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入侵夢境非連續世界 第47章 秦鳴夢的右手·惡化
回到林夜的安全屋,彷彿從一個噩夢跌跌撞撞地爬回了另一個更加壓抑、卻暫時安全的巢穴。厚重的金屬門在身後合攏,發出沉悶的“哢噠”聲,將外麵世界的喧囂和那餐廳裡殘留的冰冷絕望,暫時隔絕在外。
屋子裡混雜著舊書籍、電子元件和某種淡淡草藥的氣味,不算好聞,卻給人一種奇怪的、緊繃後的鬆懈感。至少,這裡沒有無處不在的寒冰和那種直刺靈魂的冰冷。
我幾乎是癱坐在那張看起來有些年頭的舊沙發上,身體沉重得像是灌了鉛。
戰鬥褪去後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席捲而來,每一個關節都在痠疼,太陽穴突突地跳。
但所有這些不適,都被右手傳來的異樣感徹底掩蓋了。
從離開那條小巷開始,它就一直在抗議。
起初隻是那熟悉而頑固的冰冷麻木感,像戴了一隻浸透冰水的手套。但漸漸地,一種新的感覺開始滋生——刺痛。不再是之前偶爾的、輕微的刺麻,而是一種持續的、越來越清晰的、如同無數細密冰針從骨頭縫裡向外鑽鑿的尖銳痛楚!
我忍不住用左手攥住右腕,牙齒緊緊咬在一起,試圖壓製那令人心煩意亂的痛感,但毫無用處。那疼痛是內在的,源於麵板之下,骨骼之中,甚至…更深處。
“怎麼了?”林夜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他正將外套掛起來,動作間依舊帶著一種刑警特有的利落,但他眼角那抹未擦淨的暗紅血痕和眉宇間難以掩飾的疲憊,昭示著方纔那場戰鬥的消耗絕非等閒。
他注意到我蒼白的臉色和死死攥住右腕的動作,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幾步走了過來。
“手?”他單膝蹲在沙發前,語氣簡潔。
我艱難地點點頭,額頭上已經冒出了細密的冷汗。疼痛越來越劇烈,幾乎讓人難以忍受。“疼…比之前…厲害多了…”我從牙縫裡擠出聲音,鬆開左手,將那隻不斷傳來刺痛的右手顫抖著伸到他麵前。
屋內的光線不算明亮,但足以看清。
隻看了一眼,我的心臟就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
之前,那灰黑色的、如同劣質墨汁潑灑又乾涸後留下的詭異紋路,隻是盤踞在我的手背和幾根手指上,雖然看著嚇人,但至少範圍是固定的。
可現在…它蔓延了!
那些扭曲的、彷彿擁有自己生命的紋路,已經越過了手腕的界限,如同惡毒的藤蔓,正沿著我的小臂內側,緩慢卻固執地向上攀爬了寸許!新被侵蝕的麵板,呈現出一種死氣沉沉的青灰色,與上方還算正常的膚色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而且,那顏色似乎比之前更深了,黑得更加濃鬱,更加…不祥。
林夜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眼神變得無比凝重。他沒有任何猶豫,立刻起身,從旁邊一個鎖著的金屬櫃裡取出一個小巧的急救箱,又從裡麵拿出幾個瓷瓶和一卷乾淨的紗布。
“忍著點。”他低聲說,動作迅速地開啟一個瓷瓶,倒出一些散發著清苦氣味的深褐色藥膏在紗布上。
當那蘸滿了藥膏的紗布即將觸碰到我手臂上那蔓延的紋路時,我幾乎是本能地瑟縮了一下,一種莫名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抗拒感讓我想要躲開。
“彆動!”林夜的語氣不容置疑,一隻手穩而有力地固定住了我的小臂。
冰涼的藥膏接觸到了麵板。
預想中鎮痛舒緩的感覺並沒有出現。
相反——
“呃啊——!”我猛地抽了一口冷氣,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一顫!
痛!難以想象的劇痛!
那藥膏彷彿不是療傷的藥,而是滾燙的烙鐵,又像是濃烈的酸液,狠狠灼燒著那被紋路侵蝕的麵板!原本隻是內部鑽鑿的刺痛,此刻猛然升級為一種狂暴的、撕裂般的劇痛,順著小臂的神經一路尖叫著竄向大腦!
我甚至能感覺到麵板下的血管在突突狂跳,那灰黑色的紋路在藥膏的刺激下,顏色似乎變得更加深黯,甚至…微微鼓脹了起來!
林夜的動作頓住了。他緊緊盯著我的反應和那毫無改善、反而像是被激怒了的紋路,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深的驚愕,隨即化為更沉的陰霾。
他又嘗試了另一種藥粉,結果甚至更糟。藥粉灑上去,那紋路周圍的麵板瞬間泛起一片不正常的血紅,像是被嚴重凍傷後又猛地澆上了開水,痛得我幾乎蜷縮起來,眼前陣陣發黑。
幾分鐘後,林夜停下了所有嘗試。
他看著我疼得渾身發抖、冷汗浸透額發的模樣,看著那依舊在緩慢蠕動、蔓延的灰黑色紋路,緩緩地、沉重地搖了搖頭。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總是銳利如刀的眼睛裡,此刻卻清晰地映出一種罕見的、近乎無力的凝重。
“不行。”他的聲音乾澀,“橋裡的汙染…和普通的傷不一樣。藥石…無用。”
這句話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我的胸口。
連他…連這個似乎總能找到辦法的林夜,都束手無策?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劇烈的疼痛。我抬起頭,看著他,聲音因為恐懼和疼痛而抖得不成樣子:“那…那我會…變成什麼樣?”
林夜沉默地看著我,目光落在那不斷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右臂上,沉默了足足有幾秒鐘。安全屋裡隻剩下我粗重壓抑的喘息聲。
然後,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變得冷靜而直接,甚至帶著一種殘酷的坦誠。
“不知道。”他回答得沒有絲毫委婉,“橋梁空間裡的東西,千奇百怪,汙染也各不相同。沒人能預知最終會怎樣。”
他頓了頓,視線再次回到我的右手,語氣沉重如山:
“你隻有兩條路。”
“要麼,想辦法控製它。”
“要麼,”他的聲音壓低,帶著一種冰冷的宣判意味,“徹底被它吞噬。”
控製它?被它吞噬?
這兩個選項像兩座巨大的、黑暗的山峰,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怎麼控製?這玩意兒像活物一樣在我手臂裡肆虐!而被吞噬…又會是什麼下場?變成怪物?失去自我?還是像那個寒泣者一樣?
無邊的寒意,並非來自手臂,而是從心底最深處彌漫開來,瞬間席捲了四肢百骸。我癱在沙發裡,甚至暫時忘卻了那鑽心的疼痛,隻剩下冰冷的絕望和茫然。
林夜沒有再說話,隻是將那些無效的藥物收了起來,動作依舊穩定,卻透著一股沉重的氣息。
屋子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或許是極度的疲憊和情緒波動最終戰勝了疼痛和恐懼。
睡眠並不安穩。
破碎的光影,扭曲的畫麵,還有那無處不在的…冷。
我又站在了那裡。
那個自我童年起就反複出現的,清晰得不像夢的——廢棄遊樂園。
灰濛濛的天空,巨大而鏽蝕的入口大門歪斜地敞開著,空氣中彌漫著那股熟悉的、甜膩又腐朽的氣息。遠處,傳來斷斷續續、走調嚴重的八音盒音樂,像是壞掉了的童年歌謠。
我茫然地站在門口,右臂那持續的刺痛和冰冷感,甚至也被帶入了這片夢境,如此真實。
忽然,那扭曲的音樂聲似乎發生了變化,摻雜進了某種…更加尖銳的、冰冷的雜音。
我下意識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那是遊樂園的深處,那個我從未真正進入過的區域。而這次,視野似乎清晰了一些。
我能看到,遠處那個巨大的、漆色剝落、彷彿已經停滯了無數年的…
旋轉木馬。
它靜靜地矗立在灰白色的濃霧裡,輪廓模糊。
但下一秒,我的呼吸猛地窒住了。
隻見那旋轉木馬華麗的頂棚上、那些保持著奔跑姿態的、彩漆斑駁的木馬身上、甚至那根中央的柱子上——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地蔓延、覆蓋上厚厚的、晶瑩慘白的…
冰霜。
它們被凍結了。
在死寂的、灰濛濛的夢境裡,無聲地、迅速地,結滿了冰霜。
徹骨的寒意,穿透夢境的壁壘,狠狠刺入我的靈魂。
我猛地驚醒了過來,從沙發上彈起,心臟狂跳,冷汗淋漓。
窗外,天光微熹。
而我的右手,那灰黑色的紋路,已經越過了手腕,猙獰地爬上了小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