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官之女，一路榮華 第9章
-
卯時初，天際僅透出一線熹微的青光，四下裡依舊被朦朧的夜色籠罩。
許家大門口，一架青帷小車靜靜地停駐著。
幾名東宮內侍垂手侍立在一旁，正等著接許靜媃入宮。
許家上下，全都聚集在了明堂之中。
許靜媃身著新製的淡紫色宮裝，裙裾上用銀線精緻地繡著合歡花紋。
雲鬢梳理得一絲不苟，簪著兩支成色極佳的瑪瑙珠釵，除此之外並無過多飾物，卻更襯得她膚光勝雪，眉目如畫，容色傾城，宛如神妃仙子。
她在雲兒與緋兒攙扶下，走至明堂中央。
目光平靜地掃過神色各異的家人，最終落在端坐於上首的父親與繼母身上。
她緩緩屈膝，深深下拜道：“女兒拜彆父親、母親，多年養育之恩，女兒銘記於心，今日入宮，必當謹言慎行，不負家族期望。”
許雍看著眼前光彩奪目的女兒，激動難抑，連忙離坐虛扶道：“我兒快快請起。入了東宮，要好生侍奉太子殿下，恪守宮規，光耀門楣……”
他絮絮地囑咐著，許靜媃是一句也未真正記在心裡，如同耳畔清風，過耳無痕。
曹氏作為繼母，身份尷尬，自然不便多言。
待許雍結束了那長篇大論的期許，她才上前一步，輕輕握住許靜媃微涼的素手，道：“媃兒，宮中不比家裡，日後萬事需得好好保護自己。”
“若真遇到什麼難處，記得，試著遞個訊息出來。”
許靜媃安靜聽著，隻覺曹氏的那一點兒真心倒比許雍要真的多。
她抬眸，看了一眼依偎在乳母身邊的五妹妹靜媛和七妹妹靜姌，方纔對著曹氏笑道：“母親放心，為了家中姐妹們的將來，我也定會好好的。”
曹氏心頭一震，而後又安心下來。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個早已備好的錦囊，迅速塞入許靜媃手中，力道有些重：“這裡是兩千兩銀票，你貼身帶著。”
這兩千兩，是曹氏當掉了自己嫁妝裡最後幾件值錢首飾衣裳，咬著牙才湊出來的。
她看得明白，許雍靠不住，若不想自己親生的靜媛、靜姌長大後也被他賣了，向許靜媃靠攏纔是正理。
她若能出頭，女兒們自然有好日子。
這份算計，許靜媃明白，但她並不討厭。
這滿堂的人，對她幾分真，幾分假，許靜媃心中如同明鏡一般。
再次向著曹氏屈了屈膝，她不再多言，最後望向站在人群中，早已眼眶通紅的姐姐許靜婉，
姐妹倆目光交彙，千言萬語化作一個心照不宣的點頭。
而後決然轉身，裙裾曳地，不帶一絲留戀。
雲兒和緋兒作為陪嫁丫鬟，立刻低頭跟上。
邁出許家的門檻時，許靜媃的腳步頓了一瞬，僅僅一瞬。
她冇有回頭再看一眼這生活了數年的地方，徑直走向那架青帷小車。
內侍打起車簾，她俯身步入。
簾幕垂落，徹底隔絕了內外。
從此，在冇有什麼許家的二姑娘了，隻有東宮的承徽娘子許靜媃。
不知行了多久，車輪的滾動聲緩緩停歇。
外頭傳來內侍的聲音：“許承徽，已至東宮偏門，請下車換乘軟轎。”
車簾再次被打起，大亮的天光猛地湧入，刺得許靜媃眼眸微眯，下意識地側了側臉。
她深吸一口氣，藉著這刹那的間隙，迅速調整了麵部表情，這纔將手輕輕搭在雲兒的手臂上，姿態從容地下了車。
眼前是一道並不算宏大的朱漆側門，形製低調，若非門前左右肅立著四名按刀的侍衛，幾乎與尋常官宦人家的角門無異。
一架兩人抬的青色軟轎已靜候在一旁，規製小巧簡潔，轎身裝飾樸素。
“承徽娘子請。”
引路的太監躬身道。
許靜媃麵色平靜，微微頷首，並未多言，步入那方窄小的轎廂。
雲兒與緋兒仔細地為她掩好轎簾，而後分彆肅立在小轎兩側。
轎子被兩名小太監穩穩抬起，幾乎感覺不到晃動。
轎內光線昏暗，許靜媃隻能透過轎簾的縫隙，窺見外麵的景象。
硃紅的高牆一重接著一重，彷彿冇有儘頭，琉璃瓦頂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目的光，偶爾有穿著統一宮裝的太監宮女低頭垂手，靜立道旁，待軟轎經過後纔敢繼續行走，行動間悄無聲息。
東宮很大，遠比她想象的更為深邃。
亭台樓閣，曲徑迴廊，移步換景，目光所及之處無不精緻，卻也透著森嚴。
約莫行了兩刻鐘，軟轎終於在一處僻靜的院落前平穩停下。
“承徽娘子，惠風院到了。”
外頭的聲音再次響起。
轎簾被雲兒輕輕打起，許靜媃搭著緋兒的手下了轎，站穩後，她抬頭望去。
院門上方懸著一塊黑底綠字的匾額，上書惠風院三字，筆力遒勁沉穩。
院門口已有兩男三女五名宮人垂手恭候。
見到許靜媃，五人齊刷刷跪下，聲音整齊：“奴婢、奴才恭迎承徽娘子。”
“都起來吧。”
許靜媃聲音溫和，聽不出什麼情緒，眼眸看向這些宮人。
這五人，便是她在這深宮之中，最初的人手，也可能是需要提防的存在。
一名約莫二十出頭的宮女上前一步，再次屈膝道：“奴婢淩香，是惠風院的大宮女，娘子一路辛苦，房間已經收拾妥當，請您入院，稍作歇息。”
“有勞淩香姑姑了。”
許靜媃柔柔一笑，在淩香的引導下，走進了惠風院。
入院便覺眼前一亮。
院落景緻頗佳，雖已過了百花盛放的季節，但綠樹蔥蘢，蓊蓊鬱鬱，幾塊形態奇特的太湖石恰到好處地點綴其間。
院落一側，有一汪小小的活水池，水質清澈，可見幾尾錦鯉遊弋，池邊栽著幾株垂柳，柔軟的枝條輕拂水麵，更添幾分清幽雅緻。
正房三間，窗明幾淨。
屋內的佈置不算奢華，但桌椅床榻、屏風妝台一應俱全，用料和做工都顯露出宮廷的精緻。
淩香在一旁輕聲介紹道：“娘子，這惠風院是去年秋裡纔剛修葺好的，位置雖不算頂中心，卻最是清靜，離東宮後頭的大花園近，方便娘子日後散步。”
“您瞧這池塘，活水是從禦河裡引來的，最是靈動，宮裡懂風水的嬤嬤都說，咱們這院子，風水是極好的。”
許靜媃靜靜聽著，目光緩緩掃過院中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
“風水好麼？”
她心中默唸，唇角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