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入侵夢境非連續世界 第202章 紙糊的防火牆
羅根那句話,像一塊冰冷的巨石,砸進了我們剛剛因找到落腳點而泛起一絲微瀾的心湖,瞬間將所有的放鬆與僥幸砸得粉碎。
“紙糊的防火牆……”
短短六個字,在他那種混合著技術權威的篤定和親身受害者後怕的語氣中,顯得格外刺耳。我們剛剛為了進入這個“安全屋”,差點被上個世紀的機器人拆成零件,現在氣還沒喘勻,就被告知我們千辛萬苦找到的避難所,在網路層麵幾乎是不設防的?
剛找到新家的那點微不足道的安全感,瞬間蒸發。新的麻煩,不,是新的致命威脅,已經像無形的毒蛇,順著網路的縫隙鑽了進來——我們可能不是坐在一個安全的堡壘裡,而是坐在一個看似堅固、實則四處漏風的破盒子裡,隨時可能被陰影中的獵手連盒子帶人一起端掉。
“得立刻重建防火牆!”羅根強撐著從椅子上站起來,左手已經迫不及待地虛按在布滿灰塵的控製麵板上,眼神裡是技術宅看到爛程式碼時特有的、混合著憤怒和挑戰欲的光芒。對他而言,修複係統的誘惑,暫時甚至壓過了右臂的劇痛和身體的疲憊。
他本想立刻著手,呼叫他個人終端裡儲存的、經過無數次實戰檢驗的頂級防禦程式,直接覆蓋掉這個老古董的原始係統。但是,當他嘗試通過無線介麵接入係統底層時,反饋回來的卻是一連串根本無法識彆的錯誤編碼和古老協議握手請求。那感覺,就像一個精通現代密碼學的大師,突然麵對一本用失傳千年的象形文字寫成的天書,完全無從下手。
這基地的原始係統底層程式碼,其古老和封閉程度,遠超他的想象。它像一頭沉睡在沼澤深處的史前巨獸,固執地守護著自己那套早已被時代淘汰的執行邏輯,對外來的一切現代指令都報以沉默和排斥,拒絕溝通。
“見鬼了……”羅根低聲咒罵,額頭上急出了細汗,“這玩意兒用的是‘堡壘iii型’架構?這東西在我爺爺那輩就該進博物館了!跟現在的網路協議根本不相容!”
無線不行,那就來硬的。
於是他改為嘗試物理接入。他用左手有些笨拙地從隨身工具包裡翻出一根特製的高速資料線,一端連線自己的個人終端,另一端則小心翼翼地在控製麵板後方找到一個落滿灰塵的、類似並行介麵的古怪插槽。哢嚓一聲,連線成功。個人終端螢幕上的進度條開始緩慢讀取,解析著這古老係統混亂而龐雜的底層結構。
眼看讀取進度突破了10%,一些基礎的係統日誌開始顯現,羅根稍微鬆了口氣,左手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舞,準備開始注入新的防禦程式碼。
但是!
就在他敲下第一個指令的瞬間——
嗚——嗚——嗚——
控製麵板上,一個原本黯淡的、雕刻著骷髏頭標記的警示燈,突然瘋狂地閃爍起刺眼的紅光!同時,旁邊一塊小小的、單色的液晶螢幕上,猛地跳出一行不斷閃爍的、由方塊字和亂碼組成的警告資訊:
【!!!未知高優先順序訊號嘗試反向追蹤連結坐標!!!等級:致命!!!】
猩紅色的警告光,如同潑灑的鮮血,映在我們每個人瞬間失去血色的臉上。那光芒跳動著,彷彿直接敲打在我們的心臟上。
“靠!”羅根瞳孔驟縮,罵了一句,左手五指在虛擬鍵盤上快得幾乎出現了殘影,帶起一片模糊的光痕。“是歸零者外圍巡邏的自動化‘嗅探’訊號!頻率很高,像是隨機掃描……被這老古董係統的被動響應協議給引過來了!它把我們的物理接入當成了一次異常資料交換!”
他的聲音又急又怒,還帶著一絲難以置信。就像你隻是想修一下自家漏水的龍頭,卻不小心觸發了埋在地下的敵國偵察雷!
幾乎是本能反應,站在電閘旁的林夜身體瞬間繃緊,如同獵豹般竄出,手已經按向了總電閘的拉桿!物理斷網,是最直接、最徹底的隔絕方式!
“彆!林夜!彆拉閘!”羅根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急切而破音,“現在強行斷電,資料連結會異常中斷,訊號丟失的波形特征太明顯了!等於直接在他們地圖上給我們這個位置畫上一個大大的紅圈,告訴他們‘這裡有鬼,速來’!”
林夜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銳利如刀,看向羅根。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那紅色的警告光依舊在瘋狂閃爍,螢幕上追蹤訊號的進度條在一點點推進,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我們都能想象到,在城市的某個角落,或者虛界的某個資料節點,歸零者的係統正在冷漠地分析著這個意外捕獲的訊號源,隨時可能鎖定我們的精確位置。
怎麼辦?!
羅根猛地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將周圍所有緊張的空氣都吸入肺中。他不再去看那令人絕望的螢幕,而是閉上了眼睛。下一刻,他猛地睜開,眼中不再是技術宅的焦躁,而是一種近乎野蠻的、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低吼一聲,將自己那隻覆蓋著神經脈衝手套的、焦黑廢掉的右手,連同完好的左手,一起狠狠地按在了冰冷的控製麵板上!
“媽的,跟你們拚了!”
他不再試圖去理解或對抗那套古老的係統程式碼,而是徹底放棄了對精細操控的追求。他將自己的精神力,通過脈衝手套的粗放式增幅,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強行灌注到係統之中!
他不是在編寫程式碼,而是在模擬一種現象——一種在歸零者資料庫裡記錄過的、常見的、區域電網因線路老化或動物觸碰導致的、短暫的、無規律的過載崩潰現象!
他用自己的大腦作為處理器,用痛苦作為能源,模擬出一段混亂、龐雜、充滿電氣噪音和隨機斷點、足以覆蓋掉我們剛才那微小資料交換痕跡的垃圾資訊包!然後,順著那條尚未完全建立的追蹤連結,以最大的功率,狠狠地、粗暴地塞了回去!
嗡!
控製麵板發出一陣過載的哀鳴,幾顆指示燈明滅不定,甚至冒起了細微的青煙。
螢幕上,那不斷推進的紅色追蹤進度條,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猛地掐住,劇烈地閃爍、扭曲了幾下,然後……
啪地一下,徹底消失了。
連同那塊閃爍的骷髏頭警示燈,也一同黯淡了下去。
主螢幕恢複了之前那種半死不活的、顯示著基礎係統狀態的界麵。
地下空間裡,隻剩下我們粗重得如同風箱般的喘息聲,以及空氣中彌漫開的、淡淡的電子元件燒焦的糊味。
羅根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頭,整個人徹底癱軟在椅子上,臉色蒼白如紙,冷汗已經浸透了他額前的頭發。他抬起微微顫抖的左手,擦了把額頭的汗,嘴唇翕動了幾下,才發出沙啞的聲音:
“暫時……糊弄過去了。用區域電網隨機故障的噪音,掩蓋了我們的訊號。”
他喘了口氣,看向我們,眼神裡充滿了後怕和前所未有的凝重。
“但這地方……這係統……”他搖了搖頭,語氣沉重,“得大改。徹徹底底地大改。否則,我們待在這裡,就像坐在一個隨時會響的定時炸彈上麵。”
沒有人說話。劫後餘生的慶幸,被更深的憂慮取代。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旁觀的陳鐵山,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地轉過身,走到牆邊,拿起我們帶來的工具箱。他找出扳手、螺絲刀和一些看起來像是高強度合金加韌體的東西。
然後,他走到倉庫那扇厚重的、但顯然年久失修的金屬大門前,開始一言不發地檢查門軸,加固鬆動的螺栓,用帶來的材料
reinforcing
門框的脆弱處。他的動作沉穩,精準,富有力量,帶著一種軍人特有的紮實和可靠。
緊接著,他又走向通風管道入口,仔細檢查著濾網和格柵,確保沒有任何生物或探測裝置能夠輕易潛入。
他沒有參與關於網路、程式碼的討論,但他用他最擅長的方式,開始鞏固這個“家”的物理防線。
我看著他在昏暗燈光下沉默忙碌的寬厚背影,看著他後背衣物下隱約透出的包紮痕跡,心裡那因為“紙糊防火牆”而帶來的冰冷和不安,終於被驅散了一絲。
至少,我們有了一個需要共同努力去修補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