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神輪回編 第394章 因禍得福
葛清霏的康複訓練從未停止,日複一日,如同精密的機關般不容差錯。她的堅韌超乎想象,如今已能倚著一根特製的手杖,獨立行走片刻。陽光灑在她逐漸恢複血色的臉龐上,映出一種久違的、帶著疲憊的生機。
然而,每當陰雨天來臨,潮濕沉悶的空氣便如同無形的枷鎖,纏繞著她的舊傷。那深入骨髓的疼痛便會如蝕骨之蛆般蘇醒,在曾經碎裂的骨骼和撕裂的經絡間隱隱作痛,冰冷而執拗地提醒著她——那場幾乎將她徹底摧毀的災難,其陰影從未真正遠去。
比身體疼痛更讓她心悸的,是腦海中那些越來越頻繁閃現的碎片。一個模糊卻無比熟悉的白色背影,在迷霧中轉身離去;一隻草編的蝴蝶,翅膀微微顫動,彷彿下一刻就要飛入掌心……這些畫麵毫無規律地闖入她的意識,短暫卻清晰,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深沉的、幾乎讓她窒息的悲傷,濃烈得無法言說,卻又找不到源頭。她隻能用力攥緊手杖,指節發白,默默承受著這精神與身體的雙重摺磨。
另一邊,綺裡小媛的成長可謂一日千裡。她的禦劍術已小有所成,雖遠不及阿默那般心念一動便可如臂指使、遨遊天地無礙的境界,但已能穩穩駕馭那柄光幻巨劍,載著自己進行短距離的飛行。雲海在她腳下流淌,風聲掠過耳畔,那份自由與掌控感讓她雀躍不已。
而她的“沉山錘法”更是脫胎換骨。曾經的蠻力與狂猛被很好地收斂起來,錘風依舊剛猛無儔,卻多了一份舉重若輕的圓融與綿長的後勁。一錘揮出,勁力含而不露,引而不發,卻能在最關鍵處驟然爆發,精準地摧毀目標。阿默偶爾會在一旁“聽”她練功,感受到那收放之間愈發精妙的控製力,總會幾不可查地點點頭。
她依舊是那個活潑跳脫、甚至有些咋咋唬唬的少女,但眉宇之間,已悄然多了幾分屬於戰士的沉靜與屬於守護者的擔當。隻是在麵對阿默和蘇醒的大姐時,她眼底那份純粹的依賴與歡喜,依舊如初。
而在某一日,馭界樞航行至一片因上古靈脈紊亂而變得極不穩定的空域。周遭的雲氣不再是平和的絮狀,而是扭曲成狂暴的漩渦,肉眼可見的靈力亂流如同銀蛇般在空氣中竄動,發出刺耳的嘶鳴。突然,遠方傳來密集而尖銳的啼鳴,黑壓壓的一片陰影如同沸騰的墨汁般自亂流深處湧出,朝著馭界樞猛撲而來!
那是一大群被此地狂暴靈氣徹底侵蝕、失去了理智的凶禽!它們雙目赤紅,羽毛倒豎,尖喙利爪上纏繞著不祥的暗色能量,攻擊方式完全不顧自身,瘋狂地撞擊、撕扯著馭界樞的防護結界,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和爆裂聲。結界光華劇烈閃爍,顯然承受著巨大壓力。更棘手的是,那亂流的核心處彷彿有一個無形的漩渦,不斷吸引著更多凶禽彙聚而來,若不解決源頭,馭界樞將寸步難行,甚至有被持續不斷的瘋狂攻擊耗儘能量、最終結界破碎的風險。
阿默靜立在劇烈震顫的平台邊緣,狂風吹得他衣袂獵獵作響。他微微側頭,白瞳“望”向那混亂能量最為暴虐的核心區域,語氣平靜地彷彿在評論天氣:“亂流核心孕育了一枚即將成熟的‘空靈晶’,靈氣異常充沛,它們是為此而來。取走或摧毀那晶石,亂流自會平複,這些失了智的畜生也會散去。”
“我去!”綺裡小媛立刻上前一步請命,手下意識握緊了身旁的重錘,眼中燃起戰意。這種直來直去的任務,正合她的胃口。
“不成。”葛清霏卻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臉色凝重地搖頭,“那片空域能量狂暴異常,凶禽數量太多,攻勢又毫無章法隻憑本能。你一人之力,難以同時兼顧突破重圍、抵禦攻擊、精準找到並處理晶石。太危險了。”她久經戰陣,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凶險。
阿默忽然開口,聲音清晰地穿透風聲與啼鳴:“小媛,你主防。”他隨即“看”向眉頭緊蹙的葛清霏,“葛姑娘,你來指引方向,判斷時機。”
葛清霏聞言一怔,下意識看向自己依舊無力的雙腿和需要倚靠手杖的身軀:“我?”她如今的狀況,自保尚且勉強,如何能擔此重任?
“嗯。”阿默的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你的經驗與眼光,仍在。小媛力量與勇氣足夠,但她需要一雙能縱觀全域性、洞察能量細微變化、預判危機節點的眼睛。告訴她何時該全力衝刺,何時該固守待機,何處是亂流力場的相對薄弱點,何處是瘋狂鳥群攻擊浪潮中稍縱即逝的間隙。守護,並非隻有站在最前方、揮舞兵刃一種方式。”
他轉向躍躍欲試又有些困惑的小媛,沉聲道:“而你,這次的首要任務不是砸碎多少凶禽,而是確保在你大姐的指引下,在你需要前進的路徑上,沒有任何攻擊能乾擾到她的判斷。並在她發出指令的瞬間,為你自己開辟出通往晶石的道路。你的錘,這次要成為守護她視野和決斷的‘盾’,也是在她需要時,為她砸開前路的‘矛’。”
綺裡小媛和葛清霏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阿默的用意。這並非一次單純的武力清除任務,而是一次全新的試煉,一次將年輕的力量與沉澱的智慧、無畏的衝鋒與冷靜的守護緊密結合的傳承。
戰鬥過程異常艱辛。綺裡小媛第一次不是憑一腔熱血猛打猛衝,她必須凝神屏息,通過傳訊符仔細傾聽大姐傳來的每一條簡潔指令——“左翼三隻,震退即可,勿追”、“正前方力場震蕩,三息後薄弱,衝!”、“右上方群聚,錘風掃蕩,開辟空間!”……她將磅礴的力量用於精準的格擋、大範圍的震蕩驅散、以及關鍵時刻的突進,完美地守護著那條無形的、由葛清霏意誌指引的“指揮線”。
葛清霏則強忍著舊傷在能量衝擊下的隱隱作痛和身體的虛弱,強迫自己全神貫注,將畢生積累的戰鬥直覺和對能量流動的敏銳感知提升到極致。她的額角不斷滲出細密的冷汗,臉色蒼白,但那雙眼睛卻銳利如鷹隼,緊緊鎖定著亂流核心的細微變化和鳥群的每一絲動向。
最終,在綺裡小媛完美執行了所有防禦和突進指令,葛清霏精準抓住亂流能量潮汐轉換、凶禽攻勢出現一瞬凝滯的絕佳時機,發出“就是現在,全力擊碎它!”的指令時,小媛的重錘裹挾著凝聚到極致的力量,轟然砸中了那枚璀璨卻不安定的空靈晶!
晶石爆碎,強大的能量衝擊波瞬間撫平了周圍的亂流,失去目標的凶禽群發出一片混亂的啼鳴,很快便四散飛離。
經此一役,綺裡小媛深刻理解了“守護”二字背後所需的多重含義與犧牲。而葛清霏則重新找到了自己價值所在——即使身軀不再強健如昔,她的智慧、經驗和冷靜的判斷力,依然是衡道眾不可或缺的堅實力量。阿默則始終靜立後方,如同一個無聲的舵手,通過這次精心設計的危機試煉,將衡道眾“各司其職,協同守護”的理念,更深地刻入了這對姐妹的心中。
戰鬥結束後,馭界樞平台上一片狼藉,但狂暴的能量亂流已然平息,隻餘下稀薄的雲氣和逐漸散去的凶禽殘影。綺裡小媛拄著錘子,正想興奮地跑向大姐分享成功的喜悅,卻見阿默已先一步推著葛清霏的輪椅,轉身朝艙室走去,動作平穩卻不容置疑。
“阿默?”綺裡小媛愣了一下,快步跟上。
葛清霏靠在輪椅裡,臉色蒼白得嚇人,額角冷汗涔涔,呼吸也比平時急促許多。方纔全神貫注地感知戰場、下達指令,幾乎耗儘了她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心神和氣力,過度緊繃的精神牽動了舊傷,讓她此刻連抬起手指都覺得困難。
阿默沒有回答小媛,隻是精準地將葛清霏推回她的房間。他俯身,動作輕柔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將她從輪椅中抱起,平放在床榻上。他的指尖再次懸停於她的眉心,一縷比以往更加精純、帶著奇異生機的銀白色光暈緩緩滲入。
“方纔意誌過於集中,神念透支,牽動舊患,氣血逆衝。”他的聲音低沉而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全身肌肉筋骨亦因長時間緊繃對抗痛楚而出現反複。需立刻疏導,否則前功儘棄。”
綺裡小媛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卻又不敢打擾,隻能緊緊攥著衣角。
然而,阿默心中卻另有計較。這樣的結果,雖看似凶險,實則卻是最佳的契機。極度的專注與意誌的燃燒,如同一把鑰匙,短暫地強行衝開了她體內因重傷和長久臥床而鬱結沉屙的關竅,將那些潛藏在最深處的、最頑固的傷損和能量淤塞點,徹底暴露了出來。那劇痛和虛弱,正是沉屙被撼動的表象。
此刻,他渡入的已不僅僅是尋常的治癒能量,更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的、源自他自身本源的生命精髓。這縷精髓如同最精準的工匠,循著那被強行衝開的路徑,溫和卻堅定地滲透進去,修複著那些平日難以觸及的暗傷,梳理著紊亂的能量,如同春雨潤澤乾涸皸裂的大地。
這個過程必然伴隨著劇烈的痛苦和極度的虛弱,但唯有如此,才能將她從那種看似平穩、實則停滯的恢複期,真正推向煥發新生的軌道。這就像刮骨療毒,雖痛徹心扉,卻是根治之法。
葛清霏在朦朧的痛苦中,隻覺得一股溫暖而強大的力量如涓涓細流般湧入四肢百骸,所過之處,那蝕骨的痠痛和滯澀感竟真的在一點點化開,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開始從深處慢慢浮現。她疲憊不堪的精神彷彿也被這股力量溫養著,逐漸安定下來。
阿默收回手,氣息似乎比平時更沉靜幾分。他對一旁焦急的綺裡小媛道:“無礙了。讓她好好睡一覺,醒來後會好很多。這次……是因禍得福。”
綺裡小媛看著大姐雖然依舊蒼白卻眉宇舒展、陷入沉睡的模樣,這才長長鬆了口氣,對阿默的話深信不疑。
阿默轉身走出房間,白瞳之中無人得見的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沉靜的決意。醫治,從來都不隻是溫和的撫慰,有時更需要一場恰到好處的“危機”,來引發真正的新生。而葛清霏的重新煥發活力,或許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