!是你爺用了邪法,分了一半陽壽給你,才讓你這活死人又多活了這些年!」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

突然回想起,先前在暴雨裡,我爺的魂說的那句:

活人淋不得這雨。

當時我還納悶,我明明好端端的,淋了雨也冇事啊,我爺為什麼那麼說?

可如果我早就死了……我爺的話就合理了。

但替死鬼的說辭,跟瞎老頭說的截然不同。

一時半會我根本不敢輕易相信他。

我說:「可我憑什麼要信你?」

替死鬼咧著嘴,「你家院子的槐樹下,埋著你的屍首,你去挖出來瞧瞧,就知道我說得對不對了。」

他說完這話,身子突然像蠟似的融化掉,變成一灘黑水,順著牆縫流走了。

我正發愣,屋門被猛地推開。

瞎老頭走進屋子,問我:「娃娃,叫你半天了,咋冇應聲?」

我猶豫了下,還是冇說剛纔看到替死鬼的事情,隻說自己剛纔找得太專注,冇注意。

瞎老頭點點頭,問我黃符拿到冇。

我說拿到了。

瞎老頭神色肉眼可見興奮了不少,他喉結動了動,說:

「快,再取一縷你的頭髮和指尖血,跟符一起放進這葫蘆裡。」

我不由得有些後背發涼。

瞎老頭要我做的,竟然真的跟替死鬼說的一模一樣!

「老伯伯。」我後退半步,找了個藉口,「我突然想起我爺說過,我有一縷胎髮和臍帶血,就埋在院裡的槐樹下,用那個是不是更好?」

瞎老頭聽聞,臉色興奮得漲紅,他又極力掩飾住,挫著手道:

「好,用那個作用更好,快,咱去挖出來!」

10

我找來鏟子,刨鬆了槐樹底下的泥土,就揮動鏟子往下挖。

暴雨將泥土衝得又濕又黏,冇挖幾下就露出口小黑棺材。

我看到棺材蓋上貼著的,是跟我床板底下一樣的黃符紙。

上頭赫然寫著的是我的生辰八字!

我強忍住驚駭,掀開棺材板。

可當我看清裡麵的屍體,再也忍不住,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泥地上。

裡麵躺著的屍體是個小孩,穿著我小時候最愛的藍布褂子,臉色慘白,嘴唇烏青。

但讓人驚悚的是,屍體皮肉一點也冇爛,像隻是睡熟了一般。

瞎老頭感覺到不對勁,他鼻子使勁抽動,聞到棺材裡頭的屍體時候,他大吼一句:

「不對,這不是你的胎髮和臍帶血,娃娃,你騙我!」

親眼看到自己屍體的衝擊,讓我渾身發抖。我根本冇力氣去迴應瞎老頭的質疑,如果棺材裡的屍體是死去的我,那我現在算是什麼?

我真的還算是活著嗎?

我的眼淚順著雨水往下淌,我質問瞎老頭:

「你不是說我爺想害死我嗎?我可要是早死了,他還害什麼?」

瞎老頭臉皮一跳,接不上話。

「我知道,你們都想要我的命……」我抹了把臉,突然笑了,「也對,我四年前就應該跟我爸媽一起死了,如今多活了這幾年也算是活夠了,不能再讓我爺為了我,變得魂飛魄散。」

瞎老頭還想狡辯,多勸我幾句。

我卻說:「老伯伯,我知道你想要換我的命,可命隻有一條,如果非要換,我一定會換要我爺活!」

我站起身子,一溜煙就往雨裡衝。

身後瞎老頭急得直跺腳,他意識到我要去棺材鋪。

「娃娃,你不能去,你是被那替死鬼騙了啊!

「你去那棺材裡根本不會救活你爺,而是讓你身上的陰氣都給了那個替死鬼。

「他活過來,你們整個村子都會死!」

可我已經聽不進去,一心隻想著結束這一切,救回我爺。

我奔跑在雨裡,不過片刻,就回到了棺材鋪的門口。

鋪子大門依舊開著,像是一直在等待著我,推門進去。

可就在我伸手推門的瞬間,身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

「三娃子,彆進去!」

是我爺的聲音。

我猛然回頭,隻見雨幕裡,飄著個模糊的影子。

是我爺的魂!

他渾身冒著青煙,像是被什麼灼燒著,卻還拚命往我這邊飄。

「那棺材裡裝的是」

話冇說完,他的魂變得更淡了。

我幾乎聽不清他後麵說的話。

我心中更加著急了,一定是我在雨裡耽誤了太久,讓我爺的魂受損更嚴重了。

果然像替死鬼說的那樣,我爺一直不讓我相信任何人,是害怕我知道真相。

知道他替我死的秘密。

可爺啊,你是我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我像如今這樣舉目無親,不死不活的樣子,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

我深吸一口氣,抬腳往棺材鋪裡走。

那口漆黑的棺材依舊放在原地。

我一咬牙,直接翻進了棺材裡。

就在我躺下的瞬間,棺材蓋子「砰」的一聲合上了。

我聽到外麵持續不斷地雨聲,越來越小,逐漸消失。

我心中坦然。

看來,這場雨終究是停下了,替死鬼冇有騙我。

可就在這時候,我感覺渾身像是被無形的繩索捆住,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來。

四周的木板突然變得透明。

我這纔看清,我躺的根本不是一口棺材,而是一個漆黑的木匣子。

匣子外麵,貼滿了黃符,符紙上用硃砂寫著密密麻麻的咒文。

我看到外頭,瞎老頭和替死鬼站在一起。

他們臉色詭異的平靜,眼睛直勾勾盯著我。

瞎老頭說:「師傅,這法子真絕了,用他爺的魂逼他自己躺進去,省得咱們費力氣。」

替死鬼哼了聲:

「他爺逆天改命,本就有違天道,咱們路過這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放過。

「收了他孫子的魂,也算是替天行道。」

我渾身發冷,這才明白過來,從頭到尾,都是他們在演戲!

什麼替死鬼、什麼詭雨、什麼爺爺的魂全是假的!

他們就是要我自己躺進這匣子,心甘情願把魂交給他們!

匣子外,替死鬼不顧我的憤怒,掏出一張紅色符紙,貼在匣蓋上。

他嘴裡唸唸有詞。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身子越來越輕,像是要飄起來。

「三娃子!」

意識朦朧間,我聽到我爺撕心裂肺在喊我。

瞎老頭冷笑:「老東西,晚了,認命吧,你孫子不該活在這世上!」

「三娃子!三娃子」

我爺的聲音越來越遠,我的視線也越來越暗。

爺,雨停了。

我也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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