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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世界告彆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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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當著母親的麵從樓上跳了下來,血流了很遠。

自此之後,母親的偏執症越來越嚴重。

她恨我留不住自己的爸爸,用嚴苛殘酷的方式對待我。

堅信隻有這樣,父親就會心軟。

然後從另一個世界回來——

父親沒有出現。

但我找到了他留下的遺言。

“兒子,當時抱歉沒法帶你走。”

“但你成人後,可以自己做出選擇。”

“隻要死亡,就可以脫離這個世界,回來找我——”

我站在父親當年跳下的天台上,最後看了一眼瘋了一樣向我跑過來的母親。

我不要她了。

……

十八歲生日的前一晚,我的手機破天荒收到了母親的微信視訊請求。

接起來後。

電話那一端出現的卻是沈喬的臉。

他是母親宋依琳竹馬第一段婚姻的兒子。

他看著我,眼神中充滿了挑釁。

手指指著後麵的廚房——

微微敞開的門裡麵,依稀能看見宋依琳的身影。

我的母親穿著圍裙,正在給彆的父子下廚做著飯。

而一直說喜歡我的那個女孩。

此時也正坐在沙發上,相當熟稔地逗著沈家的寵物貓——

也是。

宋依琳都不肯認我。

江白鴿自然沒必要再和我在一起。

沈喬挑著眉,得意地看著我。

“小廢物,你媽媽和女朋友都不要你了哦!”

“明天你的生日也不陪你過。”

“略略略,剋死自己爸爸的喪門星——”

他還沒說完,宋依琳已經出來了。

她手裡端著一盤可樂雞翅,我最喜歡的菜。

然後慢悠悠地過來,拿過沈喬手裡的手機。

眼神隨意掃過螢幕。

大概注意到是我。

剛剛還帶著點微笑的嘴唇一下子垂了下去。

語氣冷淡極了。

“他打電話過來了?”

“以後洛野的電話你不用接,晦氣。”

我的爸爸是在宋依琳最落魄的時候來到這個世界的。

係統告訴他,這裡的故事線已經接近尾聲——

但宋依琳作為這個世界的女二,正處於人生的最低穀。

男主背棄她離去,宋家生意破產,還被仇敵撞傷了雙腿。

許多讀者認為這樣的結局太過悲慘,因此希望可以有人出現在宋依琳身邊。

將她從深淵中救贖出來。

我的爸爸就是在這個時候穿越過來的。

係統允諾他。

任務結束後,他可以自己選擇離開或者留下。

後來他陪著宋依琳。

幫她治病,陪她療傷,和她一起東山再起。

公司上市的那一天。

母親拿著戒指跪在地上,向父親求婚,一字一頓地說:

“洛雁秋,你願意娶我嗎?”

他並沒有立刻答應。

父親說。

“宋依琳。”

“你知道我是穿越過來的吧?”

“如果你背叛我,我會回到原來的世界,再也不回來——”

宋依琳握住他的手,拚命地搖頭。

“我永遠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情。”

——那個時候他們誰都沒想到。

在故事線結尾後。

劇情發生了重大的變化。

男主和女主並沒有過上幸福的生活。

男主沈千川離婚了。

帶著他的兒子回到了原來的城市。

在我出生以後,父親和母親的關係已經很疏遠了。

沈千川和母親是青梅竹馬。

他好像總有很多理由把她叫走。

生病、孩子發燒、家裡停電、附近似乎有壞人……

開始父親還會打電話。

後來也就厭倦了。

隻有我們兩個人在的時候。

他會把我緊緊抱住,放在他的腿上,小聲說:

“阿野,如果爸爸不在了,你怎麼辦啊?”

我知道我的爸爸不屬於這個世界。

他有一個係統,可以帶他離開這裡。

但我從來沒見過那個東西。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第一次聽到係統出現。

和父親對話。

那是一個很冰冷生硬的女機械音,說出的話卻好像又有著人類的感情——

“宿主,對不起,我們有一段時間聯係不上您。”

“現在因為劇情線崩壞,女二宋依琳和男主的交往過於頻繁,我們需要修複這裡的世界觀。”

“由於您不屬於這裡,我們需要您離開。”

父親的表情是痛苦的。

他捂著臉,跪坐在地上,發出哽咽的聲音。

“宋依琳怎麼樣,我不在乎,也不要她了。”

“但是阿野呢?”

“他是我的兒子啊,他現在還這麼小,以後怎麼辦?”

空氣中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可是沒有辦法。

係統回複道:

“對不起。”

“可是隻能如此。”

我現在還記得父親離開的那一天。

他給我做了一盤可樂雞翅,從廚房端到了我的房間。

然後把脖子上的玉墜摘了下來,給我戴上,溫柔地說:

“一會兒媽媽要回來,我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聊。”

“阿野就在自己的房間玩,好嗎?”

自從父親和母親開始冷戰後。

兩個人已經很久不見麵了。

我知道,除非有很重要的事情,爸爸不會輕易給她打電話——

也許。

他真的要離開了。

但我什麼都沒說。

隻是握了握脖子上的吊墜。

輕輕點了點頭。

可是一直等我吃完雞翅,在房間待得無聊,母親都沒回來。

我悄悄把門開啟了一條縫,看見父親站在陽台上,在打電話。

周圍很安靜。

一切聲音都相當清楚。

爸爸憤怒地質問著:“我說過,這是最後一麵了,我的係統會帶我離開,你到底要不要來?”

母親冷哼一聲。

“我說過千川的兒子今天發燒,我回不去。”

“你也彆拿你的係統來威脅我,我不吃這一套。”

“它不是能帶你回家嗎?”

“——我不信,難道你還要放著阿野不管,回你原來的世界?”

我緊緊握著門把手。

看著父親頹然地放下了電話。

一陣茲拉茲拉的電流聲響起來。

是係統自動出現了。

它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樣,聲音低低的。

“抱歉宿主,我是過來提醒你的。”

“還有十分鐘,就必須脫離這個世界了——”

“為了後續處理您的人物關係方便,您必須用死亡的方式離開這裡。”

父親沒說話。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我。

然後慢慢走過來,朝我笑笑,緊緊地抱住我,吻住我的額頭。

一滴淚落下來。

他說,“阿野,回房間睡覺吧。”

十分鐘後。

我坐在床上,把自己裹在毯子裡麵。

一道身影從窗外落了下來。

難過嗎?

當然會,但更多的還是為父親鬆了一口氣——

爸爸可以回家了啊。

我那個時候雖然隻有八歲,但已經能感覺出,他真的很不開心。

有時候半夜醒來。

常常能看到他一個人坐在床上,哀傷地看向遠方。

我想。

如果不是為了我。

他應該早就選擇離開了。

我不知道那個世界是什麼樣子。

但再不好,也不會比這裡差了。

他可以自由地隨心所欲去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

在成為我的爸爸之前,他首先是他自己呀。

也許是想到了這個,當警察告訴我,我的爸爸已經跳樓身亡了的時候。

我沒有哭,沒有露出悲傷的表情,甚至什麼話也沒有說。

看起來就像一個無動於衷、冷漠無情的機械怪物一樣。

有人在旁邊小聲地訝異著。

“真的是他的爸爸自殺了嗎?”

“他看起來好淡定啊。”

“簡直不像是七八歲的孩子,不會是心理上出什麼問題了吧?”

……

我抬起頭。

宋依琳突然出現。

她眼角含淚,渾身發抖地走過來。

舉起手打了我一巴掌。

“他說係統會帶他離開。”

“洛野。”

“你都不知道阻止他一下嗎?你甚至一滴眼淚都沒有流,你的血是冷的嗎?”

是警察局給宋依琳打的電話。

她一開始根本不相信父親會離開,甚至在電話裡麵和工作人員吵了很久——

直到趕過來。

親眼看到那具蒙著白布的屍體。

母親整個人都崩潰了。

我從沒見過她那個樣子。

失態的、狼狽的、不可置信的。

她有很多很多的錢,掌握著上億的資產和專案。

如今卻隻是膽怯又懊悔地痛哭著。

她不敢去扯開那塊白布。

她怕。

怕看到爸爸死去的樣子。

怕提醒自己,看啊,宋依琳,你連他最後一眼都沒看到。

她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所以當有人安慰她,要她想想自己的孩子時。

我的母親才猛然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兒子啊。

於是她站起來。

凶狠地質問我:

“為什麼不把他留下來?”

“為什麼?”

“你不會哭、不會撒嬌、不會求他嗎?”

“你啞巴了嗎?”

宋依琳沒把我帶回身邊去。

我雖然隻有八歲。

但也不是完全看不懂臉色的傻子。

自從父親去世的那天起,她對我更加冷漠、疏遠,甚至討厭了。

一個月隻有幾天,我才會被送到宋家老宅,去她的身邊。

更多的時候。

我還是住在父親以前的公寓裡,由保姆照顧著——

甚至在我九歲生日的那一天,她也沒有回來。

這是父親離開後,我的第一個生日。

公寓裡除了在客房已經休息了的保姆外,就隻有我一個人。

我想要給宋依琳打電話,又害怕她厭倦我。

隻好一個人整理以前父親給我買的禮物。

也就是在這時候。

我發現。

我竟然也可以聯係上係統了——

一個陌生的聲音從我胸前掛的玉墜裡傳了出來。

“宿主您好。”

“我是係統0231號,接替前麵的0230號係統。”

“檔案告訴我今天是您的生日——”

宿主?

我一下子愣住了。

下意識地問出口:

“我嗎?”

“我是宿主嗎?我也可以有自己的係統嗎?”

反應了好一會兒,我才呆呆地把吊墜從自己的脖子上摘了下來——

聲音似乎是從這裡發出來的。

像是一個帶著清冷氣息的女孩。

它和父親的係統不一樣,就像同齡人一樣。

沒那麼嚴肅,更溫柔一些。

它頓了頓,開始回答我。

“是。”

“因為洛雁秋先生的原因。”

“他是一個很優秀的攻略者,比起其他人,付出的更多,失去的也更多。”

“按照規定,他原本可以獲得幾千萬的任務積分,兌換成現金,帶回自己原本的世界中……”

“但他放棄了。”

“你的父親說,怕你覺得孤單,覺得難過,怕沒有人照顧你……所以沒有帶走任何東西,而是選擇給宿主你也留下一個同樣的係統。”

“希望你覺得,爸爸還在身邊。”

我捏著玉墜。

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

父親離開的時候,我沒哭——

直到現在,我終於忍不住了。

我是如此清晰地感受到。

父親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並且把所有能留給我的東西,都留了下來。

係統說:“宿主,您不許生日願望嗎?”

我擦了擦眼淚。

握緊雙手,一字一句地說:

“希望爸爸在那個世界可以開開心心,幸福快樂——”

半晌後。

我又加了一條。

很小聲很小聲說:

“也希望母親可以知道……”

“不是我害死的爸爸。”

“我不是壞孩子,她不要恨我了。”

母親大概忘記了我這個兒子。

開始幾年,她原本還會把我接回宋家老宅住一段日子。

後來這個習慣似乎也慢慢消失了。

許多人說,她和那個害死父親的男人又重修舊好。

在公司附近買了一棟很漂亮的大平層,專門把沈千川和他的兒子接了過去。

時光漫漫,沒有什麼是會一成不變的吧。

明明父親死去的時候。

宋依琳也曾經跪在地上,那樣悔恨自己做下的一切啊。

就連照顧我的保姆都聽說了這件事情。

他給我準備好晚飯,把飯菜端上來後。

揉了揉我的頭發。

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安慰我。

“少爺,沒關係的。

“夫人隻是走錯了路,等她想明白了,一切都會好的。”

想明白嗎?

我已經不奢求這些了。

我隻希望。

隻希望不要再見到沈千川和沈喬就好——

可惜。

就連這一點似乎也實現不了。

十五歲,我中考考取了全市的重點高中。

開學第二週。

宋依琳就把那個沒有考上普高的沈喬,硬塞進了我們班。

司機用勞斯萊斯把他送到校門口。

他一身奢侈品,從頭到腳光鮮亮麗,如同真正的豪門大少爺一般。

剛剛走進班門,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天,那是全球限量款的球鞋!”

“身上的書包是愛馬仕的吧?”

“……好有錢,有人知道是哪家的總裁少爺嗎?”

……

像是聽到了這些議論一般。

沈喬站在講台上,微微笑著,一板一眼地做著自我介紹。

“嗯。”

“其實我家也還好啦,也許你們聽說過。”

“我媽是宋氏總裁宋依琳,我爸是和她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他說完後。

班裡麵的許多同學一下子轉過身子。

向我這邊看過來——

因為在學校要求填寫的家庭摸底情況表格中,父母那一欄,我的媽媽,也寫的宋依琳。

班長把表格收上去的時候看了我一眼。

“宋依琳?”

“她不是大老闆嗎,為什麼你穿得這麼寒酸?平常上學放學也不見人來接你?”

“你真的是她的獨生子嗎?”

在一聲聲質問中。

我低下頭,捏緊手裡的鉛筆。

小聲辯解。

“是的,可她很忙的……真的很忙的。”

而現在。

所有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聽見竊竊私語的議論聲。

“騙子。”

“好虛榮啊,怎麼還有人假裝彆人兒子的,是自己媽媽拿不出手嗎?”

“尷尬,被真少爺打假了吧。”

“笑死。”

……

在一句又一句肆無忌憚的嘲笑中。

在我幾乎要麻木了的時候。

坐在我身後的一個女孩突然站了起來。

她猛地一拍桌子。

“煩不煩!”

“彆人爹媽是誰,和你們有什麼關係?”

我一向內向,直到那天才知道那個女孩的名字。

她叫江白鴿。

以全市前幾十名的成績考進我們學校。

不僅學習好,人緣好,家境也好。

性格陽光、開朗。

母親掌握的還是傳媒巨頭公司,底下好幾家報社。

因為她拍那麼一下桌子,班裡麵總算安靜了下來。

班主任姍姍來遲。

抱著一厚摞書本,目光掃過麵麵相覷的學生。

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她拍了拍站著的沈喬,“找個空位置坐下吧,一會兒好上課了。”

眾人眼中的真公子大少爺笑了笑。

他走下講台,沿著過道。

然後停在江白鴿旁邊。

聲音溫潤有禮的。

“我可以做你的同桌嗎?”

“拜托了。”

放學後,江白鴿追在我後麵。

跟了上來。

我不知道她這樣有錢人家的大小姐,為什麼要執著地陪著我一起坐公交車。

一邊被通勤的上班族擠來擠去,一邊不厭其煩地和我解釋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是老師要他坐我旁邊的。”

“因為空位置不多了,纔不是我願意的……”

我點點頭。

她小心地看了我一眼,觀察著我的表情。

“我看過你的中考成績單,你的英語好像比較薄弱。”

“需要我幫你嗎?”

“我的英語還不錯呢。”

……

過了一會兒。

見我沒說話。

像是隨口提起一般,江白鴿撓了撓鼻尖,問道:

“所以洛野,你為什麼會在家庭情況表上那麼寫?”

——哦。

其實和其他人一樣,她也覺得我是騙子啊。

可不知道為什麼。

那一刻,我就是不想白白受冤枉。

我偏過頭去,直直地望著她的眼睛。

“為什麼?”

“因為宋依琳是我親生母親啊。”

“我爸是她光明正大的丈夫,按照法律,我不填她的名字,那該填什麼?”

“我已經比有些人誠實多了吧?”

公交在這個時候到站。

我沒再看江白鴿,從人群中擠了出去——

可我沒想到。

江白鴿也跟著我下來了。

明明她家還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

她追在我的後麵,焦急地扯住我的袖子。

像是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似的,一遍遍道歉。

“你原諒我吧,洛野。”

“對不起,你彆生氣,好嗎?”

高中的這三年來,我的朋友並不多。

幾乎可以說,我在學校裡麵是一種被孤立的狀態。

沈喬有自己的一個小團體。

他的父親沈千川不知道又通過什麼辦法,加入了學校的董事會。

縱然他學習不好,又是插班生。

但沒有任何人敢得罪他。

隻有同樣也是豪門出身的江白鴿對他不怎麼理會。

也隻有她絲毫不關心其他人的目光,總是和我待在一起。

上學、放學、研究做錯的題目。

因為一直一個人生活,不怎麼會和人相處。

我一開始對她的態度冷冷的。

江白鴿常常委屈兮兮的。

“洛野,是不是還因為剛見麵的時候,我說錯話生氣啊?”

“要不你打我,消消氣。”

後來我的態度漸漸軟化,江白鴿的話便更多了。

“我們週末去看電影吧?”

“我爸的客戶送了我們家幾張演唱會的門票,你感興趣嗎?”

“市中心新開了一家網紅燒烤店,想不想嘗嘗?我請客。”

……

到高三下學期,臨近高考。

她像是隨口說說一般,偶然提了一句——

“洛野,你要考哪個大學?”

“我們去一個城市吧。”

她笑起來,明媚大方。

“畢竟,我發現……我好像,有點,喜歡你啊。”

“怎樣,大學也在一起,好不好?”

我猛地抬起頭。

愕然地看向她。

那天陽光特彆好,從窗戶外照進來,灑在課桌上。

有風吹過。

練習冊的頁尾飄起,又落下。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半晌。

才撚了撚手裡的圓珠筆,小聲說:

“喂,在學校裡說這些,會被班主任逮住的。”

江白鴿大笑起來。

她伸出手,揉了揉我的頭發。

“好。”

“那這幾個字,我就留到畢業再說吧。”

“高考完那天,你等我找你啊。”

“洛野。”

——那一刻。

我伸出手,自以為握住了陽光。

直到後來回頭看。

才發現,其實那陽光從沒有照到我的身上。

晚上回到家,我從脖子上掏出吊墜。

把江白鴿的事情告訴了係統——

她最近和我請了假,說有一個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

有事情可以留言。

拿不準的一些問題,等她回來,看到後會去調查。

再給我反饋。

從小學、初中到現在,雖然有保姆照顧,但我也習慣了係統陪在身邊。

許多事情都是她教給我的。

騎自行車、煮速食麵,用洗衣機和其他的電子儀器……

我搖了搖吊墜。

小聲說:“你覺得江白鴿怎麼樣啊?”

沒有人回答。

係統還沒回來。

我隻好一個人自言自語:“我覺得好像還不錯,高考完,我去找她吧。”

我和江白鴿不是一個考場。

考完後,我坐上公交。

按照每天放學回家的線路,和偶爾聊天時提到的一些瑣碎細枝末節……慢慢找著。

那一片隻有一個富人區豪宅。

我站在大門外,拿出手機。

想要給江白鴿打個電話。

她曾說過,高考後要來找我。

其實。

我主動去找她,應該也是一樣的吧?

這樣想著。

我找出她的手機號,剛要按下去。

卻聽到了江白鴿的聲音。

從不遠處傳來。

“你今天過來乾什麼?”

“我不是說了我有事嗎?”

我猛地抬起頭。

一個男生站在她麵前,笑起來,沒生氣。

“什麼事,找那個賤人養的兒子啊?”

是沈喬。

兩個人站在彆墅區的圍欄裡麵,像是和我隔了一整個世界。

江白鴿眉頭緊緊地皺著,有些厭倦地看向對麵。

“不會吧,你不會真看上他了吧?”

“不是都說好了嘛。”

“隨便玩玩,讓他喜歡上你,再狠狠甩掉嗎?”

沈喬朝前走了一步。

像是提醒似的,伸出食指,用力地戳了戳江白鴿的臉蛋。

“你可彆忘了,咱倆纔是青梅竹馬。”

“你爸還和我家做著生意呢,大小姐……”

……

江白鴿的臉色沉了下去。

她向後退開,和沈喬拉開距離。

半晌。

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硬生生的。

“不用你管,滾。”

我攥著手裡的手機。

突然很慶幸,幸虧沒有打出那個電話。

不然手機鈴聲響起的那一刻,該多尷尬啊。

沈喬抿了抿嘴唇,哼了一聲。

他轉身要走,又回過頭來。

“行行行,你脾氣大。”

“但彆忘了,今天晚上咱兩家說好了要一起吃飯,慶祝高考結束。”

“你可不能缺席。”

我一個人坐在公交車上,又按著原來的路線回家了。

一路上,可以看到許多慶祝高考結束的標語。

中途路過一家甜品店。

剛好打折。

我走了進去,選中了一款沒什麼花式圖案的奶油蛋糕。

前台的服務員看了一眼我身上的校服。

笑眯眯的。

“是剛考完試,買蛋糕慶祝嗎?”

“還是過生日?……用不用給你在上麵寫字?”

如果不是服務員的提醒。

我自己差點都要忘了。

其實明天,就是我十八歲的生日了。

這麼多年來,父親去世,母親離開,朋友是沒有的。

連我唯一以為喜歡我的人,也是假的。

每次的生日,隻有保姆和係統。

但今年,保姆生病回老家了,係統也有事不在——

我的成人儀式,似乎就像我的整個人生一樣。

孤單,又冷清。

我笑了笑。

朝服務員搖了搖手。

“不用啦,隻是隨便買一個。”

“回去當飯後甜點吃的。”

也就是在那天晚上。

我開啟蛋糕後,接到了沈喬的微信視訊。

手機螢幕裡出現了他,出現了母親,出現了江白鴿。

他們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樣。

親密無間地坐在一起。

慶祝高考結束,慶祝孩子長大,祝願他們從此以後,可以真正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地飛向廣闊天地。

沈喬說:“喏,剋死自己爸爸的喪門星。”

宋依琳說:“不用理他,晦氣。”

啪的一聲。

電話在這個時候結束通話。

我突然聽見了久違的聲音。

是係統的聲音——

“宿主,我回來了。”

還是那個清冷的女孩音。

陪伴我這麼多年,她似乎也在漸漸成長了。

聽起來更加沉靜、成熟。

“抱歉。”

係統歎了口氣,很不好意思地說:

“我也沒想到過了這麼久的時間纔回來……但是宿主。”

“我想這個訊息應該會對您有用。”

“我和您的父親一起打了一個報告,向管理局進行申請。”

“在您十八歲生日的那天,您可以選擇脫離這個世界,去找您的父親——”

“通過死亡的方式。”

“宿主,您,要離開嗎?”

係統停頓了一下。

觀察我的反應。

然後慢慢告訴了我她在這幾個月裡經曆的事情——

按照計劃,係統本來隻是回去述職一下,然後很快回來的。

但她卻遇到了0230。

也就是陪伴爸爸洛雁秋當時在這個世界的係統。

0230還和父親有著聯係,它詢問0231,我在這個世界過得究竟如何。

我的係統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把實情說出來。

宋依琳對沈千川和沈喬很好,反倒對我不管不顧。

我的生活費不多,還要自己照顧自己。

學校裡的同學也圍在沈喬身邊,不肯接近我……

一句一句。

像刀子一樣紮在父親的心上。

他捂住臉,眼淚流下來。

反複低聲問著:

“阿野可以過來嗎?”

“當時我沒辦法帶走他,那現在呢?”

“是我的錯……讓他吃了這麼多苦。”

我想起十年前。

也是這個房間,這個窗戶。

父親一躍而下。

風聲吹過。

那一刻,他感受到的是什麼呢?

是自由吧。

我點點頭,笑了。

“嗯。”

“我也要走,我要去找爸爸。”

還有二十幾分鐘,就要十二點了。

我坐在陽台上,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皎皎明月,一絲烏雲也無,是很好的天氣。

係統和我聊天。

“宿主,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您要和這個世界的其他人說幾句嗎?”

其他人?

我在這個世界真正相處過的人,其實也不過隻有照顧我的保姆,江白鴿,還有宋依琳罷了。

我拿出手機。

把銀行卡裡所有的錢都轉給了在家休息的保姆阿姨。

她現在估計已經睡了。

手機那端半點動靜也沒有。

絲毫也沒察覺我這種像是分配遺產一般的舉動——

過了一會兒。

我想了想。

又找出了和江白鴿的聊天對話方塊。

打出了那個我今天就想問的問題。

“不是說有話要說,今天要來找我的嗎?”

“知不知道我今天等了你很久啊,江白鴿同學。”

“這樣吧……”

“今天還有二十分鐘,從你們家彆墅開車應該能過來。”

“如果你能來,我就原諒你。”

“你不來的話,我會從你的世界離開——”

“你再也見不到我。”

係統發出聲音:“宿主,您真的會原諒她?”

當然不會——

我撲哧笑出聲。

隻是死之前隨口開個玩笑罷了。

何況我也知道。

江白鴿不可能趕過來。

我在她心中,實在是微不足道的。

還有最後一個電話了。

宋依琳。

我靠在窗戶邊,望著月亮和星星……

我以為自己不會想起她。

畢竟這麼多年的生命中,她在我人生中的角色一直是缺席的。

可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我才發現。

其實我對自己的母親,還抱有最後那一絲的希望——

時針滴滴答答地響。

到最後。

我還是給她打去了微信視訊。

手機鈴聲漫長又枯燥地響,直到就要結束通話的前一刻。

我的母親。

她總算接了起來。

螢幕那一端,宋依琳坐在沙發上,穿著白色睡衣,看起來相當厭倦。

“洛野,這麼晚了,有什麼事不能明天說嗎?”

“你知不知道你很無理取鬨,惹人……”

“惹人厭煩,是吧,媽媽?”

我打斷了她的話,扯了扯嘴角。

宋依琳似乎愣住了。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叫過她媽媽了……現在我們倆的關係,生疏得就像陌生人一樣。

“媽媽,你還記得爸爸嗎?”

我伸出手,握住陽台的欄杆。

“十年前,父親離開這個世界的那天,給你打過電話的……”

“他說要和你見最後一麵,你記得嗎?”

“如果現在我說,我和當時的爸爸一樣。”

“我也要走,想要最後再見你一次——”

“你會來嗎?”

宋依琳緊緊地盯著我。

螢幕裡的她,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猛地站起來。

凶狠地朝我吼道:

“洛野!”

“這種話也是能隨便說的?”

“你爸有係統,難道你也有係統嗎,離開這裡,你還能去哪?”

“怎麼,裝腔作勢、胡說八道,很好玩嗎?”

時鐘敲響了。

十二點了啊。

我自嘲地笑了。

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你看,洛野,就說吧。

她不會來的,她早就不要你了。

“嗯。”

我點點頭,朝宋依琳歪了歪腦袋。

“你知道嗎?宋依琳,我今天十八歲了,已經成年了。”

“我過去不需要你,以後就更不需要你了。”

“未來,就不要再見了吧。”

說完,我鬆開握住欄杆的手。

俯身一躍。

從窗前跳了下去。

風很大,很輕靈,好像托舉起我的整個靈魂——

在下墜的過程中。

那個被我扔到一邊的手機裡麵,似乎傳來了宋依琳撕心裂肺一般的喊聲。

原來她也會失態啊。

可是我沒理會了。

因為我似乎看見了爸爸。

他像是朝我伸出了雙手。

他說:“阿野,跟爸爸回家。”

終於。

我也獲得了我夢寐以求的自由。

【宋依琳番外】

洛雁秋死後,宋依琳把自己關在公司很久很久。

除了商業事務之外,不肯和任何人聯係。

直到有一天,沈千川強硬地衝進了大廳。

恰好撞見了要去開會的她。

男人拽著穿得破破爛爛的孩子,拚命往宋依琳麵前湊。

“依琳,是我啊。”

“還有阿焱,你不管我就算了,你連阿焱都不管嗎?”

他聲嘶力竭,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你知道他在學校裡麵被同學欺負嗎?”

“一開始大家都以為他和宋家有關係,可阿焱現在每天用的都是舊東西,上學放學也隻有我一個接他……”

“你自己也是單親家庭。”

“難道不知道他多不容易嗎?”

沈千川頓了頓,似乎哽嚥住。

“你就不能幫幫他嗎?”

“像當初沈家照顧你一樣?”

那一刻。

宋依琳怔住了。

她腦海中突然浮現起了自己的童年——

從有記憶起,父親就在外麵養了許多男人。

最後母親實在忍受不了,扔下一紙離婚協議書,飛往國外了。

母親走後。

父親似乎消沉了一陣。

可不過短短一年。

她又開始我行我素,繼續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

宋氏是幾代人積攢下來的豪門大戶。

名聲在外,無數的女人翹首以盼,想要貼上來——

至於宋依琳。

她像是被拋棄了。

家族裡也沒人有空閒多管一個小孩子。

她身邊隻有一個保姆照顧。

每次開家長會,不是這個保姆來,就是司機來。

久而久之,沒有人能想到她這個可憐落魄的小孩子,竟然是宋家總裁的獨女。

於是那些富家千金們心情不好的時候便變本加厲地欺負她……

直到有一天。

她被逼到角落裡,正準備悄悄拿起一塊磚頭還擊的時候。

突然有人把那些氣勢洶洶的小孩子趕走了。

是沈千川的父母。

他們旁邊還站著穿著王子裝,手裡拿著糖果的男孩。

——這就是這個世界故事的開端。

宋依琳作為女二,在那天遇見了她的救贖文男主。

其實她後來也不是沒想過。

沈家和宋家有生意往來,怎麼可能沒見過她的樣子?

但她仍然很感激沈千川。

直到那一天。

她的丈夫從窗戶前,決絕地、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什麼也沒給她留下。

沈千川領著沈喬,淚水汪汪地站在她的麵前。

宋依琳原本是想讓保安把他們請出去的。

但不知道怎麼的,她聽他提起過去。

突然,就對那個小男孩產生了一絲憐憫之心——

沈千川說得沒錯。

她的童年確實不幸。

而這個小男孩,似乎也沒做錯什麼事情。

既然沈家曾經照顧過她。

那為什麼要讓他也經曆一個不幸的童年呢?

宋依琳停下腳步。

看了一眼沈喬。

淡淡地和旁邊的人說:“給他們找個房子,買幾件衣服,多打點錢,生活上照顧一下。”

那一天。

她收留了一個男孩。

卻忘記了自己親生的兒子。

明明也在經曆著和她小時候一模一樣的事情。

通過手機視訊,宋依琳是親眼看到洛野從窗台前跳了下去——

做出了和十年前的洛雁秋一模一樣的事情。

她幾乎崩潰。

不停地、掙紮地喊著洛野的名字,手機都要在手裡被捏碎。

可有什麼用呢?

她頹然地跪坐在地上。

那一刻,她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

這一輩子。

她似乎什麼東西都握不住。

幾天後,警察給宋依琳打了一個電話。

讓她去洛野住的公寓整理一下東西——

洛野臨死之前已經把自己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照顧過自己的保姆。

隻有這一棟房子。

本就是很久之前,洛雁秋剛結婚的時候,和宋依琳一起買的。

因此現在產權自然還是歸屬宋依琳。

她已經十幾年沒再去了。

當再拿著鑰匙,推開門的時候,一股過去的氣息撲麵而來。

陳舊的桌椅、小小的電視、不知道什麼牌子的傢俱……

宋依琳越過這些。

走到陽台前。

一個小小的玉墜突然進入了她的視線——

她皺起眉頭。

記憶中,這是洛雁秋的項鏈。

他離開後,就戴在了洛野的脖子上。

宋依琳彎下腰,將墜子握在手裡。

下一刻,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是洛野剛剛拿到係統那一天,他許下的生日願望。

係統把那天的場景複現了出來——

**歲的小男孩,一個人坐在桌子前。

雙手合十。

小聲地祈禱。

“希望我的爸爸開開心心,幸福快樂。”

“希望我的媽媽不要再討厭我。”

“我不是壞孩子。”

宋依琳眼淚流了下來。

阿野,他不是壞孩子。

做錯事的是她才對啊。

宋依琳沒有再回公司。

她住在丈夫生前住的那個不大的公寓裡,慢慢整理孩子的遺物。

一點點梳理下來,她才發現,因為自己的忽視和遺忘,洛野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比如她要助理每月給洛野打一筆生活費。

可是助理被沈千川買通,那不多的生活費也被剋扣掉,導致洛野的生活困頓不堪。

比如因為沈喬成績不好。

她專門給他轉學去了重點中學,沒想到卻成了他欺負孤立自己親生兒子的契機……

宋依琳懊悔地低下頭。

她拿出手機,給公司那邊打了一個電話。

要他們把沈千川和沈喬從自己買下的房子裡趕出去。

隨便讓他們去哪裡,隻不要再出現在她的麵前。

公司的人猶豫了一下。

小聲提醒:

“宋總,確定要這麼做嗎?”

“據我所知,沈千川先生這幾年在外麵投資了一個什麼專案,好像虧損了不少錢,還欠下了高額貸款。”

“您要是不管他的話,這對父子未來的日子恐怕很不好過,追債的那些黑社會就不會放過他們……”

她嗯了一聲。

掛掉了電話。

想,與她有什麼關係呢?

他們就算死,也換不回阿野了。

最後的幾天裡,宋依琳什麼都沒做。

她倚靠在窗戶前。

腦子裡麵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

如果她也死了,能不能見到洛雁秋和阿野呢?

她當然知道自己沒有係統。

可那個想法就是揮之不去,以至於時時刻刻都在纏繞著她。

她攥著洛野留下的墜子,魔怔了似的。

不停地重複著,一遍一遍問:

“可以嗎?”

“我還可以見到他們嗎?”

“就一麵,一麵就好,我不貪心,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

她似乎真的聽見了一道冰冰冷冷的聲音,從玉墜裡麵傳出來——

“可以。”

是夢嗎?

宋依琳自己也不能確信了。

醒來後,她發了一會兒呆。

然後走到廚房,開啟了燃氣灶的開關。

在她準備走向臥室的時候,突然一陣猛烈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很急促,很用力。

讓人無法忽略。

大有不進來,就絕不離開的架勢——

宋依琳沒辦法,隻好去把門開啟。

外麵站著一個女孩。

瘦高個,神態狼狽疲倦。

眼瞼下是濃濃的黑眼圈,像是幾天沒睡好的樣子。

連白裙子上都帶著灰塵。

宋依琳認識她。

江家的獨女。

江白鴿。

不僅和洛野是同班同學,而且關係似乎還很近。

她扒著門框,用力往裡張望。

“洛野在嗎,宋總,洛野在嗎?”

“我找了他很久……”

“我找不到他了。”

她還不知道阿野已經死了啊。

宋依琳扯了扯嘴唇,露出一抹悲涼的微笑。

她突然想起廚房還燒著水。

等水燒乾了,丁點的火星遇到沒關的燃氣,就有可能產生爆炸。

“他死了。”

宋依琳轉了轉手裡的吊墜。

言簡意賅。

“你最好也趕緊走,不然我可不保證會發生什麼。”

江白鴿一下子呆住。

“死了?”

她像是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臉色迅速蒼白下來。

身形一晃。

然後猛地搖了搖頭,沉重地呼吸著,抓著宋依琳的手。

“不可能,不可能死的。”

“我們還約好要考一個大學。”

“我知道我騙了他,他也騙我一次,算是
Z??
扯平了。”

“宋總,你就告訴我他在哪吧。”

“我要去找他……”

宋依琳有些厭倦了。

她發現自己有些討厭應付這種黃毛丫頭。

於是不耐地伸手,把江白鴿往外一推。

“聽不懂人話嗎,我讓你滾。”

“我說,死了才能看到他,你也要去死嗎?”

燃氣的味道飄散過來。

江白鴿不可能聞不到。

但她仍和剛開始過來時那樣,一動不動地站著,抓著門框。

半晌。

重複了一遍。

“你說,怎麼樣可以見到他?”

宋依琳覺得這個人可能傻了。

因為燒水壺滋啦滋啦的嗡鳴聲已經傳了過來,還有明火的氣味。

可江白鴿還在重複著。

“不管怎樣,我想見他。”

“我想讓他原諒我。”

話音剛落。

緊接著。

一場震耳欲聾的爆炸轟然而至。

席捲了兩個人。

【江白鴿番外】

江白鴿其實聞到了燃氣的味道。

她覺得自己可能瘋了,腳底像生了根一樣,一動不動。

似乎隻要站在這裡等著,就能等到洛野一樣。

緊接著是爆炸。

轟鳴。

熱浪。

再睜開眼。

江白鴿真的看到了洛野。

是在課堂上。

就好像他們第一次見麵時那樣。

他坐在後排座位上,認真地低頭記著筆記。

江白鴿心中一陣狂喜。

她走上去,想要叫住他。

告訴他,自己那天不是故意失約的。

她和沈喬沒什麼關係。

她想和他去一個大學。

她其實……喜歡他。

可下一刻。

江白鴿就看到自己的手掌穿過了洛野的肩膀。

她的身體透明虛浮,飄在半空中,像一個幽靈一般。

沒有人看到她。

沒有人理會她。

江白鴿愣怔一瞬後,總算明白——

她死了。

因為死去,纔可以來到洛野所在的這個世界。

再看他一眼。

她看到下課鈴響起後,洛野的同桌終於抬起頭。

拿起書包,睏倦地站起來。

她睡了整整一下午,抬起胳膊,戳了戳洛野的肩膀。

“走啦,放學啦。”

“回家借我筆記抄抄。”

那是一個漂亮的女孩。

留著狼尾長發,帶著一股桀驁不羈的英氣。

江白鴿不知道怎麼的,有一種奇怪的心理。

她擠在兩人中間,小聲恨恨地說:

“自己不會寫嗎?”

“洛野纔不會理會你這種笨蛋呢。”

可下一刻。

耳邊傳來的卻是洛野溫柔的回應。

是遠比以前對她說話更溫柔的語氣——

“嗯。”

“有什麼不懂的,你要問我哦。”

頓了頓。

他叫那個女孩的名字。

是很奇怪的名字。

“係統。”

“我好開心你能變成人,陪著我。”

“真的哦。”

跟在洛野後麵回家的一路上,江白鴿很快發現……比起原本的世界。

洛野在這裡,似乎變得外向了很多。

他有了許多朋友。

同班的同學和他一起結伴坐公交車回家。

低年級的學弟學妹和他約著補課……然後一個個被那個叫做係統的女孩推了回去。

“想什麼呢?”

“在我後麵排隊。”

快到家門的時候。

一個氣質溫潤的男人站在外麵。

他穿著白襯衫,臉上帶著溫柔的笑。

洛野見到他。

猛地撲進他懷裡。

“爸爸!”

那是洛野的爸爸啊。

洛雁秋牽住洛野的手,又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女孩。

眉眼彎彎。

“你也來了啊。”

“剛好做完飯,一起吃一點吧。”

江白鴿怔了怔。

抬起頭。

似乎並不意外地,看見了和她一樣處境的宋依琳。

她也飄浮在半空。

隻不過站在洛雁秋的旁邊。

似乎死亡讓他們兩個都短暫地來到了這個地方,隻不過束縛在不同的人旁邊。

宋依琳的狀態看起來比她更差。

整個人露出一種迷茫、委屈又痛苦的神情。

很快。

江白鴿就知道為什麼了。

她跟著洛野一起進到屋子。

房間不大,但很溫馨。

桌子上擺滿了菜肴。

一個中年女子端著盤子從廚房走了出來。

她穿著白裙子,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

保養得當,並不顯老,麵龐仍是漂亮的。

女人看見洛野,一邊拿過洛雁秋手裡的包,一邊笑起來。

“阿野回家啦,過來吃飯!”

江白鴿知道宋依琳為什麼這樣頹廢了。

洛雁秋結婚了。

又有了新的家庭。

他的生活,已經徹徹底底與她無關。

那天陽光似乎很好很好。

洛野和那個女孩去洗了手,然後乖乖在餐桌前坐下。

洛雁秋的妻子把餐具放到每個人手邊。

送到洛野那裡的時候。

江白鴿看到宋依琳皺著眉頭,緊緊盯著那個她幾乎沒怎麼管過的兒子。

緊接著。

洛野便自然地接了過來。

他柔柔地笑著。

“謝謝媽媽。”

“今天做的飯很好吃哦。”

那聲媽媽,也徹底破碎了宋依琳最後的幻想。

風聲吹過。

江白鴿和宋依琳對視一眼。

這個世界過於美好。

像他們這樣的人。

也最多隻能留到這一步。

便該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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