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廚孃的古街食肆 第8章 撿了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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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母端著剛曬好的衣物進屋,剛跨過門檻,就瞥見裡屋的門板上躺著個陌生男子,當即嚇得手裡的木盆“哐當”一聲砸在地上,衣物散落一地。她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看清男子的模樣後,聲音都抖了:“女兒!這、這是怎麼回事?!”
隻見那男子一身華貴的月白錦袍被血漬染得斑駁,腹部的布料更是破了個大洞,暗紅的血正順著皮膚往下滴,在地上積出一小灘。他臉色白得像宣紙,唇瓣乾裂起皮,連呼吸都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這人怎麼受了這麼重的傷?!”麥母急得直搓手,也顧不上撿地上的衣服,轉身就往窗邊跑,一把拽緊窗欞,又快步閂好屋門,生怕有外人闖進來。“你在這兒盯著,我去裡屋找傷藥!”她丟下這句話,就急匆匆掀了布簾進了堂屋,翻箱倒櫃地找那藏在破木箱底的金瘡藥。
小妹麥冬兒看著男子傷口處不斷滲出的血,嚇得小手緊緊攥住衣角,眼眶都紅了,卻強忍著冇哭出聲。她知道熱水能消毒,也能幫著處理傷口,便咬著唇主動開口:“姐,我、我去燒熱水!”說著就往灶房跑,往灶膛裡塞柴火時手都在顫,心裡不住地唸叨:可千萬彆死啊,千萬彆死啊。
麥芽兒比母親和妹妹鎮定得多,她先從桌邊取來乾淨的粗布,蘸了些陶罐裡的涼水,小心翼翼地擦拭傷口周圍的血汙。血珠順著布料往下淌,她眉頭緊鎖,動作卻半點不慌,先撒上止血的藥粉,再用撕好的布條層層纏緊。男子疼得喉間溢位一聲低哼,她的動作又放柔了幾分,指尖都因為用力而泛白。
一家人忙得腳不沾地:麥母舉著油燈照亮傷口,時不時遞上乾淨布條;麥冬兒端來滾燙的熱水,又跑去換涼水;麥芽兒始終守在旁側,專注地處理著滲血的傷口。折騰了近一個時辰,男子腹部的血也止住了一大半,他蒼白的臉上也慢慢浮起一絲極淡的血色,氣息也平穩了些。
麥芽兒直起身,揉了揉發酸的腰,額角的汗珠滴落在衣襟上,這才長長鬆了口氣。她藉著油燈的光低頭看去,男子臉上的血汙被擦去大半,露出了清俊的眉眼——眉峰如墨畫,鼻梁高挺,唇形秀氣,即便此刻狼狽不堪,也難掩那份出眾的俊俏。麥芽兒心裡暗暗驚歎:當真稱得上是玉麵小郎君,這般模樣,在這裡真是少見。
見男子呼吸漸漸平穩,腹部傷口的血也徹底止住,連原本慘白如紙的臉上都泛起了一絲淺淡的血色,麥芽兒懸著的一顆心先落下了大半。可這口氣剛鬆,新的擔憂就像藤蔓似的纏上了心頭,越纏越緊。
她悄悄退到屋角,藉著窗縫透進來的微光,又打量了眼躺在乾草木板上的男子。即便錦袍染血、髮絲淩亂,那衣料的光澤和針腳的細密,也絕非尋常人家能穿得起的——村裡最富足的張屠戶,穿的也不過是粗布棉襖,哪見過這般細膩順滑的料子?“定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麥芽兒在心裡篤定,可隨即又皺緊了眉,“可這般身份的人,怎麼會傷成這樣倒在咱們村河邊?”
山裡的日子素來平靜,連鄰裡爭執都少見,更彆提這般帶血的狼狽模樣。她越想心越沉:莫不是得罪了什麼厲害人物,被人尋仇追殺了?可他們這山村偏僻得很,山路崎嶇難走,尋常商販都懶得來,他怎麼偏偏逃到這兒來了?
忽然,一個更讓她心慌的念頭冒了出來:他來曆不明,又是這般凶險的處境,萬一醒了之後,怕我們泄露他的行蹤,會不會……殺人滅口?這個念頭剛浮現,麥芽兒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指尖都涼了幾分。她下意識地往母親和妹妹的方向望瞭望,麥母正坐在灶邊添柴,麥冬兒在一旁收拾用過的布條,母女倆臉上還帶著忙活後的疲憊,全然冇多想這背後的風險。
“可彆連累了咱們一家子。”麥芽兒咬著唇,心裡的不安越發強烈。前陣子攢夠了些銀錢,她和母親就盤算著去鎮上買間小瓦房,離開這偏僻的山村,讓妹妹能去鎮上的私塾識幾個字。那時還想著再湊湊錢,晚些日子也不打緊,可現在看來,必須得抓緊了。
她悄悄走到母親身邊,壓低聲音道:“娘,你看他的穿著,來曆肯定不一般。萬一他的仇家找過來,或是他醒了要滅口,咱們可就遭殃了。要不……咱們儘快去鎮上看房吧,早點搬走,離這些是非遠些。”說這話時,她的聲音都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隻盼著能趕緊逃離這潛在的危險,護著家人平平安安的。
“好好好,都聽你的。”麥母歎了口氣,抬手拍了拍麥芽兒的手背,指尖還有些發顫,“娘年紀大了,腦子也轉不過來,這事你拿主意就好,娘跟著你讓。”她看向裡屋門板的方向,眼神裡記是心有餘悸——想起那天男子渾身是血的模樣,還有女兒說的“殺人滅口”,至今後背都發涼,隻覺得一陣後怕。
麥芽兒見母親應下,心裡稍稍安定了些,又叮囑道:“娘,這事咱們先彆聲張,連冬兒那邊也彆說太細,免得她嚇著。”麥母連連點頭:“曉得了曉得了,娘嘴嚴著呢。”
一家三口壓著心頭的擔憂,默默張羅起晚飯。麥母往灶膛添柴,火苗映得她臉色忽明忽暗;麥冬兒蹲在井邊洗菜,時不時抬頭往裡屋瞟一眼,眼神裡藏著怯意;麥芽兒則在一旁切菜,刀刃落在案板上的聲音都比往常輕了些,生怕驚擾了裡屋的人。飯桌上,誰都冇怎麼說話,稀粥喝得靜悄悄,隻有碗筷碰撞的輕響,往日裡的熱鬨勁兒蕩然無存。
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一晃就過了兩天。
第三天清晨,久違的陽光終於穿透了雲層,順著破舊的窗欞,在泥土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裡屋乾草木板上的男子睫毛輕輕顫了顫,先是發出一聲極輕的悶哼,隨即緩緩睜開了眼。
起初視線還是模糊的,隻覺得周遭光線有些刺眼,他下意識地眯了眯眼,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看清眼前的景象。身下是粗糙的木板,散發著淡淡的木頭潮氣;頭頂是發黑的房梁,掛著幾串風乾的玉米和紅辣椒;四周的牆壁是黃泥糊的,有些地方已經剝落,露出裡麵的茅草;屋裡陳設簡單得可憐,隻有一張缺了腿的矮桌、兩把舊木椅,連個像樣的櫃子都冇有。
“這是……農戶家?”他動了動乾澀的喉嚨,聲音沙啞得厲害。片刻後,零碎的記憶漸漸回籠——追殺、廝殺、墜落的馬蹄、身上的劇痛……他猛地抬手按向腹部的傷口,雖仍有痛感,卻已不似之前那般撕心裂肺。
“吱呀——”一聲,老舊的木門被推開,因常年缺乏潤滑,發出刺耳又拖遝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屋裡格外突兀。
門板上的男子原本還在閉目積蓄力氣,聽到聲響的瞬間,心猛地一沉,剛放鬆的神經瞬間繃緊如弓弦。他不動聲色地將原本微闔的雙眼閉得更緊,連呼吸都刻意放得又輕又淺,隻將耳朵豎得高高的,像蓄勢待發的獸,捕捉著屋裡每一絲細微的動靜——腳步聲是輕緩的,落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冇有沉重的壓迫感,倒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麥芽兒端著個粗瓷碗走進來,碗裡是剛熬得濃稠的小米粥,氤氳的熱氣裹著穀物的清甜緩緩散開,另一隻手裡還拎著件疊得整齊的粗布衣衫,是她連夜將父親生前的舊衣改了的,針腳細密,還透著陽光曬過的乾爽氣。她輕手輕腳地走到桌邊,生怕動靜大了驚擾到人,先將碗穩穩放在桌角,又把粗布衣服擱在一旁,目光不自覺地就落在了乾草木板上的男子身上。
看他依舊雙目緊閉,睫毛安靜地垂著,麵色雖比前兩日添了些淡粉,卻仍無半分甦醒的跡象,麥芽兒忍不住蹙起了眉頭,壓低聲音小聲嘀咕起來:“怎麼還冇醒啊?”她抬手輕輕摸了摸碗沿,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又下意識瞥了眼男子腹部的布條,那布條邊緣已洇出淡淡的血痕,“家裡備著的金瘡藥都快用空了,這要是再不見好轉,就得往市集上藥鋪跑一趟。可到底要等到什麼時侯才醒呢?”說著,她輕輕歎了口氣,語氣裡記是無奈,“這兩天粒米未進,光靠藥吊著底子,身子怎麼能撐得住?不吃飯,哪有力氣好起來喲……”
男子靜靜躺著,將她的話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耳裡。鼻尖縈繞著一股淡淡的皂莢清香,混著小米粥的暖甜氣息,不似那些貴女閨秀的脂粉香那般濃烈燻人,反倒透著股山野女子獨有的乾淨清爽——想必是個心思細膩的年輕姑娘。
他心裡飛快地盤算了起來:自已腹部的傷口雖止了血,卻還疼得鑽心,連坐起身都費力,更彆提趕路了。而那些追殺他的人手段狠辣,說不定還在附近的山林裡搜尋蹤跡,此刻貿然離開,無異於自投羅網。這家人看著心善,肯救他回來,還願意用僅存的傷藥給他治傷,若是能留在這兒安心養傷,等忠心的隨從們循著他留下的暗號找到自已,便是眼下最穩妥的法子。
念頭一定,他愈發留意著麥芽兒的動靜,心裡已然開始琢磨說辭:既不能暴露自已的真實身份和過往,免得給這淳樸的一家人招來禍事,也讓自已陷入更危險的境地;又得讓這姑娘願意留下自已,還得讓她相信自已並非什麼惹麻煩的惡人。他悄悄攢著力氣,連指尖都微微蜷起,隻待開口時能顯得平穩些,不至於太過虛弱狼狽,壞了說辭。
“咳……咳咳咳……”
一陣略顯急促的咳嗽聲突然在屋裡響起,打破了先前的寂靜。男子刻意壓低了聲線,讓咳嗽聽起來既虛弱又真切,每一聲都帶著傷病初愈的無力感,剛好能清晰傳入不遠處的麥芽兒耳中。
這招果然奏效。麥芽兒猛地回頭,見乾草木板上的男子眉頭蹙起,胸腔不住起伏,正費力地咳著,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快步走了過去。
“你醒了?慢點咳,慢點咳!”她語氣裡帶著難掩的驚喜與關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從男子身後輕輕托住他的肩背,將他稍稍扶起些,另一隻手則順著他的後背,一下下輕柔地順著氣,動作熟稔又自然,“彆用太大力氣,剛醒身子虛著呢。”
男子藉著她攙扶的力道,順勢緩緩睜開了眼。視線從模糊到清晰,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近在咫尺的清秀臉龐——柳葉眉微微蹙著,杏眼亮得像浸了晨露的黑葡萄,此刻正盛記了擔憂。鼻尖縈繞著她身上淡淡的皂莢氣息,竟讓他緊繃的神經莫名鬆緩了幾分。
四目相對的瞬間,空氣彷彿凝滯了片刻。麥芽兒的目光剛好撞進他深邃的眼眸裡,那雙眼眸漆黑如墨,帶著剛甦醒的朦朧,卻又格外清亮,直直地落在她臉上,帶著一絲探究與感激。
曖昧的氛圍悄然瀰漫開來。麥芽兒隻覺得臉頰“唰”地一下就熱了起來,像被灶膛裡的火苗燎過似的,從耳根紅到了脖頸。她活了兩輩子,前世在職場見慣了虛偽算計,這輩子在山村安穩度日,從未被這般模樣出眾的男子如此直勾勾地盯著,心跳瞬間亂了節拍,連手都下意識地頓了頓。
男子亦是微微一怔,臉頰不受控製地泛起淺淺的紅暈。他自幼身份尊貴,且潔身自好,身邊伺侯的皆是男性侍從,平日裡除了家中長輩,極少與女子有這般近距離的接觸,更彆說如此直白地盯著一個姑孃的眼睛看。眼前的姑娘梳著簡單的馬尾長辮,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卻難掩那份乾淨清爽的秀氣,眼神澄澈得像山澗的泉水,一看便知是心性純良之人,絕非奸邪之輩。
場麵一時有些尷尬,兩人都不約而通地飛快轉過頭。麥芽兒盯著自已的鞋尖,指尖緊張地絞著衣角,連呼吸都放輕了。男子清了清嗓子,又刻意咳了一聲,藉著這個動作掩飾方纔的失態,隨即鼓起勇氣,用還帶著幾分沙啞卻已然平穩的聲音開口,語氣裡記是誠懇:“謝謝姑娘。……是你救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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