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見你 039
接頭
曲琳琳看他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猜想的沒有錯,怎麼會不想念呢?如果不想念,她也不會從北方跑到嶺東,隻為每天和齊尚見一麵像陌生人一樣見一麵。
江擇言拿起旁邊的水壺倒了一杯的水推到曲琳琳麵前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曲琳琳隨意地環視著店內的裝飾,從燈光到擺件,無一例外都是暖色係的橘紅色,與經營者清冷的氣氛毫不相乾,聽到江擇言的聲音笑著回神。
“哦,林木最近兩天有來過嗎?小雪已經兩天沒有來過幼兒園了,我聯係不上她父母也聯係不上林木,所以過來問問你。”
曲琳琳目前是附近片區一家幼兒園的院長,她大學畢業以後通過特崗考試來到了嶺東,她口中的林木是齊尚的化名,而齊尚就是與江擇言接頭的警方安排在犯罪團夥中的臥底。
而小雪是齊尚目前所在的犯罪團夥頭目的女兒,一直以來都是交由他照料,往常齊尚每天接冰冰從幼兒園回來的路上都會路過酒館門口,要是有訊息傳遞,他就會進店裡取一瓶清酒,除此以外平日裡他不會與江擇言有過多的交集。
“林木最近沒有來過,店裡的清酒斷貨了,明天應該會到貨,明天如果看到他我會幫你問問情況的。”江擇言回答時,手指有規矩地敲打著桌麵。
曲琳琳明白江擇言話中的深層含義,她起了身,目光偏向後廚門口忙著工作的兩個年輕人,“行,那麻煩你了,我還有要去彆的孩子家家訪,每天忙的要死,你哥要是再不回來看看我,我自己沒有電量支撐下去了。”說完她露出苦澀一笑。
在外人的眼裡,曲琳琳的丈夫是在國外做酒品進出口貿易的嶺東本地人與江擇言一直打著交道,曲琳琳遠嫁到此得江擇言照顧,兩個人自然互稱叔嫂關係,但其實並不熟悉。
但實際上江擇言也該叫她一聲嫂子,這些年她和齊尚分分合合好多次,終究沒能徹底斷乾淨,每每齊尚結束了一個任務都會說要和曲琳琳結婚,可是任務一個接一個,無法完全脫身將職責和使命置身事外,他們倆像個苦命鴛鴦一樣。
以往曲琳琳做不到孟輕依那般能夠理解自己另一半的難處,甚至她有時候覺得孟輕依和江擇言的愛情過於克製。
直到她來到嶺東,看到齊尚行走在刀尖生活,她才瞭然,簡簡單單小打小鬨的喜歡是放肆,雜亂苦楚自捱的相互襯底是克製。
齊尚說,這次任務順利完成的話,他跟了多年的團夥就會被一網打儘,他也就可以回到西港給曲琳琳一個家。
要是在過去她會興奮不已,她從十幾歲喜歡上齊尚,為了和他在一起不顧家人的反對,因為和他在一起,她變得愈發的不可理喻歇斯底裡,她不如孟輕依對愛看得通透,隻是時間的沉澱才讓她對感情晚來頓悟。
好在還不算晚,如今她已然做好了和齊尚一起並肩作戰的準備,隻要可以看到安然無恙的他,他在哪,哪裡都可以是她的家。
嶺東的天陰雨濛濛,烏雲密佈,一層無影的灰紗加成籠罩,偶來的光想要穿破雲層劃破薄紗,還這一方天空蔚藍晴朗。
江擇言無從得知曲琳琳的心思,他淡然一笑似安撫道,“快回來了,再等等吧。”
這句話他也希望在北方的孟輕依也可以聽到。
次日清晨,供貨商早早把事先訂好的酒品送到了店裡,江擇言從中抽出一瓶清酒,將它擺著靠窗的桌上,自己側目看著濕漉漉地柏油馬路上的行人三三兩兩。
曲琳琳從酒館門口走過時,佯裝講著電話,嘴裡說著否定意味的話語,相應地搖了搖頭。
國外吸收中國風文化色彩改良地白瓷瓶與他對立,從天色從朦朧的未明轉到了無光的闇然,直到梁康和李佳把各自的工作收好尾後下班離開了店裡,一瓶一人還在摸索著對方。
按照曲琳琳之前說的,齊尚已經失聯了三天了,江擇言和組織上的任何一個同事都沒有接到他傳遞出來的訊息。
如今的情況隻有三種,一是風聲鶴唳,他在謹慎行事,二是時機未到,他在按兵不動,三是……
三是陰凝堅冰,他進退維穀,希望隻是進退維穀。
暖橙色的頭燈籠罩在江擇言的脊背上,他的脖頸彎曲,下頜抵在鎖骨與胸口之間,頻率混亂地做著深呼吸。
體內有團暗暗燃起的火焰,慢慢地,熱量燒紅了眼,手腕上帶著健康檢測手環又發出了滴滴的警報。
今天已經不知道多少次響起了,手環是孟輕依送給他的禮物,主要是為了檢測他的睡眠狀況,如今除了血糖是正常的,他的各項指標都在紅色燈區閃爍。
是夜漸深,室內的燈光被全部熄滅,隻要路燈透過玻璃窗探進室內,落在窗邊的餐桌上,燈光明明晃晃,穿透非人體的陶製材料,一條隱隱約約的分隔線將液體和空氣區分而來。
江擇言眯著眼看著眼前的彆人口中的烈酒,隻不過是未被裝滿的封存釀造成品,一旦完全暴露在空氣中。
酒精揮發的高速程序會給周圍的空氣裡染上醺然的迷意,除非碰到灼熱的高溫,醇的成份會被殺儘。
白色的瓷瓶流轉在磨砂般的指間,瓶頸被忽然扼住,懸掛於指間與空氣中,重力的作用將瓶內的盛裝物驚慌無措,江擇言就這樣領著那瓶清酒走出了酒館。
某工廠門口,看門的幾人圍坐在一起打著撲克,吵吵嚷嚷,倒是武器不離手邊,看似兢兢戰戰時刻保持著警惕。
黃毛專注於眼前一手爛牌,直到聲音從背後響起,他才知道身後的陰暗裡站著一個人。
低沉又凜冽的男聲戲謔道,“你這牌真的就是一堆帶著圖案的廢紙殼啊。”
黃毛背後一僵,隨後便恢複正常,倒是周圍的小弟紛紛抄起身邊的木棍,麵對著黑暗胡亂掃著,責問道,“誰?”
黑暗裡燃燒的猩紅十分惹眼,煙霧間,男人叼著煙蒂露出那張英氣又恣意的臉,揚揚嘴角隨口道,“是我。”
眾人見到來的人是熟人,便鬆了一口氣,不滿道,“暉哥,你走路不能發出點聲音嗎?大晚上的不嚇人嗎?”
餘暉輕笑一聲,“你怎麼不說是你罵爹喊孃的聲音蓋過了我的腳步聲。”他說著抬腳勾過一把塑料座椅,慢悠悠地依靠而坐。
小弟們對於餘暉是熟悉的,附近一家小酒館的老闆,生意經營的馬馬虎虎,為人和身手卻是不同尋常與黃毛有過命的交情。
其中一人見餘暉手中酒瓶犯了饞癮,“暉哥,帶好酒來給哥幾個解饞啊?”
餘暉微微一笑,“你覺得我是那麼大方的人?想喝去店裡,隻要錢到位,酒你隨便飲。”
他的逗趣讓說話人頓時覺得無味,“無奸不商啊。”
黃毛還在專研著手中的爛牌,漫不經心地問道,“那你來乾嘛?”他和餘暉說話倒是隨意,沒有小弟們恭維。
餘暉將桌麵上的底牌拿起,插進黃毛的手裡,沉言道,“送酒。”說完順手抽出一張小閒牌丟到桌麵上。
黃毛頓時覺得手中的牌好到爆炸,吩咐小弟坐下繼續進行牌局,邊打牌邊問道,“給林木?”
餘暉挑了挑眉梢,無言肯定,他的目光掃過,除了黃毛其餘幾人的臉上的神情都是不自然的狀態。
黃毛說著把手中的牌一把扔出,是從三到尖的長順子,他麵無表情地說道,“那你可能白跑一趟了,那小子不見了,現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呢?”
“哦?怎麼?你們老大幫你清理門戶了?”餘暉笑著問道。
他和黃毛是通過林木認識的,那一天林木來店裡取酒,回去的路上遭到黃毛和手下,儘管他是一個人,但是能讓老大把親生女兒托付的人實力和能力總是不容小覷。
再加上黃毛幾個人都是染毒之人根本不是林木一個正常人的對手,在黃毛快被林木滅了之際,餘暉出麵救了他,雖然撿了一條命,但他和林木的舊恨未結,新仇更深。
黃毛在林木沒來以前一直是頭目眼中的得力乾將,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他是那種得誌則飄的人,就此老大越來越看不上他,一直默默無語的林木開始嶄露頭角,很快取代了他的位置。
失意則頹的黃毛,從二把手變成了看門狗,無儘地像墮落的深淵下墜,食了禁品,卻把最後的過錯都歸結到林木的身上。
一直以來他和林木明爭暗鬥,都處於下風,前幾日好不容易讓他借刀殺人報了私仇,“你覺得我們老大捨得動他?當然是我自掃了門前的雪。”
餘暉的眼底變得幽暗,他深知林木不會輕易栽倒,至於黃毛用了什麼手段,他無比好奇,“說來聽聽?”
黃毛在餘暉麵前沒有隱瞞的必要,他自認為兩個人交情不淺,“這小子唯一沒有防備的人就是那臭丫頭,而那臭丫頭對誰都沒有防備,所以棒棒糖裡加點‘冰’她也覺得無比美味,林木也覺得好吃得不的了。”
“加點‘冰’?”餘暉對於對方口中對於“點”的定義捉摸不定。
黃毛咧開嘴大笑道,“準確的說是‘冰’裡加點水果味。”
所以他是清了兩場雪。
餘暉麵露敬佩,“你們老大沒查到你?”
“你覺得呢?”黃毛戲笑道,“查到我,跑到就不是林木那小子了,不過他還算走運,老大現在救女心切還沒有騰出時間收拾他就讓他跑了,可是嶺東就這麼大,他跑不掉的。”
“恭喜你一把爛牌打得如此精彩。”餘暉說道。
黃毛笑得猖狂又肆意,“必要的時候還需要彆人幫忙的嘛。”
餘暉沒有多留,把酒留下說是給黃毛的賀禮,離開後,他的牙根恨不得都要被咬碎,林木跑了,他也不能輕舉妄動,如果不儘快聯係到組織,所有的一切都可能功虧一簣。
酒館的後巷裡,野貓的嘶叫聲猖獗刺耳,如同看到了獵物的猛獸般,不明覺厲,卻讓江擇言聽著煩心。
他繞後堆放的雜物來到角落深處,漆黑的夜裡反射著神秘又悚然的綠光,江擇言越走越近,他的脊背筆直,手臂上露出緊繃的線條,“斯哈”的低吼聲不斷,隱約間蓋過了急促的喘息聲。
昏暗間趴伏在牆壁上虛弱不堪的人怒罵著,“滾,給老子滾。”毫無底氣和生氣。
江擇言喉間緊澀,良久後他憤怒地將腳邊的鐵桶奮力踹起,發出的響聲嚇跑了妄想成豹的貓。
他抬手撫在額前,緊閉著雙眼,嘴裡大口大口地吐著氣息,指甲不知不覺間陷入太陽穴出的麵板裡。
疼痛感讓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一幕是現實不是夢境。
齊尚苟延殘喘地蜷縮在角落裡,而他的身上是奄奄一息滿臉是傷的曲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