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野奇途 第227章 秋蟬催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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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陽把玉米地曬得金燦燦的,穗子垂得像串飽滿的金元寶,葉片卻開始發黃,被風一吹簌簌往下掉,露出裡麵挺直的秸稈。啞女蹲在田埂上,剝開一個玉米苞葉,飽滿的籽粒排列得整整齊齊,像鑲了滿排的珍珠,指尖掐下去,能擠出乳白色的漿——再等三五日,漿水收了稠,就該開鐮了。
“今年的玉米比去年瓷實。”小虎扛著鐮刀走過來,刀身在日頭下閃著亮,他用拇指蹭了蹭刃口,“磨得快著呢,到時候一割一個準。去年的鐮刀鈍,割得手生疼,還割壞了不少穗子,你還笑我‘跟秸稈較勁’。”
啞女抬頭看他,他的肩上搭著塊粗布巾,被汗浸得發深,褲腳沾著的玉米葉碎屑,像撒了層金粉。她從竹籃裡拿出個煮玉米,是早上特意留的嫩玉米,遞過去:“先墊墊,嚐嚐甜不甜。”
小虎接過玉米,啃得“哢嚓”響,甜漿順著嘴角往下流,他趕緊用布巾擦了擦:“比去年的甜!看來今年的草木灰冇白撒。”他忽然指著遠處的穀田,“你看李叔家的穀子,都黃透了,估摸著明兒就該割了,咱也得抓緊,彆等下了秋雨,玉米在地裡發了黴。”
啞女點點頭,把剝好的玉米苞葉歸成一堆——這些葉子曬透了能當柴燒,還能鋪在牛棚裡當褥子,去年攢了不少,冬天老黃牛臥在上麵,暖和得直打盹。她想起夏耘時追肥的情景,兩人頂著日頭往根上撒豆餅,汗珠子掉在地裡,砸出小小的坑,如今看著這沉甸甸的穗子,覺得再累都值了。
田埂邊的野菊開得正旺,黃燦燦的朵兒頂著日頭,像撒了把碎金。啞女摘了幾朵插在竹籃的縫隙裡,說“看著喜慶”。小虎看著那野菊,忽然笑了:“等收完玉米,去鎮上扯塊布,給你做件新夾襖,你那件舊的,袖口都磨破了。”
啞女臉微紅,搖搖頭,指了指他的草鞋——鞋底磨得快見底了,腳趾頭都快露出來。她早備好了新的麻線,打算收完秋就給他編雙新的,比舊的厚實些,鞋頭還綴上兩個小玉米穗的花樣,像此刻攥在手裡的玉米,藏著說不出的踏實。
“鞋能穿,”小虎趕緊把腳往後縮了縮,“夾襖更要緊,你身子骨弱,入秋就怕冷。去年剛涼就見你揣著手,我心裡都替你凍得慌。”他見她還盯著鞋看,又補了句,“等賣了玉米,先給你扯布,我這鞋,再將就兩個月不成問題。”
啞女被他逗笑了,起身往玉米地深處走,想再看看其他的穗子。秋蟬在秸稈上“知了知了”地叫,聲嘶力竭的,像在催著人趕緊乾活。她想起小時候,娘總說“秋蟬叫,鐮刀跳”,意思是蟬聲一緊,就該準備秋收了,如今聽著這蟬鳴,心裡的弦也跟著繃緊了,既盼著快點收,又怕忙不過來。
日頭爬到頭頂時,兩人把玉米地轉了個遍,心裡有了數——大部分穗子都熟了,隻有地頭那幾棵還得再等兩天。小虎把鐮刀往田埂上一放,說:“回家準備準備,磨鐮、修筐,後天就開割。”
啞女應著,往竹籃裡裝了幾個嫩玉米,打算回去煮給張嬸嚐嚐。路過張嬸家的棉花地,見張嬸正蹲在地裡拾棉花,雪白的棉絮堆在竹筐裡,像堆剛落的雪。“嬸,看您的棉花,白得晃眼!”啞女笑著喊。
“你家的玉米纔好呢,”張嬸直起身,手裡還攥著朵棉桃,“穗子大得像小棒槌,準能多打不少糧。我家那口子說明兒幫你們割,他人笨,力氣倒不小。”
“不用不用,”小虎趕緊擺手,“我們倆慢慢割,不著急,您還得拾棉花呢。”
往家走的路上,玉米葉在腳邊“沙沙”響,像在數著他們的腳印。啞女手裡的嫩玉米散發著淡淡的甜香,混著秋蟬的鳴,把這秋日的暖都織進了尋常的風裡。她忽然覺得這秋蟬催鐮的日子,就像這手裡的玉米,看著普通,卻在一春一夏的澆灌裡,一朝一夕的盼裡,慢慢變得飽滿、瓷實,帶著股淡淡的甜,藏著說不出的希望。
到家時,炊煙已經纏上了屋簷。啞女把嫩玉米放進鍋裡煮,小虎則坐在門檻上磨鐮刀,“霍霍”的磨刀聲混著灶房的柴火聲,把秋日的暖都烘進了尋常的煙火裡。
“筐子的提手得加固下,”他忽然抬頭,眼裡的光比日頭下的鐮刃還亮,“去年裝玉米時斷了一回,撒了滿地,撿了半天才撿完。”
啞女冇說話,隻是往灶膛裡添了根柴。火光映著她的臉,她忽然覺得這日子就像這待收的玉米地,看著平淡,卻在春播的期盼裡,夏耘的汗水裡,秋蟬的催促裡,慢慢結出沉甸甸的果,帶著股踏實的甜,能把往後的日子填得滿滿噹噹,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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