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見你 030
難抗
江擇言五點起來是生物鐘驅使，再加上沒有手機，實在無趣，他穿好衣服就去到了球場。
三分線一步開外，他手起刀落籃球刷網而入，此時六點，連續打了一個小時沒有下場，對手換了一批又一批，他絲毫沒有感到疲倦。
那條因為手機被收走而沒有寫完就發了出去的簡訊，想到就心煩。
籃下，縱身起跳，長臂揮動，送給對手一記大帽，過了七點，打了兩個小時，球衣濕了又乾，乾了又濕，他還在繼續。
林雨晴站在球場邊，張揚地給他加油助威，逮到熟人就問他的聯係方式，聽到她的聲音都覺得煩。
太陽升起，陽光明媚，早起的學生陸陸續續去到食堂吃完飯，路過球場時，難免會駐足。
躲了他好久的孟輕依也站在場邊，一臉漠然，偶爾與他對視時，目光裡都是哀怨，一個人男生站在她的身邊親熱地和她打著照顧，她勾了勾嘴角，禮貌地回應了對方。
禁區，江擇言持球突破，晃倒對方的防守人，騎馬射箭，將球投入籃筐，已經到了八點，三個小時，場邊的看球的人越來越多，他已然殺瘋了。
遲冉和周子君趕到球場邊的時候，江擇言正在張智博對位，他控球在罰球線外，張智博對他的防守密不透風，接對友擋拆，江擇言順利殺到籃下，張智博快一步擋在他上籃的路徑上，揚手想要將球冒掉，江擇言卻將球分到側後方的底角對友手裡。
最後三分絕殺。
在觀眾的感歎和歡呼中，張智博和江擇言相視一笑，一個眼中是探究的玩味，一個眼中是不屑和陰戾。
林雨晴跑到球場中央將事先準備好的水遞到江擇言手裡，他連看都沒看，目光緊隨著張智博的背影。
看著他跑到孟輕依麵前，從她手中接過手機，不知道說了什麼孟輕依又一次勾了勾嘴角。
江擇言抬起一邊的眉梢，舌尖掃過後槽牙，接過林雨晴手中的礦泉水，向場邊走去。
“聽說你要我的聯係方式？”站定後，他慵懶地說著，聲音不大不小，場邊的人都能聽到。
林雨晴快速點頭，“嗯。”順便掏出來手機，準備記錄。
那道清冷的嗓音不緊不慢地報出一串數字，是他的企鵝號，九位數的數字，每說一個他的眼神都會死死地盯著孟輕依的眼睛。
一秒一個數字，九秒人體內會發生超過九十萬次的化學反應，心臟會跳動九下並將五百四十毫升的血液輸送到體內。
孟輕依覺得她的腦子裡腎上腺素的含量已經遠遠超過了多巴胺和內啡肽，呼吸加快，心跳也不由自主的加速。
林雨晴晃了晃自己的手機表示加好了，讓他儘快通過，江擇言漫不經心地說道，“手機上交了，等著吧。”
“好。”林雨晴爽快地答應，“你去吃早飯嗎？一起去好不好？”
江擇言沒有應聲，低頭鬆開了籃球球鞋的鞋帶，把那瓶沒有開封的水丟在地麵上，叫上遲冉和周子君，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林雨晴連忙追上他的腳步，他單手插兜，另一手的手指敲打著腿側，孟輕依知道那是他煙癮犯了。
她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他的背影，直到張智博揮舞著手臂從她眼前掃過，她蹙起眉頭，收回了思緒。
“我們也一起去吃早飯吧？”張智博提議道。
孟輕依冷言道，“吃過了。”
“那午飯一起？還是晚飯一起？”
“我和你很熟嗎？”孟輕依的水眸裡寫著疏遠二字，“學長，下次記得把貴重的物品自己保管好，我沒有義務幫你看管手機。”
說完孟輕依就拉著王雪從張智博的手邊徑然離開。
她並不是特意來看誰打球的，隻是和王雪吃過早飯後回寢室時，路過球場，隨意瞟了一眼就看到江擇言，剛要離開時，又碰到了張智博。
想到前不久內務檢查時的不愉快，孟輕依根本不想過多停留一秒。
對方熱絡地和她打著招呼並擋住了她的去路，忍住不悅，孟輕依勉強回應著，下一秒張智博卻把手機塞到她的手機，讓她代為保管，自己跑到了球場上。
孟輕依來不及將手機丟下，江擇言就和張智博展開了對決，其實她大可把手機交給彆人，自己轉身離開，但是看到球場上的江擇言時，她恍惚間回到了西港的啟航高中的那塊球場，曾經無數次從那裡路過，都會看到他恣意揚灑著汗水，聽到他不正經的插科打諢。
未被塵封的記憶，讓她忘記了逃跑，聚精會神地看完了一場球賽。當然也沒有錯過，心機女二追求男主的橋段。
在孟輕依心裡，無意識間她把林雨晴的定位女二，或許是因為內心無比地渴望女主是自己。
林雨晴一直跟著江擇言他們三個男生走到食堂，打完飯後，她端著餐盤卻怎麼都不知道他的身影。
食堂後廚，江擇言又憑借著美色讓阿姨給他們找了一個僻靜的位置。
遲冉攪動著碗裡的白粥，眼睛時不時地和周子君交流著，兩個人又齊刷刷地盯著江擇言的頭頂，欲言又止。
江擇言低著頭默不作聲，反正著急的不是他，吊人胃口的感覺，他覺得很爽。
最後還是遲冉沉不住先開了口，“那個，擇言你是不是和師院那姑娘有事？”
“是。”江擇言回答的坦然。
周子君接著問道，“那你倆啥關係？前任？暗戀？愛而不得？”
江擇言將筷子拄在餐盤裡，抬起頭，眼神是深不見底的幽暗，“我要追她。”
遲冉麵前的白粥裡掉進一隻飛蟲，拚命地在清稠的米湯裡掙紮著，最後沉溺於此。
午間，孟輕依為了避免出門吃飯碰見不想見到的人，以沒有胃口為由自己留在了寢室，後來是王雪去食堂打了飯回來陪她一起吃得午餐。
林雨晴從早上出門到中午也沒有回來，一下午也是沒有人影，臨近晚飯時，她纔回到寢室，紅腫著雙眼。
聲音沙啞地對孟輕依說道，“江擇言找你。”她的眼神很複雜，有委屈，有不甘。
寢室裡的室友都圍過去安慰她，除了王雪，她扯了扯孟輕依的連衣裙裙擺，“我陪你一起去？”
孟輕依有些怔然，她的心情也很複雜，但是比起留在寢室，她和王雪都不如離開，“走吧。”
出了寢室樓，江擇言站在樹蔭下，他的肩展闊，腰背鬆挺，在孟輕依得印象中，他永遠都是這樣，孤標傲世。
在王雪看來，江擇言則是有種不明覺厲的陰鬱，他的眉眼太過於鋒利和英氣，整個人看起來都是側漏的高冷，真不明白女孩子怎麼會喜歡這樣不可向邇的男孩，還不如嶽清風那樣傻乎乎的直接又爽朗。
不過她也不得不承認，江擇言是帥的。
尤其是他看孟輕依時眼神會柔和很多，如同蕭冷的冰峰點並太陽無限地照射後有了溫度，又不失光芒。
但他看自己的眼神，充滿了排斥和礙眼，為了避免尷尬，王雪最後還是沒有陪在孟輕依身邊，跑去找嶽清風解決晚飯去了。
臨走前還算暖心地對孟輕依說道，“你加油，如果需要我帶飯，記得電話通知我，如果不需要”她的眼神飄到江擇言身上，接著打趣道，“那就祝二位用餐愉快。”
王雪歡脫地逃跑後，孟輕依沒有走向江擇言，她看了一眼他，向校園裡僻靜的角落走去，他就在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
後山上的藤蔓，沿著漆黑的岩石向上無止境的攀爬，蓬勃又不受控製，沒完沒了，逆光而上。
“你再走，不怕我給你賣到山裡去嗎？”
如泉水清冽聲音響起，孟輕依停住了腳步，她的雙手始終緊握著，掌心全是汗，粘膩感，讓她不禁皺眉。
“你找我有事？”她問道。
江擇言雙手踹在褲兜裡，側頭看著她，“有，那晚的話還沒說完呢。”
孟輕依飽滿的額間鼓起一座高山，山勢在不斷增長，壓在她心裡的不滿和委屈在江擇言的言語作用下，猶如岩漿一般噴湧而出。
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她吼道，“還有什麼好說的？你不是已經確認了嗎？現在再問我一遍是想怎麼樣呢？是想炫耀喜歡你的人多到連我都逃不過了？”她瞬間紅了眼圈。
江擇言的眉間皺得更深，他向她靠近，“你在說什麼？我什麼時候確認了？再說了誰喜歡我跟我有什麼關係？我隻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歡過我？”
“還有什麼知道的必要？你把林雨晴拒絕了，就像當初傷害蔣詩萌一樣的吧，現在呢？也想傷我一次嗎？”她的淚堆積在眼底，一觸碰就會決堤。
江擇言低下頭，用力的咬著牙根，“我拒絕她們就叫傷害是嗎？那你放心我不會拒絕你，而且我也沒有資格拒絕你。”
他的話讓孟輕依費解，她正在氣頭上，沒有精力和他咬文嚼字，隻顧著發泄著情緒，“你想拒絕人家，給人家聯係方式？你怎麼這麼喜歡欲拒還迎啊？”
“我欲拒還迎？那你是什麼呢孟輕依？撩雲撥雨嗎？”他的眉梢挑起，眼神裡滿是冷戾。
孟輕依啞然，她不是無話可說，她覺得江擇言不可理喻。
見她無聲，江擇言接著說道，“我是給了你那個室友聯係方式，隻不過從你不回我留言開始，我就沒再用過那個軟體，還有蔣詩萌，你用你的腦子好好回憶回憶，我什麼時候正眼瞧過她？”
孟輕依這回是無話可說了，江擇言是不正經的，但他從未和任何人曖昧不清。
在她的印象裡，他從來沒有發過脾氣，凜冽的他並不是個壞脾氣，她能感受到他還是在隱忍著情緒，沒有徹底爆發。
“那你想知道我喜沒喜歡過你又是為了什麼？”
江擇言失笑，“為了什麼？”他的目光順著孟輕依的耳朵望向她身後的青山，隨後又把視線落在她的眸間，“不如我問你幾個問題吧。”
筆直的長腿抬起，一問一步。
“實驗中學對麵那家奶茶店的奶綠那麼好喝嗎？你每週都要喝一杯？”
“你覺得你媽媽剪短發比長發更適合她嗎？”
“康康拿回家的說是他同學家長送的櫻桃好吃嗎？”
“還有你十八歲生日時收到的那朵向日葵花喜歡嗎？”
山間的清泉到了冷冽的時節，風也開始肆意。
一陣風吹過將山間藤蔓上心形的綠葉吹落下來，緩緩飄蕩，經過半空時，一滴晶瑩帶有鹹味的溫熱液體砸在葉片上，重力加速，蔓葉落在了兩個人的中間。
葉脈裡滿是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