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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賀戲慕tDq9僑絲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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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個黑道大佬。

死後的第五年。

我收養的混小子纔想起來給我號喪。

可這一號,就號了整整七天七夜。

吵得其他墳裡的鬼紛紛投訴我。

閻王爺頂著個黑眼圈,無奈道:

「批準你回陽間三日,趕緊回去看看。」

「你入土的時候就數他小子在那齜個大牙笑,現在又擱那哭啥?」

1

「真的?我入土的時候你看見他笑了?」

閻王爺揉了揉黑眼圈:

「千真萬確!」

「你下葬時,那小子站在人群後麵,打著個黑傘,笑得還怪瘮人的。」

「臨走前,還狠狠地啐了你一口。」

我歎了口氣,這小兔崽子,十幾年算是白養了。

又想了下,他要是為我哭才奇了怪了。

畢竟,我死前做的事……幾乎是要了他半條命。

閻王催促:「行了,你隻有三天,時間緊任務重,趕緊出發吧!」

「那小子昨晚又號了一整夜,都不帶停的,大夥兒幾天沒睡好覺了……」

出墳後,我迫不及待地呼吸了口新鮮空氣。

嗯,還是做人好啊!

又馬不停蹄地趕到池堯以前的住處,卻被告知這棟彆墅的主人今天結婚了!

我驚呆了。

這小子不是
Gay
嗎?

迅速打車找到保安說的酒店,裡麵果然在舉行結婚儀式!

提了提口罩,混進酒店中。

隔著層層人群,我一眼就看到了池堯。

大廳入口處,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麵色冷峻,正跟賓客碰杯。

短短五年,曾經年少時的青澀褪去,舉手投足都透露著成熟穩重的氣質,黑沉的目光讓人猜不透任何情緒。

跟那個天天晚上哭著求我哄睡的混小子簡直判若兩人。

可他到底跟誰結婚啊?

指甲不自覺地嵌入手掌中。

2

儀式仍未開始,新娘久久沒有出現。

我在池堯周圍埋伏了許久,終究是不知道怎麼跟他傳達彆再去我墳前嚎了這個資訊。

總之我不能直接去找他。

要是落到他手裡,那崽子肯定會狠狠報複我的。

有沒有一個不讓他見到我,但又能告訴他這個事情的方法啊。

我急得團團轉。

突然,我看見池堯中途離開了。

環顧四周,謹慎地跟了上去,去了二樓的一個休息套間。

要不給他留張字條?恐嚇他說再去吵我,就半夜變鬼索他命?

那小子之前睡覺總是說怕鬼,哭著求我陪他,膽小得要命。

嗯,這個辦法可行。

我在門口跟路過的服務員借了一支筆和一張紙,爭分奪秒地開始寫起來。

然後觀察了一下,池堯好像還沒從臥室出來,迅速進門,放到裡麵顯眼的桌子上。

搞定!

轉身,扭頭,準備離開。

這一扭差點把我的心臟病給嚇出來——

池堯不知什麼時候在身後不近不遠地盯著我看!

目光陰沉,粘稠,像是盯著獵物的狼。

我嚇得差點給他跪了。

靠,池堯他什麼時候從房間出來的?

他倚在門邊,手中舉著一杯紅酒,眉峰低壓,語氣冰冷:

「你到底還要跟著我多久?」

我趕緊將手中的字條捏成一團藏在背後。

「沒、沒,老闆我進錯房間了,我馬上離開。」

突然,一股大力將我猛地擲到牆上,粗暴地扯下我的口罩。

我嚇呆了。

......完蛋了.......

待看清我的臉時,那一瞬間,麵前的人瞳孔驟縮,眼眶瞬間通紅:

「彥......」

可下一秒,目光一瞬間帶上了警惕,嗤笑一聲:

「又是陸鎮那老東西派你來的?」

「天天往自己未來女婿床上送男人,這老東西這幾年倒是有點意思。」

「怎麼?指望不住他女兒了,就不停地找那個人的替身,企圖以這種方式拴住我?讓我繼續當他的狗?」

陸鎮?

那他的結婚物件是陸鎮的女兒,陸瑩兒?

捏著下巴細細地打量著我的眼角:

「不過,陸鎮那老王八蛋這次找來的,還真像。」

「連這顆痣都做得一模一樣。」

「可惜了,」

「老子是正經人,人死都死了,不玩白月光那一套。」

嗯?

所以,池堯他這是……把我錯認成彆人了?

還有?什麼白月光?誰是他的白月光?

總不能是我?我跟他可隔著血仇。

為了不被認出,我隻好壓低聲線,順著他的思路回答他:

「你猜對了。我的確是你口中的陸爺派來接近你的,跟著你也隻是為了找機會爬上你的床。」

「可是我是新手,第一次做任務就被你發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我也是給人家打工的。」

「你既然說你是正經人,那你肯定能理解我們這些做牛做馬的吧?」

對著麵前的那雙眼睛,我不禁往後縮了縮。

是他,可不像他。

眼中透著一股以前沒有的瘋勁,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池堯冷笑著捏住我的下巴:「放了你?你知道你要替身的那個人跟我什麼關係嗎?」

眼中劃過一抹痛色,咬牙切齒:

「他手上沾著老子親生父母的血……」

3

心臟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倏地湧上痛楚。

我不禁捏緊了手指。

閻王爺,你還真有點本事,這具身體連痛感都做得這麼真實。

他口中的陸鎮,是當初宏興會的創立者,大名鼎鼎的陸爺。

也是收養我,栽培我,最後……親手設計殺了我的人。

五年前,陸鎮通知我在一處工廠找到了池堯的親生父母。

我迫不及待趕過去,卻被人從背後打了黑槍。

一槍回打過去,倒地的竟是一對普通夫妻,心臟處還在滔滔冒血。

不是我。

真的不是我,我那一槍沒有落在他們兩人身上。

池堯帶著宏興會的人破門而入的時候,看到的,是我手握冒煙的槍和倒在血泊中未來得及相認的父母。

以及在一旁裝模作樣為我開脫的陸鎮。

我一直在想,陸鎮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而是要先煞費苦心設計這一出好戲再殺我。

如今看到了婚禮現場,我全明白了。

原來是為了他女兒啊。

在地府這些年,我恨透了陸鎮。

如果不是陸鎮做的局,是不是,我和池堯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是不是,我們......可以在一起的......

我們明明都已經在一起了……

如今我既然回來了,我一定要殺了陸鎮這個老東西。

我要我的清白。

哪怕回去後會被閻王打入十八層,受業火焚身,永生不入輪回。

我也要把這個表麵慈悲心腸,暗地裡玩弄權術、蠱惑人心的偽君子一起帶回去。

可池堯他會更恨我吧?

我手上沾了他父母的血,現在,又要殺他的未來嶽父。

可關鍵是,我能殺得了那老狐狸嗎?

如今的我,怕是連他的身都近不了吧。

殺他,談何容易。

4

「滾回去告訴那老東西,彆白費心思了,我不會如他所願的。」

「那個人早就死了。」

池堯頓了下,目光一瞬間暗淡下來。

「我親眼看著他斷了氣,下了土的。」

我靜靜地看著他,大腦飛速轉動。

他在說什麼?

這五年到底發生什麼了?

我有預感他說的一切都與我有關,但腦子一團亂麻。

「黃毛!進來。」

「照常處理。」

「是,老大。」

是黃毛,那我有救了。

我迫不及待地跟著他的手下出去。

黃毛將我反剪雙手,押到一個無人的過道。

良久,沒有動靜。

「彥.......」

「彥哥,是彥哥嗎?」

黃毛的眼睛睜得滾圓滾圓,眼眶刹那間一片通紅。

沒等我回話,他突然「噗通」一聲跪在了我麵前。

一個大男人哭得稀裡嘩啦。

「嗚嗚嗚,你……你真的是彥哥,我不會認錯的,你眼睛下麵有顆小痣……」

死死地抓著我的衣服,哭訴著:

「哥,我求求你,你既然回來了,我求你救救老大吧,隻有你能救他了,你不知道,老大他已經瘋了……」

「你走的這幾年,他的行為越來越不正常了……」

5

黃毛將我領進門的那一刹那,我怔了一瞬。

這屋子……像是被狗拆過一遍似的。

破破爛爛卻又……整整齊齊。

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對麵牆上的照片是我和十五歲的池堯。

隻是那相框上玻璃碎裂得跟炸開的冰層一般。

黃毛訕笑了下:

「哥,你原諒老大吧,這是他在不清醒的情況下砸的。」

「他砸完又自己一片片拚了起來,弄得滿手都是血,可嚇人了。」

「他經常在裡麵一呆就待一天,有時候會突然發瘋,把你的舊物毀得稀巴爛,然後再自己一點點修好,抱著不撒手。」

「他出來的時候,總是割傷自己的手腕,血流了一地……」

看著這間屋子,想起來和陸馳在這裡的點點滴滴。

他剛被我救回來整日哭哭啼啼的時候。

他苦苦哀求我哄他睡覺的時候。

他把我壓在床上的時候。

他掐著我,說恨我一輩子的時候……

想到關於池堯的事,我有些頭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還有,」黃毛絮絮叨叨地講著,「老大他還雇了人,要把你墳裡的屍骨挖出來,製成標本,放在他的書房,天天看……」

「工人很快就要動工……」

我瞪大了眼睛,池堯他……竟恨我至此。

「黃毛,快阻止……」

話未出口,門口傳來「滴滴」兩聲微響。

我和黃毛抬眼望去。

進來的人,是......池堯.......

6

還沒晃過神,一雙大手掐住我的脖子將我「咚」地一聲按到牆上。

後背立刻一陣劇痛。

麵前近在咫尺的眼睛血紅,表情瘋魔:

「你騙了我對不對?」

「你不是陸鎮的人,你到底是誰?」

我被掐得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

黃毛急急上前:

「老大,彆這樣,他是真的彥哥,你看他眼睛下的小痣……我知道你想他想得都……」

「閉嘴!」

池堯怒目而視。

黃毛瑟縮了一下,但仍堅持著:「老大,你彆掐他了,他都快厥過去了……」

池堯不耐煩地踹了他一腳。

接著,突然當著黃毛的麵脫我的褲子!!

靠!這小子想乾嘛?

這具身體不中用,竟然掙脫不了他。

「池堯你他爹的到底要乾嘛?!」

他的目光落在我大腿處的槍傷疤痕處。

摩挲了下。

終於鬆開了手。

低沉的語氣帶著一絲沙啞:

「這些年,你去了哪裡?」

我急忙穿上褲子:「去國外旅遊了。」

池堯嗤笑一聲:

「我以為你死了,結果你自己快活去了。周彥,將你扒皮抽筋,敲骨剝髓都難解我心頭之恨。」

幽森的槍口指向我的太陽穴,聲音殘忍:「說吧,落到我手上,你打算怎麼死?」

我閉了閉眼:

「我還有件事要做,等我做完我的事,三日後我任你處置。」

「周彥,死太簡單了,我不會讓你那麼輕易就死的。」

「那你想怎麼樣?」

他目光幽深,落到我的嘴唇上:「把你關起來,用鐵鏈鎖著,各種刑具統統都試一遍,日日都能聽你的慘叫聲,應該是極好聽的吧。」

這小子這幾年跟著陸鎮怎麼這麼變態了。

我歎了一口氣。

「池堯,你當真恨我至此。」

「這些年你一直都在恨我嗎?還是,有念過我?哪怕隻有一瞬間?」

我看著他的眼睛,裡麵突然開始支離破碎,眼底湧上迷茫。

良久,我才聽到他的聲音響起。

「周彥,你知道嗎?從被你救下那一刻開始,我愛了你整整十五年了。可你非要犯賤。」

「還記得,你是怎麼救的我嗎?」

7

我當然記得。

池堯是被人擄到幫派的。

那時,他才七歲。

當同批的孩子已經適應了幫派裡廝殺的日子,甚至能夠獨立做任務時,隻有池堯,捱了不少打,依舊哭哭啼啼,畏畏縮縮。

在陸鎮手下人動手之前,我將他拎了過來,對陸鎮嬉皮笑臉:

「乾爹,把這小子交給我,保證教訓得服服帖帖的!」

我不是在救他,我隻是在拯救曾經的自己。

池堯剛被我接回去的那段時間,一直窩在牆邊桌子下不肯出來。

麵前就是軟床和熱飯,可他整日整夜都蜷縮在那一寸天地中。

拒絕任何人的接近,像一頭虛弱又警惕的小狼崽。

手下人告訴我時,我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那天,我主動去陪他,本做好了被抵觸的準備。

可那崽子見進來的是我,竟然沒吭聲,也沒反抗。

任由我把他從桌子底下抱出來,洗好澡喂好飯放在床上。

孩子全程也不說話,不哭不鬨的,很安靜地挨在我身邊。

夜裡醒來,小崽子靠得很近,臉埋在我懷裡,銜著我胸前的一塊布料,把睡衣湮濕一大片。

黃毛這時突然插腔:「對了,老大,既然彥哥都沒死,你就不用掘彥哥的墳了。」

「叫工人回來吧?」

「不然他們白忙活了。」

池堯皺眉不解:「我什麼時候說挖他的墳了?」

黃毛:「就前天晚上啊!」

池堯怒了,掐住他的脖子:「老子喝醉了你不知道!」

我在一旁急得團團轉:「這可不興掘啊,你們不會知道的,要是墳被掘了我就死定了!」

池堯看著我焦急的眼神,倒是冷靜了下來:「黃毛,立馬聯係人停手。」

黃毛打了一個電話,快哭了:「估計正在施工中,沒聽到電話。」

「那就開車過去!」

「老大我不知道地址啊,彥哥的墳是你葬的,隻說在山裡,具體在哪你也沒告訴過任何人。」

我急了,想說要不我去,又怕貿然去嚇到人家工人們。

池堯咬牙切齒:「我親自去。」

指著黃毛:「回來再收拾你。」

臨走前站在門邊,看了看我:「周彥,給老子好好待著,你的命是我的,要是你敢跑,看我怎麼折磨你。」

8

聽到車發動的聲音,我看向黃毛:

「黃毛,我必須走。」

從我的書房找出以前的槍:「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要做。」

聽見黃毛試探著開口:

「哥,你跟老大,當初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我笑道:「上過床的情侶關係。」

他出口的語氣平靜:「早猜到了。」

「所以,如果不是……那件事,如果你沒有殺了……老大的親生父母。是不是,彥哥你跟老大就能夠在一起了。」

我下意識要解釋,可我沒有證據。

「彥哥?」

黃毛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回。

「黃毛,不要再提過去了。」

我摩挲著褲袋裡的槍。

「如果這次我沒有按時回來,你就替我好好看著池堯,彆讓他再......傷害自己了。」

「他要恨,就讓他一直恨我吧。」

9

馬路上,我的車尾隨著前方一輛疾速行駛的黑色轎車。

到無人處時,我看到了車後排坐的陸鎮。

戴上頭套,舉槍,指著裡麵的人。

穩了穩手,我隻有這一次機會。

老頭睜大了眼睛。

扣下扳機——

陸鎮嚇得躲了一下,原本指向他心臟的子彈,被他閃了一下,竟偏了位置。

靠!

隨後,不知從何處駛來的幾輛黑車朝我追來。

我暗罵一聲,估計得提前死了。

一路上驚心動魄。

可身後突然傳來幾聲槍聲,接著,刺耳的車輪摩擦聲激得我鼓膜都要破了。

後視鏡中,那幾輛黑車逐漸遠去。

怎麼回事?

很快,一輛摩托突然出現在後視鏡中。

速度之快,車輪子下麵都濺著火星子。

我心下一驚:「我靠。」

騎手戴著頭盔,超越一輛又一輛疾行的車輛。

直衝我而來。

完全是不要命的開法。

「陸鎮從哪裡雇來的亡命之徒?」

我狂踩油門,速度加到最大。

可隻一會兒,摩托竟飆到了車的前麵,甩尾停下。

截停了我,那架勢,好像要和我們同歸於儘。

頭盔摘下,那人竟是……池堯!

我:「草草草!」

死命地狂踩刹車。

車裡在距離池堯身前僅幾毫米處停住。

從摩托上走來的人氣急敗壞,拉開車門,一把攥住我的領子將我扔到後排,眼睛血紅:

「周彥,我臨走前說過什麼?你找死是不是?」

我掙脫開他,試圖開啟車門離開,卻發現門被鎖了。

我看著他:「池堯,你要我償命的話,可以。我隻回來三天,還有重要的事情,先放我走。」

池堯的眼底突然閃過一絲慌亂。

「池堯,等我做完我的事,回來,任你處置。」

「總之,我一定要殺了陸鎮。」

他皺了皺眉:

「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殺他?」

看我一直不說話,他不耐煩:

「行了,不就是殺陸鎮嗎?我替你殺,那老東西這些年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留著他也沒什麼用。隻要你留下,你想讓我乾什麼都行。」

他眼中情緒晦暗不明,舔了舔唇:

「但是你想讓我放你走,除非……」

「除非……」

我不耐煩:

「羅裡吧嗦的,除非什麼?」

他輕笑一聲:

「哥,五年了,你還是這麼急性子。」

「靠近點,我告訴你。」

趁著我靠近之際,他突然抬手劈來,脖頸一陣疼痛。

車裡怎麼全是星星。

意識消散之際,池堯的聲音幽幽在耳邊響起:

「哥,想要我放你走,除非我死。」

10

我好像做了個夢。

夢中有人在身後緊緊箍著我。

灼熱的呼吸打在我臉上,語氣很焦躁。

「哥,腿並攏,求你了!」

是池堯的聲音。

痛感裹挾著酥麻感鋪天蓋地襲來,我根本無力招架。

那是十八歲的池堯在某會所莫名其妙中藥後,我們度過的一個晚上。

那晚過後,他折騰著纏了我將近三年。

我承認我動了心,終於答應了他。

我計劃著帶他去國外領證,然後想辦法退出幫派,帶著小崽子自由自在地生活。

可身處在這紛繁的世間,免不了事與願違。

11

再次醒來時,我被繩索捆著睡在一張真絲大床上。

模模糊糊中,感覺有個人在摸我的嘴唇。

是池堯。

見我醒來,漸漸逼近,一把掐住我的下頜,眼中閃著極度興奮的光。

「你說我該怎麼折磨你呢?」

手中的鞭子沿著我的胸口往下滑。

「周彥,知道這幾年我有多恨你嗎?」

「你死的時候,我高興得手都在抖,幾天幾夜都睡不著覺。」

「我還想把你的屍骨從墳裡挖出來,抽筋扒皮,恨不得讓你永生不入輪回。」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看著這幅瘋魔的模樣,我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靠,我可能今天要死在這裡了。

罷了,也算是……償命了,沒什麼後悔的,我閉上了眼睛。

「阿堯,隻要你能釋懷,殺了我吧。」

掐在下頜的手突然一瞬間卸了力——

頸窩處一熱。

我睜大了眼睛。

麵前的人垂了眸,將頭抵在我的頸窩,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在我身上。

「哥,我恨你為什麼不能讓我一直愛你。」

一陣濕意傳來。

「我應該是要恨你的,可是,這兩年,這具身體它越來越想你。」

「想你的味道,想你的聲音,想你的一切。」

「我不得不換成你生前最愛的香煙品牌,在家裡種滿你喜歡的雛菊,用你喜歡的沐浴露,我將家裡每個縫隙都填得滿滿當當,想要找回些你的痕跡,讓這具該死的身體不那麼難受。」

「可是,看到那些東西,他卻越來越想你了。」

「我求神拜佛,求佛祖讓我夢見你,可你怎麼一次都不肯入我的夢。」

阿堯,我在地府這幾年,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哥,這五年裡我已經說服我自己了。就算是你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給你。更何況他們也沒養過我幾年,你殺了就殺了吧。」

抬起頭看我,我慌了一瞬,他的眼神中寫滿偏執和瘋魔,簡直不像個正常人。

「哥,我們還在一起好不好。」

「明明那時候你都答應了我的。」

「這些年,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哥你的槍法那麼好,我不信,我不信你會死在幾個小嘍囉的手裡。」

「我和陸瑩兒聯姻隻是為了接近陸家,我想知道你當年究竟是怎麼死的。」

「可如今你沒死,你又回到了我身邊,我們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池堯突然胡亂親了上來。

池堯他……果然瘋了。

抱著我的人感情濃烈地呼喊我,親吻我冰冷的身體。

情濃之時,我的心裡卻滿是酸澀。

在他情動之時,我還是開口:「池堯,真不是我。」

可我沒有證據。

池堯愣了一瞬:「不重要了,哥,過去的事我們都不提了。」

「我隻想像原來一樣,醒來,還能再看到你在身邊。」

「好不好?好不好啊!?」

身體痛得不行,心臟痛得不行,彷彿體內所有痛感神經都被人肆意牽拉。

池堯手忙腳亂地抹著我的眼睛:

「哥,你彆哭,我也不哭了。我們以後好好過。」

「哥,你的身體怎麼一直這麼涼?你是不是病了?沒關係,我給你找最好的醫生治療,你陪我好好活著,我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12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著,我無奈開口:

「池堯,我答應你,跟你在一起。」

「但你不能這麼綁著我。」

池堯愣了一瞬,眼中瞬間湧上驚喜的色彩。

「哥,我這就給你解開,隻要你好好跟我在一起,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迅速地幫我解開繩索。

緊緊地抱在懷裡,像擁抱失而複得的光。

「哥,太好了,一定是我這些年到處求神拜佛起了作用,我改天要給我拜過的每一座寺廟都捐一筆钜款!」

「哥,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做拉麵吃吧。」

我歎了口氣,「還是我來做吧。你以前,不是最愛吃我做的拉麵嗎?」

我在灶台上忙活,那小子淨圍在身邊幫倒忙。

一會兒把鹽弄撒了,一會兒又燙到自己讓幫他吹氣。

還嗷嗷地喊餓,嫌我速度慢。

跟以前一樣煩人。

我舀起一勺送到他的嘴邊。

嘗了一口,眼睛亮了亮:

「哥,你做的拉麵還是好吃。」

「我找了很多大廚,他們都是空有其名,根本做不出你這種味道。」

小崽子比我高至少半個頭,圍在身邊嘰嘰喳喳,吵得厲害。

從身後圈住我的腰,幫我解開圍裙。

「哥,你怎麼不吃呀?」

蠢東西,我一個死人怎麼吃。

隻好騙他:「我這些年口味變了,不愛吃這個了。」

池堯失落了:「這樣啊。」

「哎,對了,哥,那個時候,我們不是說去國外領證嘛。你看,我訂了機票了,我們明天就好不好?」

興高采烈地給我看他的手機。

「我們領完證,就不回來了,反正我也賺夠了錢,我能把你養好的。」

「我們去布拉格看城堡,去荷蘭看花海,去巴黎看塞納河……」

13

人間的最後一天。

我坐在床邊看著床上被藥物麻醉的池堯,撫摸著他的眼角眉心。

麻醉剛起效時,池堯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我。

咬著牙強撐著命令我:「周彥,如果你敢離開,我會將你碎屍萬段,會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像是失了爪牙狂怒的獅子。

我靜靜地看著他,為了抵抗麻醉藥物的效果,脖子上的青筋都凸起。

「池堯,這是我在人間的最後一天,再見了……」

他的指甲狠狠掐入肉中,帶著滿手的血爬著跪在我身前。

地板上拖出一地的血痕。

「哥,求你,我求求你彆走,求你你愛我好不好。」

無措之下,甚至給我磕了好幾個頭,淚眼朦朧地看著我:

「哥,彆離開我,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

我沒理他。

任他栽倒在我的懷裡。

儘管睡著了,可眉頭一直不安地皺著。

似是有預感什麼似的。

手腕上幾道細白的疤痕紮得眼疼。

身上幾道槍傷、刀傷凹凸不平。

老子疼了你十幾年。

你小子以前破個皮我都心疼大半天。

把自己弄成這樣,你怎麼敢?

你怎麼敢的?

吻上手腕上那道疤,心裡酸楚得厲害。

這次真的再見了。

人間很好,有你的兄弟你的事業,你要好好活著。

罪惡的事就由我這個已死之人替你做吧。

黃毛將我帶了出來。

他協助我佈局了今晚的計劃。

今晚是慶祝陸、池兩家集團聯姻的晚宴。

宴會邀請了幾乎整個海市的名流。

各大媒體把酒店圍得水泄不通。

有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因為作為主角之一的池堯在晚宴開場後仍未到場。

進去正廳後,我看到了陸鎮。

周圍的保鏢護得如鐵桶一般。

他頭發白了近一半,戴著佛珠,穿著整齊的中山裝。

仍舊是一副儒雅和善的模樣。

眼睛不斷瞄著手機,臉色有點不太好。

我拉低了帽簷,提了提口罩,走向人群正中央的陸鎮。

我當然是近不得他身的。

我經過那個人時,我特意拉下了口罩,吸引他看到我的全臉。

果然,隔著人群,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的臉色像是見了鬼。

對他勾起嘴角,使口型:「老東西,我回來了。」

說完,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時,我消失在某個方向。

14

無人的巷子中。

身後腳步聲逼近,陸鎮果然按耐不住了。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回頭,看著麵色慘白的他,笑得鬼魅:

「陸爺,你以為自己做的局很高明嗎?我早就看出來了,所以我假死脫身了。」

麵前的人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還有,你女兒婚宴那天,知道你女婿為什麼半途離去嗎?他和我滾床單呢。」

說著,撩起自己的衣領,露出密密麻麻的吻痕。

陸鎮指著我,手都在抖:「不要臉……的東西……」

「你當初煞費苦心設計讓池堯的父母死在我手裡,以為這樣就可以離間我們,可惜你這些好手段了,這些年我們可一直在一起呢。」

「陸爺,你看,我隨便一個電話就勾走了你正在婚禮中的女婿。」

「你說,你那寶貝女兒婚後的幸福生活是不是要泡湯了?嗯?」

「這幾年我也不是什麼事都沒做,我蒐集到了你設計殺害池堯父母,拐賣兒童、販賣器官的種種罪證,我統統會交給警察的。」

陸鎮氣得渾身發抖,但仍強撐著氣場。

但我捕捉到了陸鎮眼中閃過的一絲恐懼。

夜幕中,他藏在袖子中的刀閃著銀光。

我怕我太高他夠不到,專門矮了下身子,將脖子調整了一個適合他割喉的位置。

脖頸一涼,陸鎮的刀順利地劃開了我的喉嚨。

房頂的燈在一瞬間亮起。

「哢嚓哢嚓」的拍照聲像是箭矢一般射到陸鎮的身上。

直播的鏡頭從四麵八方圍了上來。

陸鎮好似才從瘋魔中反應過來,扔掉手中的刀,揮舞著雙手,失態地大吼著:「不準拍,都不準拍!」

陸鎮,你想不到吧,你當年精心為彆人設的局如今倒落到自己身上了。

有口難言的滋味不好受吧?

警察在一瞬間蜂擁而至。

這一次,他縱是有通天的本領也再無法為自己開脫。

15

喉嚨陣陣腥甜,血從動脈中如同奔流的江水般不斷湧出。

周圍的警笛聲、尖叫聲好似來自另一個塵世。

我閉上眼睛,靜靜等著閻王召我回去。

身體逐漸變得冰冷、輕盈、像靈魂一般漂浮起來。

熟悉的感覺回來了。

「哥!」

「彥哥!」

有醫學專家說過,人死之前,聽覺是最後消失的感官。

看來是真的。

聲音太大,我耳朵都一陣刺痛。

有人將我抱起,什麼東西滴落在我的眼睛上。

很燙。

我撐著最後的力氣,費力地將口袋中的錄音筆交給抱著我的人。

「阿堯,真的......不是我,信我......」

錄音筆中的對話迴圈著,池堯崩潰了。

抱著我的雙手抖得厲害。

「哥,我錯了,是我錯了,你回來好不好。」

手無力地滑下,我甚至沒有力氣再摸一摸我的小崽子。

沒關係,我都原諒你。

誰讓我......喜歡你呢。

「哥,兩次了,已經兩次了。」

「你對我好殘忍,你知不知道,你讓我看著你死在我懷裡兩次......」

「哥,你等等我,我這就和你一起走,我們再也不用分開了。」

上膛的槍被他抵在心口,扳機即將扣下的那一瞬。

我感到死寂的心臟砰砰地跳了兩下。

我不知哪裡使出來力氣,竟抬起手緊緊地攥住了那把槍口。

開口,咳出大口大口的血:

「臭小子......答應我最後一件事......不要死,要活下去......」

池堯崩潰大喊:「哥,你告訴我怎麼活……」

「我早就死了,
你帶著我,
死了兩次了!」

眼裡像是漲了潮。

嘴裡鹹得發苦。

什麼都看不清了……

耳邊隻回蕩著池堯的崩潰的哭喊聲。

草,小兔崽子,
臨走了就不能懂點事兒?

害得老子死都不能好好地死。

16

再睜開眼,我又回到了地府。

依舊是家徒四壁,
靠著低保過活。

我一拍大腿!

池堯那小子那麼有錢,竟然也忘了提醒他給我燒點紙錢!

不過,
他應該有這個自覺的吧?

我天天都在盼著,
可池堯一次都沒有出現在我的墳前。

某一日,
冥賬上突然莫名其妙地多出一筆錢。

我驚喜地趴墳頭一看,
原來是黃毛來了!

他提到,陸鎮被擇日槍決,
我放心了。

「那個,
老大現在可好了,
今年突然開始不眠不休地賺錢,而且把自己所有資產全部捐給了海市的孤兒院。」

「還跟女人結了婚,
生了個健康的大胖小子,
一家人幸福得很。」

「彥哥,不用擔心老大,他在人間過得很好......嗚......」

「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嗚嗚......」

說著說著,自己竟然泣不成聲,
雙手掩麵蹲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彥哥,對不起,我撒了謊,我自己都不信......」

「我沒幫你看好他......」

17

在奈何橋邊看到池堯時。

他看到我的第一反應是慌亂地轉身躲避我。

卻被我捏住了脖頸,扭了過來。

我咬牙切齒,
恨鐵不成鋼:

「臭小子,你怎麼這麼不聽話?你的命是我救回的,誰準你死的!?」

池堯眼神閃躲:「哥,對不起。」

無措地低著頭,
語氣怯懦:

「你走以後,
我每天早上醒來一睜眼,就會失去你一次,我真的受不了了……」

心臟被輕輕戳了一下,
瞬間蔓延開一片酸軟。

我歎了一口氣。

周彥,
人死都死了,認了吧。

顫著手,摸上那同樣冰冷透明的臉和嘴唇。

「算了,
我不怪你了,
我也想你了。」

誰讓這地獄這麼冷。

在這裡的這些年隻能說是數著日子熬著過去的。

池堯眼中亮了亮,終於咧開嘴笑了:

「哥,
你以後是不是又能天天哄我睡覺了。」

「嗯。」

「那今晚就要,好不好。」

「好。」

「哥,這裡比人間好,
我喜歡這裡。」

「兔崽子,
凍不死你!」

「有哥在的地方就是最好的。」

奈何橋邊,
兩人千瘡百孔的靈魂依偎著前行。

他們愛的本就是對方的靈魂,有沒有肉體又有何關係呢?

他們在陽間的墳墓挨在一起,如塵世間萬千普普通通的愛侶。

見證著人間的春風、夏雨、秋霜、冬雪。

此後,
他們會在黃泉長相廝守,恩愛百年。

以及,等待下一次輪回的相遇。

(完)

(已完結):YXXBzXgM8mJXgnT22y85JFA1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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