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野奇途 第231章 新桃換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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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底的風帶著股鑽骨的寒,刮在臉上像被小刀子割過。啞女蹲在院角的石碾旁,正用布巾擦拭著去年的桃符,紅紙上的字跡已經褪色發暗,邊角卷得像枯葉,卻還能認出“平安”二字——這是去年請鎮上先生寫的,守了一年的家,該換了。
“擦得再亮也冇用,”小虎扛著捆新砍的桃枝從外麵進來,枝椏上還帶著未乾的雪,“舊符得燒了才吉利,張嬸說‘燒舊符,迎新福’,灰燼撒在菜地裡,來年的菜長得旺。”他把桃枝靠在門框上,枝節遒勁,帶著股清冽的木氣,“這是後山老桃樹上的枝,李叔說樹齡越老,辟邪越靈,比去年那捆壯實多了。”
啞女停下手裡的布巾,看著那捆新桃枝,果然比去年的粗了半指,皮上的紋路像老人手上的青筋,透著股沉厚的勁。她想起去年貼桃符時,風太大,剛貼上就被吹掉了半張,小虎踩著梯子追了半院,凍得手都僵了,最後用糯米漿糊才粘牢,說“就是釘也要釘在門上”。
堂屋的桌上擺著新寫的桃符,是前幾日趕集請先生寫的,紅紙鮮亮,墨字黑得發亮,“吉祥”二字寫得筆力遒勁,比去年的更有精神。啞女拿起一張,往上麵抹了點熬好的糯米漿,漿糊裡摻了點硃砂,是張嬸給的,說“加點硃砂,紅得更久”。
“得貼正了,”小虎站在門階上,指揮著她調整位置,“去年就貼歪了,李叔見了笑說‘左高右低,日子要起’,結果今年真多收了糧食,倒成了好話。”他接過另一張桃符,往門的右側貼,手指按得格外用力,“今年咱貼周正些,圖個穩穩噹噹。”
漿糊在寒風裡很快就凝住了,新桃符牢牢地粘在門板上,鮮亮的紅襯著灰舊的木門,像兩簇跳動的火苗。啞女後退兩步看,果然周正,左右對稱,看著心裡就敞亮。小虎也笑著點頭,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紅布包,裡麵是兩枚銅錢,用紅繩繫著,“掛在桃符底下,叫‘壓符錢’,去年忘了掛,今年補上。”
他踩著凳子把銅錢掛好,紅繩在風裡輕輕晃,和桃符的紅映在一起,暖得晃眼。啞女忽然想起小時候,爹也是這樣在年關貼桃符,娘在旁邊遞漿糊,她拿著壓歲錢在院裡跑,年味混著桃枝的香,把臘月的冷都衝散了。
“舊符該燒了。”小虎把去年的桃符揭下來,捲成一卷,“去灶膛燒,煙火順著煙囪出去,把晦氣帶得遠遠的。”他往灶房走,啞女跟在後麵,手裡還攥著半塊冇擦完的舊符,紙邊已經脆了,一捏就掉渣。
灶膛裡的火正旺,煮著的臘肉在鍋裡“咕嘟”響,油香混著肉香漫出來。小虎把舊符塞進火裡,紙卷“劈啪”地蜷起來,很快就化成了灰燼,火星子隨著煙往上竄,從煙囪裡飄出去,在藍天上散成細小的點。“你看,”他指著煙的方向,“晦氣都飛走了。”
啞女把灰燼小心地掃進簸箕裡,打算等雪停了撒到菜畦裡。她想起去年的舊符灰,撒完冇多久就下了場雨,菜地裡的菠菜長得格外綠,像潑了油似的,小虎說“這是舊符顯靈了”,其實她知道,是他後來悄悄澆了好幾回水。
院門外傳來孩子們的笑鬨聲,是張嬸的小孫子領著幾個夥伴,舉著糖人往這邊跑,看見新貼的桃符就喊:“小虎哥,你們家的桃符真紅!比我家的好看!”
“進來吃糖!”小虎笑著招手,從灶房端出一盤炒花生,是前幾日炒的,脆得很,“剛炒的,熱乎著呢。”
孩子們歡天喜地地搶著花生,張嬸也跟了進來,手裡端著碗剛炸的丸子,“給你們送點年下的吃食,剛出鍋的,熱乎。”她看著門上的新桃符,讚道,“貼得真周正!比去年的精神,看來明年要更順當了。”
啞女往張嬸手裡塞了把炒瓜子,又把那盤花生往孩子們麵前推了推。小虎則忙著給張嬸倒熱水,屋裡的臘肉香混著花生的脆香,把寒風吹進來的冷都烘成了暖。
雪又開始下了,細細的雪沫子落在新桃符上,很快就化了,在紅紙上留下小小的濕痕,像撒了把碎銀。啞女站在門口,看著那兩張鮮亮的桃符,忽然覺得這新桃換符的日子,就像這門上的紅,帶著股辭舊迎新的勁。舊符燒了,是對過往的告彆;新符貼上,是對將來的期盼,一燒一貼間,把日子裡的盼頭都掛在了門楣上,迎著風雪,也迎著暖陽。
小虎把最後一把舊符灰倒進簸箕,說:“等雪停了就撒去,明兒再去集上買點年畫,貼在堂屋,去年的那張‘五穀豐登’都卷邊了,該換張新的。”
啞女點點頭,往灶房走去,鍋裡的臘肉該翻個麵了。肉香越來越濃,混著新桃枝的清香,把這歲末的暖都燉在了尋常的煙火裡。她忽然覺得,這換桃符的尋常事,就像過日子,總得辭舊迎新,把不好的留在過去,把好的盼在將來,而那些貼在門上的紅,掛在符下的錢,都是日子裡的小念想,讓人心頭有暖,眼裡有光,把每一個尋常的年關,都過得有滋有味。
暮色漫下來時,新桃符在燈籠的光裡泛著暖紅,風雪還在窗外飄,屋裡的火卻燒得正旺,把這換符的日子,烘得熱熱乎乎的,像灶上燉著的臘肉,慢慢熬出了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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