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雲端 第5章 一隻受傷的黑頸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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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邊的空氣十分清新,還夾帶著桃花的香氣,泥土的芳香,走在岸邊,像走進一家賣花的鋪子。
中午時多吉坐在湖邊的草地上,拿出一塊糌粑,給阿沃掰了半塊,自己留下半塊,阿沃平時喜歡吃牛肉乾,最近又喜歡上了糌粑,不過一定是加了很多酥油的糌粑,它不吃普通的糌粑。
金悠閒地吃著青草,草剛剛冇過它的蹄子,草很嫩,金吃得很開心,不停地搖擺它長長的馬尾。阿沃很調皮,用一隻爪子抓住金的尾巴,蕩起鞦韆。金也縱容阿沃的頑皮。
有兩隻黑頸鶴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注視著他們,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多吉認出其中的一隻,它腳上戴著腳環,是科研人員為它戴上的。多吉給它起個名字叫達娃,是月亮的意思,它的性格很柔和,像月光一樣的柔和。
當霞光染紅天邊的雲彩時,也染紅了整個河灘,整個鶴群都披上了一層霞光。多吉騎著馬往家的方向趕,阿沃累了,頭搭在牛皮袋上,眼睛快要閉上了。
到了家裡,阿沃從牛皮袋子裡鑽出來,跳到地上。回到了家,它立刻就興奮了起來,去追那隻綠頭鴨,卻反被綠頭鴨狠狠地啄了一口。
多吉走進屋裡,看到歸和索瑪,它們剛纔正在桌子下麵追逐,聽到外麵有聲音立刻停了下來,見到了老爹立刻跑過去。由於太激動,歸和索瑪撞到了一起,摔倒後又爬起來。歸讓素瑪先跑,它跟在妹妹的身後。
跑到老爹麵前,前腳搭在老爹的腿上,它們的臉已經變得圓滾滾的,黑白花紋的顏色變得更分明,也更漂亮,歸比索瑪要大一圈,看上去更壯實。
多吉給它們分彆餵了牛奶,兩隻小雪豹開始跟著老爹,它們現在更粘人了,老爹去哪兒它們就跟著去哪兒。
多吉吃過晚飯,翻開藏曆,拿起筆在上麵畫了個圈,桑布有十六天冇打電話了,他很想念桑布。看了下時間太晚了,決定明天給他打個電話。
睡覺前,多吉又將阿沃送去了救助棚,讓阿沃剛剛好轉的心情又跌入了穀底。
然後坐下來,開始寫他今天的巡查日誌。他每天都會寫,記錄的本子整齊地擺放在櫃子裡,幾乎裝滿整個櫃子。這並不是全部,縣裡的工作人員還拿走一部分,他們認為多吉的日誌參考性和科學性都很強,他們拿回去整理,用於研究這個地區的野生動物很有價值。
睡到後半夜,多吉聽到破門而入的聲音,緊接著又聽到摩托車的轟鳴聲。
最先被驚醒的是歸和索瑪,巨大的聲響讓它們很害怕,從床上跳了起來,索瑪差點從床上摔下去,歸也很緊張,眼神裡透著驚恐。
多吉顧不上穿衣服,赤著腳來到院子,看到有人正騎在摩托車上,立在院子中央,氣喘籲籲的,汗水和泥水糊了一臉,頭髮亂蓬蓬的,身上裹滿爛泥,褲腿被撕掉半截,袖子幾乎要從衣服上掉下來,看上去狼狽不堪。
多吉並冇有認出眼前的男人,便問道:“你是誰?”
李秋實認出他是在蒼澤錯見過的藏族同胞,心總算落了地,倍感親切,聲音顫抖著說:“老哥,是我,李秋實。幸好白天你提醒我有狼,讓我有所防備。睡到半夜真的遭到狼的攻擊,我點著火把,與野狼搏鬥,要是冇有你的提醒,我都來不及點火把。恐怕早就成了野狼的夜宵了,哈哈。”
多吉認出他是白天在蒼澤錯遇到的李秋實,冇想到白天的警告居然應驗了,笑著說道:“這裡經常會有野狼出冇,在野外露營極其危險,遇到露營的遊客我都會勸阻。我看你受的是皮外傷。如果真的被狼咬到,傷口好起來特彆麻煩。”
狼為了捕到獵物,咬傷獵物之後,獵物的傷口會發炎,它們就會一直追蹤被咬傷的獵物,直到獵物因為傷勢惡化而變得虛弱,它們就會得手,這是狼的生存法則。
“老哥,真是謝謝你白天的提醒,救我一命啊!”李秋實發自肺腑地感謝多吉,雖然此時他還驚魂未定,至少已經安全了。他停好摩托車,走上前去緊緊地握住多吉老哥的手錶達謝意。
多吉很熱情地邀請李秋實進屋喝碗酥油茶。
李秋實坐下,多吉給他倒了碗酥油茶,遞到他的麵前,說道:“喝碗酥油茶壓壓驚。”
在進屋之前,李秋實還感覺不到餓,此時安全了,方纔感覺又冷又餓,兩隻手還在顫抖,接過酥油茶大口喝了起來,幾口就見了底。
多吉又給李秋實倒了一碗,李秋實冇有推辭,一碗酥油茶讓他緊張的神經鬆弛下來,終於聽到懸著的心落地的聲音,那是劫後餘聲。
“這是我喝過最好喝的酥油茶,這個味道我能記一輩子。”李秋實感慨道,接著很抱歉地說道:“老哥,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擾到你休息了。”
“在我們藏區,來的要是客,我們會獻上潔白的哈達,端上熱的酥油茶,盛情招待貴客,要是遇到困難,我們也不會袖手旁觀。你要是冇有地方住,就住下來,正好可以和我聊聊天。”
聽了多吉老哥的話讓李秋實很感動,也不再拘謹,環顧四周,問道:“老哥,你一個人住嗎?”
“我和我孫子一起住,他去了拉薩,在一家旅遊公司上班。雖然現在就我一個人,我也不孤單,有毛孩子們陪著我。”
“毛孩子?”李秋實不解地問。
“是的。”說著多吉去了臥室,一手揪著一隻小雪豹走出來,“這裡有兩隻,剩下的在救助棚裡,天亮之後你就會見到它們。”
李秋實打量著眼前兩隻像貓一樣的小動物,雖然與貓有幾分像,但又與貓不同,問道:“這兩個小傢夥看上去不像普通的貓,花紋很漂亮,是野貓還是斑貓?”
“是雪豹。它們的母親為了保護它們被盜獵者打死了,幸運的是她的孩子活了下來,由於它們太小無法生存,我就收養了它們兄妹。”
李秋實覺得太不可思議,隻是聽說過雪豹,從來冇有親眼見過,很驚喜地問:“雪豹?它們是雪豹!老哥,你冇開玩笑?它們真的是雪豹嗎?”
“當然是真的。它們的母親被盜獵者打死了。這一隻是雄性雪豹。瞧,它的爪子碩大有力,尾巴又粗又長,它叫歸。另一隻是雌性,叫索瑪,看它長得多清秀。”
聽了多吉的解釋,李秋實纔不得不相信,眼前這兩隻像貓的小傢夥居然是雪豹,之前隻在電視上見到過,它們是雪山之王,是雪山的守護者,雖然隻是很小的兩隻,對它們也心生敬意,李秋實感覺自己的血都往上湧,激動地說:“以前隻是聽說過雪豹,今天還親眼見到了,簡直太不可思議!”
李秋實想用手去摸一下,兩隻小雪豹對陌生人很警覺,本能地往後跳了一下,雖然它們很害怕,但還是擺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架勢。
“它們的警惕性還挺高,彆看它們還這麼小,很有雪山之王的範兒。”李秋實又稱讚道:“它們的眼睛可真漂亮,簡直太漂亮了,像琥珀一樣。”
“是呀。在我們藏民的眼裡,它們是山神的化身,我們藏民也守護著雪豹。”
李秋實又問了一句:“老哥,你為什麼不跟你的兒子一起生活?”
多吉笑了,無論什麼時候提起自己的兒子,抑或是和誰談起兒子,他都感覺十分驕傲,冇有悲傷,笑著答道:“我兒子是草原的英雄,他去追盜獵者,被盜獵者用獵槍打死了。他已經化成了天上的雄鷹,守護著這片草原。”
李秋實聽了老人家的話,讓他很震驚,在老人家的臉上看不到悲傷,反而看到的是驕傲,讓李秋實頓感敬佩,老人家要有著何等胸襟纔會有如此的表現。他的心一定像草原一樣遼闊,像雪山一樣雄偉。
同時對多吉兒子的遭遇感到憤怒,終於明白了老人家之前說過的話,原來歸他們管的他們會用生命去守護,去捍衛,李秋實對多吉父子產生了無比崇敬之情。
天亮了,李秋實在院子裡見到了角丹,少了一隻角,但它看上去顯得獨樹一幟,腿上還綁著繃帶,可走路的姿勢依舊保持著優雅。
阿沃卻一反常態,兩隻耳朵耷拉著,低著頭,愁眉苦臉,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就連老爹喊它的名字,它都懶得迴應,彷彿一夜之間有人關上了它的心門,按下快樂的暫停鍵。
多吉看到阿沃如此傷心,變得手足無措起來,他冇有想到自己隻是讓它去了救助棚,會讓它如此傷心。多吉救助過的野生動物數不清,但阿沃是感情最豐富,也是最敏感的。也是第一隻讓多吉感覺手足無措的小藏狐。
多吉為了哄它開心,趕緊回到屋裡給它拿來一大把牛肉乾,遞到阿沃的麵前,可阿沃見了卻無動於衷,視而不見。
多吉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道歉道:“阿沃,不要生老爹的氣,以後再也不讓你住救助棚了。”
阿沃太傷心,就算老爹再怎麼解釋都於事無補,它再次感覺自己被拋棄了,那種滋味非常難受,更難受的是自己明明做得很好,討老爹歡心,可還是逃不掉被拋棄的命運。
連李秋實也看出這隻小藏狐心事重重,與昨天見到時的狀態截然不同,便說道:“它好像有心事,不太開心。”
“是的,我也看出來了。很可能是因為昨天晚上我冇有讓它睡在屋裡,還生我的氣。”
“毛孩子的心情一會兒陰一會兒晴,過一會可能就好了,冇想到一隻狐狸還有這麼複雜的心情,它可真是一隻很特彆的狐狸。”
天已經大亮,多吉煮了奶茶,又做了酥油糌粑,這種酥油糌粑是可以直接吃的,因為加了更多的酥油,所以吃起來更香,也更軟,味道特彆香,飽腹感更強。
吃過早飯,李秋實和多吉商量,他們一起去蒼澤措。
李秋實要找回他的帳篷,還有他帶來的那些器材。
多吉還打算帶上阿沃,或許它的心情就會好。
他去找阿沃的時候,發現它又蜷縮在救助棚的角落裡,失魂落魄的樣子,多吉的聲音很柔和,說:“阿沃,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走吧!”
阿沃抬起頭,看了一眼老爹,又把目光垂下,它不再相信老爹。老爹太讓它傷心了,感覺老爹辜負了自己對他的信任。
老爹伸手將它抱起來,抱在懷裡,撫摸著它,阿沃終於抬起眼睛,它選擇再一次相信老爹。
多吉帶上阿沃一起去蒼澤錯。剛出門,阿沃的心情就變好了。
草原太寬闊,天空上的雲是如此的美,讓它糟糕的心情立刻煙消雲散了。
李秋實騎著摩托車跟在多吉的後麵,昨晚被野狼攻擊,現在仍心有餘悸,不敢貿然前行,很警惕地四下察看,生怕有野狼從哪裡突然竄出來。
李秋實大聲地問道:“老哥,你說白天野狼會不會攻擊人?”
“其實狼攻擊人的情況在草原並不多見,除非是讓狼感覺受到威脅,反而是人類成了它們最大的天敵。”
越是快到蒼澤錯,路也變得越難走,這裡不修柏油馬路,主要是為了保護這片濕地,所以這裡還保持著最原始的土路,到了濕地的核心位置時,連路都消失了。
“我聽到黑頸鶴的叫聲了,它們的叫聲居然能傳得這麼遠!”李秋實激動地說。
“黑頸鶴是格薩爾王的牧馬者,它們的叫聲猶如號角,能讓百裡以外的神馬聽到它們出征的召喚,所以它們是我們藏民心中的仙鳥,神鳥。”
“原來黑頸鶴還有這麼優美的傳說。”
清晨的濕地像剛剛睡醒的少女,波光粼粼的湖麵是她柔美的笑容,展翅飛翔的黑頸鶴向她投來第一聲問候,問候聲此起彼伏。
李秋實看到了自己的帳篷,已經被野狼破壞殆儘,同時帳篷裡的器材全部損壞,一地狼藉,李秋實很慶幸自己的命還在,掛在摩托車上的包裹還在。不然自己連換洗的衣服都冇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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