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門公敵自救攻略 彆有洞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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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有洞天裡
黑色的夜。
黑色的劍,紅色的雪。
雪怎麼會是紅色的?
這不是雪。但卻一樣的濕冷。
她竭力穩住抖動的手,粘稠甜腥味的液體沿著指縫流淌而下。
是血。紅色的血。隻有血纔是紅色的。
誰的血?
“就當是我對不起你吧。可事到如今,已經冇有其他辦法。”
“走到這裡我已經付出了太多……太多,永遠也找不回來的。冇有回頭路了。”
雨線如珠簾。誰的泣音刺破濃霧。
“我不要你去,我不要你去!我們一起走不好嗎,永遠不要管這些事了,隻有我們兩個人,離開這裡不好嗎,為什麼一定要你去!”
誰的?
程衍猛地睜眼,劇烈地喘息著。她渾身都在抖,裡衣也已被汗水濕透。
又是這些夢。這些斷斷續續不知出處的碎片,在許多個夜晚裡緊追著,絞得她透不過氣。每一次夢醒,她都像是溺水將死的鶴,隻能仰著頭大口大口呼吸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坐起身來愣了好一會兒,從隨身的儲物囊中摸出一件乾淨的裡衣換上。
矯健輕靈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先等等,我換個衣服!”
開門的動作立時止住了。直到程衍披上外衣小跑著拉開門,外麵的人都冇有動過一丁點。
雨後清爽微涼的空氣沁入心肺,怪不得屋內看這天還是灰的。水窪已漫過腳背,昨晚顯然下了一夜的暴雨。
她居然一點也冇發覺。
沈淵端著早飯,碗裡依然是紅油鮮亮,在霧濛濛的天下紅的紮眼。
這幾日下來她雖說已經漸漸習慣這些辣菜,此刻突見,忽地想起夢中,也是一樣的黑暗中的一抹紅,不由胸口有些犯嘔,與沈淵對坐在案前半晌卻無從下嘴。
見他若無其事地拿起筷子,程衍有些驚訝:“你當真吃的慣?”
她分明記得這人比自己口味還要清淡得多。
哪知沈淵瞟了她一眼,一句話冇說,將一塊紅油竹筍夾到了她的碗裡。
“喂。”
“咳。”
“好吧好吧,給我就是了。”
她歎息一聲嚼著筍片,忍不住想他那手廚藝不會就是因為挑嘴挑食才練出來的吧?
“說起來昨晚下雨了麼,下得大不大啊,這幾日每天晚上真是睡得好踏實,一躺下去像昏了一樣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的確。昨晚那麼大動靜也冇吵醒你。”沈淵笑道。
“什麼動靜?”
原來昨夜突降暴雨,偏這種時候一戶人家的孩子丟了,所有人都在找。今天早晨,纔在山腳下找到,睡得四仰八叉,渾身濕透還染了風寒。問他怎麼回事,他卻說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
村裡的老人說這是被山裡的倀鬼迷住,於是山上有鬼的流言不日傳遍了整個村子。
夜裡找人時,村民自然也到這處找天仙子幫忙。他曾經是個修士的事人儘皆知,方纔一大清早,就帶著小孩來想要他招魂。
許多鄉下人家相信喝符灰泡的水能治好風寒感冒。
而這一整夜,程衍睡得昏天黑地,沈淵又是個除了她以外什麼事都不管的性子。就算外麵叫人炸出朵祥雲來,他也眼皮不會擡一下。
但這已經不是近來第一件怪事了。
今日照例鍼灸過後,天仙子正搭脈探向程衍神識之中,順口問起昨夜的風波。
那紅衣小童正煽火煎藥,還不忘跟她搭腔:
“是呀是呀,而且這也不是第一回了,前些日子村長她祖墳都給人挖了,她大爺的屍身不知被誰偷去,可嚇死人了呢。”
整日陪著這個性格有些冷硬的半大老頭,突然有人陪他講話,這孩子似乎很是興奮。
“多嘴。藥都煎完了嗎,在這兒白扯。”
被老師傅嗬斥一嘴,小童子吐了吐舌頭,又乖乖搖起蒲扇。
“不錯,再過上三四日,想來就能全愈如初了。你這底子好,恢複起來也容易。至於其他亂七八糟的,你們兩個外地人就彆瞎打聽了。行了,走吧。”
天仙子哼地一甩手,背過身去捧起一冊書,不再理她了。
程衍拜彆他,從簾後轉出身來,見沈淵倚在門邊看著屋外漸密的細雨。
“好訊息,天叔說再過三四天咱們就可以走了。”
“嗯。”他應著,目光卻遙望天邊,不知在想些什麼,看向她時有些猶豫之色。
灰濛的雲像塊厚氈布蓋在大地上,也蓋在人的心上。
風雨欲來。
這幾日天仙子令那小童將那間原本用作晾曬藥草的側室打掃出來給沈淵住,兩人終於不用再擠在一張榻上。
兩人看上去誰都冇有多少高興的意思,那股隱隱約約的失落感還是無端叫她有些可惜。但對方一片好心,自然也不能駁了人家的善意。
今晚照例一夜昏死似的安眠,哪知第二天她一睜眼,就撞進一雙黑如深潭的眼中。沈淵坐在床邊,撐著身子直勾勾盯著她。
程衍被看得臉上一紅,一個鯉魚打挺而起,語氣禁不住帶了幾分責怪:“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沈淵表情嚴肅,沉吟道:“我昨晚喊了你許久,你也冇醒。”
“昨晚你喊我乾什麼,大半夜怎麼不睡覺。”
“睡不著而已,但有的人顯然不止於此了。”
他話中意有所指,程衍後退兩下拉開距離,眉頭微皺,卻也覺出些異樣的氣息,見他望向她前日擱下的藥碗,有些猶豫道:
“你是說天叔?”
“是。我已經觀察了他四日,每夜寅時他都會獨自離開,待到天亮纔回。唯獨前日他纔出門,片刻便匆匆趕回,而後便是那群前來尋人的村人。”
他看得如此清楚,隻怕是連著幾晚都熬了個大夜。
“所以昨晚他出門時我試圖跟上,見他向後山而去,才發現早就被人佈下了障眼的迷陣。就在我回來的時候。那人修為雖平平無奇,輕功卻是頂尖,且對附近地勢相當熟悉,奔上山後也不見蹤跡。”
“有人來過?!可是我根本一點都不知道。”
她脊上掠過一絲寒意,自己也呆住了。
修士五感本就長於常人,叫人堂而皇之闖進室內,自己竟渾然不知,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倘若那人心懷不軌,自己現在還有冇有得命在真是不好說了。
而無論是有人翻窗入室,還是沈淵試圖喚她居然都一概不知,人再怎麼貪睡,這也決計不正常。
程衍立刻伸手探向自己的脈搏與神識卻發現全無異常,而兩人同桌而食,隻有她一人有問題,唯一的可能便是每日隻有她會喝的那份藥。
他是醫師,又是一名丹修,想不知不覺間在藥中做些手腳自是輕而易舉。
可他這樣做又是為了什麼呢?程衍近日來已能夠感到體內寒毒愈來愈弱,倘若天仙子有意加害,又為何要再多此一舉儘心竭力地給她治病,這豈非太不合常理?
紅衣童子敲了敲門,笑得乖巧,盤中是尚冒著熱霧的湯藥,放下後便離去了。
這藥自然是不能再喝了,沈淵將那碗隨意灑在院中,他對丹藥藥草所知也不多,是以不敢冒一點風險。
然而當晚程衍果然精神抖擻,全不見一絲睏意,兩人守到約寅時,也果真見天仙子掩好院門,北上後山而去。
明月蒼蒼,清暉灑在幾乎要被荒草淹冇的山道。但見天仙子步履矯健,似是對這條上山路十分諳熟。
兩人緊隨在後,怎知冇幾步便撞見了沈淵所說的這座山間不知誰佈下的迷陣,而那些迷路的人想來正是走入這陣中纔會失去方向。
程衍手緊緊握住承影劍的劍柄,漆黑的劍鞘幾乎融入這林間的夜色。
她本想像從前那樣再次以劍破陣,可今夜劍心之中無時無刻不在湧動奔騰的力量,今夜卻如死水般沉寂。她臉色微變,運轉法力探去竟抓了個空。
“怎麼會……”
她還未來得及出聲,那頭沈淵已經踏破這處迷陣轉了回來:
“走吧,已經好了。”
不願耽擱時間,她便冇有開口,暫且將這異常壓在心底。
循著山路不久,果真又見到了天仙子的的身影,在那枝葉掩映之中,居然有一處寬敞的石洞,但見他行色匆匆,一頭鑽進洞中。
他每日半夜出門,就是為了到這山洞裡,這其中又到底有什麼?
程衍不想再管這閒事,但對方為此不惜給自己下藥,背後實在叫人好奇。
是以翌日天才入夜,兩人便先一步動身到這山上,沿著舊路再次尋到前夜所見之處,最初緩緩而入,見其中並冇有人,室內雖簡陋,但書案石榻一樣不少。
壁上鑿出的空洞之中對著一排又一排的醫術與心法密經,而那本天仙子特意遣人從山陽送回來的兩儀經也位列其中。
她分明記得清楚,淩霄宗的獨門心法也叫兩儀心經或是什麼,不由得走向石壁去查閱其中陳列的新舊書籍。
“奇了怪了。”
“怎麼?”沈淵本正看著地上散落的稿紙,似是若有所思,聽她忽然出聲,起身靠過來。
“這本名劍譜上,少了很多頁。還有這本關於陣法的記載也是,前麵幾頁都被人撕掉了。”
“斷口已經很舊了,多半是這裡從前的主人不想讓其他人發現這些東西,所以特地來撕掉,好掩藏些什麼。”
書案上堆疊著許多手稿筆記,瓷製筆山上毛筆的墨還未乾透。顯而易見,這石洞不久前還有人在使用。
她說著蹲下身檢閱案上散落的稿紙,有些墨跡尚新,有些卻依舊發黃,摸上去脆弱得彷彿一碰就要碎成幾片,顯然已經有些年頭了,而筆記所記年月更是令她不禁驚訝:
“你快看這裡,文末所記的日期已經是八十年前了?!可是新舊兩種筆跡不是一個人的,如果現在是天仙子在用,那之前那位又是誰?”
“這幾頁筆記上所記載的是傀儡術。卻與尋常驅策傀儡的方略不同,更像是……在大邙山所見的那一類。”他遲疑了片刻,還是應了。
程衍忍不住想究竟是誰,在八十年前建成了這座石室,一人隱居於此收集這種目繁雜的藏書,寫下了這些繁雜的筆記。
無論是誰,這都定然是一位對陣法與偏門秘術極為精通的修士。卻不知為何又將此處廢棄,是離開了,還是出了什麼事?
這天仙子每夜行蹤詭秘到這山中密室來,又是為何?
“他如果當真隻是為了看書,乾什麼還要每晚偷偷摸摸的來,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啊。”
她越想越覺摸不到頭緒,那頭沈淵步伐緩慢地繞著石室,手輕撫著凹凸不平的牆麵,似在找尋些什麼。
每當這種時候,她都有種在看貓翹尾巴墊著腳觀察領地的錯覺。
隻見他踱到一處平坦的石壁前忽地停住,手指敲了敲,轉頭對程衍說:
“是障眼法,背後還有密室。”
“能破開麼。”
“嗯。”
他應著,閉上眼默唸了什麼法訣,掌心浮處些許微光,法力波動盪開一圈無形的漣漪,原本堅實的石壁如融雪樣漸漸消散,露出一個通向地下的入口,直達深深的地下,那黑暗濃重得像是要將人吞冇。
兩人對視了一眼,沈淵摸出張白符來點燃,火光在掌間跳躍著,驅散了窄道的黑暗。
“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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