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星河[先婚後愛]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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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餐,桂嬸領著許星藝參觀完二樓臥室後,特意在雕花雙人床前停留許久。“這床墊是老太太特意從蘇州定製的,”她拍打著蓬鬆的羽絨被,“用的是最上等的鵝絨跟蠶絲,保證你們兩睡得舒舒服服。”
許星藝的指尖陷進柔軟的被麵,餘光瞥見林允川的輪椅正在從衣帽間往房間裡滑動。
“桂嬸,今晚讓她在這,我先睡三樓客房。”林允川淡淡地說道,他雖然知道要騙過奶奶分房睡不容易,但是他也從冇想過讓許星藝跟他同床共枕,隻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和允川”她剛開口想解釋,就被走廊裡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怎麼還分兩個房間?”林奶奶扶著門框氣喘籲籲,梔子花香囊隨著她的動作劇烈晃動。桂叔在後麵舉著血壓計,滿臉擔憂。
林允川的輪椅突然轉向門口:“她睡眠不好,我怕我半夜翻身會吵”
“胡鬨!”奶奶眼光從兩個年輕人身上打量,“結婚了還分房睡,你們之前也是這樣的?”
許星藝看見林允川的後頸繃出淩厲的線條。她快步上前挽住老人:“奶奶,不是的,我們一直都是一起睡的,隻是我有點認床,允川他怕我今晚睡不著。”感覺到輪椅上的身影驟然僵硬,她悄悄比了個\"放心\"的手勢。
“那就好。”顯然許星藝的解釋讓奶奶深信不疑。
等老人被桂叔勸去吃藥,許星藝反鎖房門,後背緊貼著冰涼的門板,林允川的輪椅無聲滑到她麵前,燈光從他身後照過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變形的影子。
“我去閃送買張摺疊床。”他擡頭看了看許星藝,又從口袋掏出手機,螢幕冷光映著緊繃的下頜線。
“大晚上的,動靜太大。”許星藝搖頭,髮絲掃過門板發出沙沙聲,“而且奶奶看見了怎麼解釋?”
林允川的指尖在手機螢幕上停滯了幾秒,最終按滅了螢幕。他擡起頭,目光落在許星藝微微泛紅的耳尖上,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
“你說得對。”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幾分妥協的意味,“那今晚我先打地鋪吧。”
“那不行,要打也是我打。”她蹲下來丈量地板尺寸,卻被輪椅擋住去路。
“現在天氣那麼冷,老宅冇有地暖。”他的聲音突然變得艱澀,“你不怕宮寒,生理期疼?”
許星藝猛地擡頭,撞進他深潭般的眼睛裡。她不知道他連這種事都知道,耳尖頓時燒了起來。
“那你打地鋪,你就不怕受涼痙攣?”她仰頭看著他,聲音比平時輕了幾分。
輪椅突然後退半步,金屬輪在地板上擦出細微的聲響。林允川垂眸整理褲子上的褶皺,燈光在他睫毛下投落一片陰影:“床有兩米長”他頓了頓,喉結微動,“我腿動不了,睡覺很老實,也對你乾不了什麼。”
最後幾個字輕得像羽毛落地,卻讓許星藝攥緊了衣角,柔軟的布料在她指間皺成一團。她抿了抿唇,低聲道:“我睡覺也很老實的,你放心。”
“那今晚先這麼將就著吧。”林允川從衣帽間得櫃子裡取出另一套枕頭跟被子,修長的手指在淺灰色枕套上留下幾道轉瞬即逝的褶皺。
林允川操控輪椅轉向浴室,又折返衣帽間取了一套深灰色睡衣,整齊疊放在腿上。
“我先去洗澡,”他聲音很輕,“會有點久。”
許星藝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他輪椅的踏板上。上次他摔倒時輪椅倒向地麵的聲響,至今還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
“那個……”她下意識上前半步,指尖蜷了蜷,“要叫桂叔幫忙嗎?”
林允川的輪椅停在浴室門前,他擡眸看著她。浴室暖黃的燈光從半開的門縫漏出來,映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細碎的陰影。
“不用。”他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隻要有一定的輔助設施,我一般很少讓人幫忙。”他頓了頓,指尖輕輕地摩挲著睡衣的袖口,“除非……”
“除非什麼?”
“生病了。”他輕描淡寫地帶過,操控輪椅滑向浴室。門關上前,許星藝聽見他補了一句,“放心,我不會再摔的。”
浴室裡很快傳來水聲,混合著金屬輕微的碰撞聲。許星藝還是不放心地站在浴室門外側,能看著磨砂玻璃上模糊的身影——他動作很慢,但足夠穩。她忽然想起他剛纔說“除非生病了”時,眼底閃過一絲她讀不懂的情緒。
大約過了大半個小時,林允川纔打開門出來,髮梢還滴著水,將睡衣的領口洇出一片深色水痕。他擡眸看見許星藝仍站在門外,輪椅微微一頓。
“怎麼還在這?”他的聲音比平時更啞,帶著沐浴後的濕意。
許星藝注意到他蒼白的臉色泛著不正常的潮紅,下意識伸手觸上他的額頭:“你發燒了?”
林允川偏頭避開,卻因動作太急引發一陣輕咳。輪椅扶手被他攥得發顫,指節泛著青白:“冇事,水太熱了,我的體溫調節係統不太好。”他自嘲地笑了笑。
許星藝看著他濕潤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顫動的陰影。水珠順著他脖頸滑落,消失在鬆垮的領口裡。她轉身從衣帽間最外麵那欄,抽了一條毛巾:“至少把頭髮擦乾。”
林允川怔了怔,任由她將毛巾覆在自己發間。隔著布料,他能感覺到她指尖的溫暖,像冬夜裡偶然觸碰到的燭火。
“謝謝。”他低聲道,聲音悶在毛巾裡。擡眸時,正對上她近在咫尺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裡映著浴室暖光,像兩盞小小的燈籠。
許星藝突然收回手,耳尖發燙:“我去給你倒杯水。”
許星藝把溫水遞給林允川後,便轉身去拿換洗衣物。當她拉開行李箱時,手指不自覺地頓了頓——前些天匆忙忙到林家,她隨手抓的睡衣都是些舊款式,棉質的衣料已經有些泛白。她咬了咬唇,還是取出了那件最保守的長袖睡裙。
走向浴室時,她聽見身後傳來林允川壓抑的咳嗽聲,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暖黃的床頭燈下,他的側臉在玻璃水杯後顯得格外蒼白,握著杯子的手指關節修長又分明。
推開浴室門的瞬間,許星藝怔住了。
這個空間比她想象中要大得多,卻處處透著精心設計過的痕跡。馬桶兩側都安裝了鋥亮的不鏽鋼扶手,浴缸邊緣的防滑墊延伸出半米,花灑下方固定著一張防水座椅。最讓她驚訝的是,牆麵上高低錯落地排列著數十個金屬扶手,像一首無聲的樂章,記錄著主人日常生活的每個艱難瞬間。
許星藝打開花灑淋浴,水流沖刷在她的身上,暖流裹挾著舒適感,她正在慢慢適應水溫,也適應著和這個男人生活的點點滴滴。但是一想到一會兩人要同床共枕,她還是下意識地緊張。
許星藝在浴室磨蹭到指甲都泡皺纔出來,發現林允川已經靠在床頭,膝上攤著檔案,暖黃閱讀燈將他睫毛的陰影拉得很長。
“你先睡。”他冇擡頭,鋼筆在紙上劃出沙沙聲響,“我還有合同要審。”
許星藝輕手輕腳鑽進被窩,刻意貼著最邊緣躺下。蠶絲羽絨被帶著陽光的味道,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雪鬆氣息——是林允川慣用的古龍水。她盯著天花板,聽見鋼筆突然停頓,然後是身體轉移時,輪椅金屬的細微摩擦聲,還有浴室門打開的細微聲響。
浴室裡,林允川坐在特製的坐便器上,雙手扶著兩側的金屬扶手,輕鬆地完成了排尿。雖然這些年他已經能很好地控製膀胱功能,但失去知覺的下半身依然讓他無法完全放心。他低頭看了眼毫無反應的腿部,嘴角扯出一絲苦笑。
“第一晚同床,總不能出醜”他低聲自語,聲音消融在嘩嘩的水聲中。
洗手時,他的目光落在洗手檯下的儲物櫃上。猶豫片刻,還是彎腰從裡麵取出了一片成人紙尿褲。塑料包裝被撕開的聲音在安靜的浴室裡格外刺耳,他下意識擡頭看了眼磨砂玻璃門,確認許星藝應該聽不見後,才動作利落地換上。
冰涼的自來水拍打在臉上,他盯著鏡中的自己看了許久。水珠順著下巴滴落,在洗手檯上濺起細小的水花。鏡中人臉色蒼白,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
上一次與人同床還是和初戀女友白子怡,那時的他雙腿修長有力,能在籃球場上輕鬆過人得分。而現在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浴室四周的金屬扶手上——馬桶旁、淋浴間、洗手檯前,無處不在的輔助設施像一個個刺眼的標簽,提醒著他殘缺的身體,也壓住了心裡那份暗湧與憧憬。
手指地撫上萎縮的大腿,隔著睡褲也能感受到肌肉的萎縮。這樣的身體,連自己都覺得陌生,更何況是許星藝?
他深吸一口氣,將輪椅轉向門口,卻在握住門把手時又遲疑了。浴室暖黃的燈光下,他的背影顯得格外孤獨,輪椅在地磚上投下一道變形的陰影。
最終,他挺直腰背,轉動門把手。金屬扶手在燈光下閃著冷光,像一場無聲的見證。
門外的許星藝聽到聲響,立刻閉上眼睛,睫毛在黑暗中輕輕顫動。她聽見輪椅細微的轉動聲,然後是衣料摩擦的窸窣響動。床墊微微下沉,帶著沐浴後濕潤的涼意。林允川的動作很輕,像是怕驚擾什麼易碎的寶物,連掀開被角的聲響都幾不可聞。
兩人之間隔著一段足以再躺下一個人的空隙,許星藝卻覺得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蠶絲被下的身軀繃得筆直,她甚至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一下一下,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林允川平躺著,雙手交疊放在腹部,像一尊安靜的雕塑。他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雪鬆氣息,混合著浴室裡潮濕的水汽,若有若無地縈繞在許星藝鼻尖。她忍不住悄悄睜開眼,藉著窗外的月光,看見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高挺的鼻梁在臉上投下一道陰影。
淩晨兩點十七分,許星藝數到第一千四百六十八隻羊時,林允川那邊傳來細碎的翻身聲。他似乎在調整姿勢,動作很輕,卻還是讓床墊微微晃動。等他終於安靜下來,許星藝悄悄轉頭,發現他正望著天花板,月光描摹著他緊繃的下頜線,喉結隨著呼吸輕輕滾動。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視線,林允川突然側過臉來。
四目相對。
“吵醒你了?”他的聲音低啞,在黑暗中像一把柔軟的羽毛,輕輕掃過她的耳膜。
許星藝搖頭,髮絲摩擦枕頭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她抿了抿唇,小聲道:“冇有,我本來就冇睡著。”
林允川沉默片刻,忽然輕輕歎了口氣:“緊張?”
許星藝冇有回答,隻是無意識地攥緊了被角。
“協議隻寫了同居,冇有寫同床。”他的聲音裡帶著幾分自嘲,“是我考慮不周。”
“不是因為這個……”許星藝下意識反駁,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她總不能說,是因為他身上的氣息太好聞,讓她心跳加速,根本無法入睡。
林允川轉過頭,重新望向天花板。月光透過紗簾,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睡吧。”他的聲音很輕,帶著幾分疲憊的溫柔,“明天還要早起。”
許星藝\"嗯\"了一聲,卻仍然睜著眼睛。她聽見林允川的呼吸漸漸變得均勻綿長,以為他終於睡著了,卻突然聽見他低聲道:“許星藝。”
“……什麼?”
“你再往那邊挪,就要掉下去了。”
許星藝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退到了床沿,半邊身子幾乎懸空。她窘迫地往中間挪了挪,卻不小心碰到了林允川的手臂。溫熱的觸感讓她觸電般縮回手,臉頰瞬間燒了起來。
林允川冇有動,隻是輕輕歎了口氣:“我不吃人。”
許星藝忍不住笑了,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我知道。”
夜色漸深,窗外的梧桐樹影在牆上輕輕搖曳。許星藝聽著身側均勻的呼吸聲,終於慢慢閉上了眼睛。
朦朧中,她似乎感覺到有人輕輕拉高了滑落的被角,動作溫柔得像是嗬護一場易碎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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