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野奇途 第312章 秋簷曬穀與竹匾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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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分的日頭斜斜地淌過簷角,把院心的青石板曬得發燙。啞女蹲在竹匾旁,用木耙輕輕翻動著新收的穀子,金黃的穀粒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像撒了滿地的碎金。竹匾是小虎新編的,篾條勻得像用尺子量過,比去年那隻邊緣毛糙的舊匾好用多了。
“歇會兒吧,日頭太毒。”小虎提著個瓦罐從屋裡出來,罐裡盛著晾好的薄荷水,陶碗沿還掛著水珠,“剛從井裡撈出來的,涼得很,比去年的酸梅湯解渴。”
啞女直起身,接過陶碗喝了一口,薄荷的清涼混著井水的甘洌滑過喉嚨,額角的汗瞬間消了大半。她想起去年此時,也是在這院心曬穀,那時的竹匾裂了道縫,穀粒總往下漏,她蹲在地上撿了半宿,小虎回來時,見她指尖被穀殼磨出了紅痕,心疼得把竹匾扔了,說“明天就編新的”。那時他手裡的瓦罐是缺了口的,盛水總漏,卻還是把僅有的水都給她,自己渴得直嚥唾沫。
穀粒在竹匾裡漸漸被曬得乾爽,揚起木耙時,會揚起一陣細小的穀糠,混著陽光的味道,像場溫暖的霧。啞女把穀糠掃到角落,那裡堆著些曬乾的玉米芯,是冬天燒火的好材料。小虎蹲在她身邊,幫著把癟穀挑出來,指尖捏著穀粒的動作格外認真,像在清點什麼寶貝。
“今年的穀粒比去年飽滿。”他舉起一粒穀子對著太陽看,穀殼薄得透亮,“李伯說,這是因為今年雨水勻,不像去年,旱得地裡裂了縫。”
啞女點點頭,往竹匾旁的竹籃裡放了把剛摘的栗子。是早上在屋後的栗樹上打的,殼上還帶著細刺,剝開來,果肉黃澄澄的,甜得發麪。她記得去年栗子少,隻收了小半籃,他卻一顆冇吃,全剝了仁給她煮粥,說“你身子弱,該補補”。那時他的指尖被栗刺紮得都是小紅點,卻笑著說“不疼,比乾活時磨的繭子輕多了”。
院牆外傳來“吱呀”的開門聲,是張嬸挎著個竹籃走過,籃子裡裝著新蒸的南瓜饃,看見他們就喊:“小虎家的,穀曬得差不多了吧?下午要變天,彆淋著了。”
“知道啦嬸子!”小虎笑著應道,從竹匾裡抓了把穀子遞過去,“您看這成色,今年定是個好收成。”
張嬸接過去搓了搓,穀殼簌簌落下,露出飽滿的米仁:“真好真好,比去年的強多了!等打了新米,可得給嬸子送點嚐嚐鮮。”
“一定一定!”啞女笑著點頭,往張嬸籃裡塞了把栗子,“剛摘的,甜得很。”
張嬸走後,小虎把癟穀倒進雞食盆,大黃雞立刻帶著小雞圍了上來,“咯咯”地啄著,翅膀撲棱得穀糠滿天飛。啞女看著雞群笑,忽然發現小雞裡混著隻羽毛雜色的雛雞,是前幾日從李嬸家抱來的,怯生生的總搶不到食,小虎就每天單獨給它撒把小米,說“得讓它長壯實”。
“下午真要變天?”啞女忽然問,抬頭看了看天,日頭被雲遮了半邊,風裡帶著點涼意。
“嗯,王大伯說西邊起了黑雲,怕是要下雨。”小虎把竹匾往屋簷下挪了挪,“咱把穀收進倉房吧,彆等雨來了慌手慌腳的。”
收穀時,啞女才發現今年的穀子真的多,裝了滿滿兩麻袋,比去年多出小半袋。小虎扛著麻袋往倉房走,腳步卻比去年穩了些,想來是今年農活乾得多,力氣更足了。她跟在後麵,手裡拎著竹匾,忽然想起開春時,兩人在田裡插秧,他說“今年定要多收些,給你做件新棉襖”,那時的風裡,也帶著這樣讓人踏實的盼頭。
倉房裡,新穀袋靠著舊穀袋碼得整整齊齊,小虎用布把袋口紮緊,又在底下墊了幾塊木板防潮。“這樣就不怕潮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眼裡帶著點得意,“比去年就那麼堆著強多了,去年的穀有點返潮,磨出的米都有點黏。”
啞女看著他忙碌的背影,忽然從懷裡掏出個布包,裡麵是塊新做的帕子,靛藍布麵上繡著束穀子,穗子沉甸甸的,針腳密得像穀粒。“給你的,”她往他手裡塞,“擦汗用,比你那塊破布強。”
小虎接過來,翻來覆去地看,笑得合不攏嘴:“這穗子繡得真像!比鎮上繡娘繡的還好看!”他當即就把帕子塞進懷裡,貼著心口的位置,“我得好好收著,乾活時捨不得用。”
剛把倉房收拾好,外麵的雨就下來了,“嘩啦啦”打在屋簷上,像支熱鬨的曲子。小虎和啞女坐在門檻上,看著雨簾裡的院心,竹匾還放在屋簷下,上麵沾著的穀粒被雨水洗得愈發亮。
“晚上煮新米粥吧?”啞女忽然說,聲音被雨聲襯得軟軟的,“放把栗子,甜得很。”
“好啊,”小虎往灶膛裡添了把柴,火光映著他的側臉,“再蒸兩個南瓜饃,就著你醃的鹹菜,比啥都香。”
灶膛裡的火“劈啪”作響,鍋裡的水漸漸熱起來,新米的清香混著栗子的甜,在雨霧裡漫開。啞女靠在小虎肩上,聽著雨聲和米香,忽然覺得,這秋天的雨裡藏著的,不隻是豐收的甜,還有兩個人相守的暖,像這倉房裡的新穀,沉甸甸的,藏著數不清的安穩日子。
雨停時,天邊掛起了道彩虹,彎彎的像座橋。小虎指著彩虹喊:“你看!多好看!去年秋天可冇見著。”
啞女抬頭望去,彩虹的光落在他笑盈盈的臉上,比倉房裡的穀粒還亮。她忽然覺得,這尋常的秋日,比任何時候都讓人踏實——有新收的穀,有簷下的雨,有身邊這個人,就像這灶上的新米粥,熬得稠稠的,暖得人心頭髮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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