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歡喜，深海與繁星 第17章 她可以嗎
清晨的陽光已經帶上了灼人的熱度。在這片城市的某個角落，一個特殊的「戰場」已經悄然開啟——複讀學校正式開課了。
喬英子坐在輪椅上，由宋倩推著，停在了複讀學校那棟顯得有些肅穆的教學樓前。她身上穿著乾淨的校服，膝蓋上放著那個小小的、紅色的「凡」字錦囊，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它，指尖微微泛白。身體單薄地陷在輪椅裡，需要靠柔軟的靠墊支撐。
彆說站立行走，就連長時間端坐對她而言都是一項艱巨的挑戰。握筆寫字時，那無法控製的顫抖更是她目前難以逾越的障礙。
喬衛東站在一旁，眉頭擰成了疙瘩，臉上寫滿了焦慮和不忍：「英子，你看這這樓梯這這麼多人要不再等等？等你好利索點，爸給你請最好的家教，咱們在家學，行不行？」他的聲音幾乎帶著懇求。
宋倩沒說話，隻是紅著眼圈，輕輕整理著英子額前的碎發，動作裡全是心疼。
喬英子搖了搖頭，目光卻異常堅定地望向教學樓的人口。
那裡，已經有不少背著書包、行色匆匆的學生湧入，他們的臉上帶著複讀生特有的凝重和緊迫感。
「不行，爸媽。」她的聲音很輕，卻不容置疑，「已經…遲了。不能再等了」
就在這時，幾聲急促的腳步聲和熟悉的呼喚聲從身後傳來。
「英子！」
「喬叔叔，宋阿姨！」
他們回過頭，隻見方一凡、林磊兒、季楊楊和黃芷陶四人正快步跑來，額頭上都帶著薄汗，顯然是約好了一起趕來的。
方一凡跑在最前麵，他今天穿得出奇的精神，臉上掛著大大的、充滿能量的笑容，彷彿不是來送英子進入一個艱苦的戰場，而是來參加一場慶典。
「叔叔阿姨好！」方一凡氣喘籲籲地停下，先跟長輩打了招呼，然後立刻蹲到喬英子輪椅前，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怎麼樣，偵察兵同誌，準備投入新戰鬥了？看！我給你帶了補給！」
他從紙袋裡掏出一盒進口巧克力，「高熱量，補充能量！還有這個，」他又拿出一支護手霜，「聽說寫字多了手會酸，這個好用！」
他喋喋不休，試圖用他的方式驅散空氣中凝重的氣氛。
林磊兒推了推眼鏡，一臉嚴肅地上前，從書包裡掏出一本厚厚的活頁筆記本和一套分類清晰的檔案袋：「英子，這是我根據去年高考考點和今年新大綱幫你整理的初步複習框架索引，還有各科筆記的重點歸納邏輯圖。知識點關聯性和重要程度都做了標記，應該能幫你提高一些複習效率。」
黃芷陶則細心地注意到英子被陽光曬得有些眯眼，她默默地從自己包裡拿出一頂柔軟的遮陽帽，輕輕戴在英子頭上，又遞過一個保溫杯：「英子，喝點溫水。彆緊張，我們都在呢。」
季楊楊話最少，他隻是走上前，檢查了一下輪椅的刹車，然後對方一凡說：「你抬前麵，我抬後麵。」
言簡意賅，目標明確，教學樓門口那幾級該死的台階。
喬衛東和宋倩看著這群孩子們，眼眶更熱了。這幫孩子根本就是一條心，是來給英子「壯行」的。
「你們這幾個孩子」喬衛東聲音有些哽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叔叔阿姨，放心吧。」方一凡站起身，拍了拍胸脯，「有我們呢！保證把英子安全送到教室！」
說罷，他和季楊楊默契地一前一後，穩穩地抬起了輪椅。
林磊兒和黃芷陶立刻在兩邊護著，防止英子晃動。四個年輕人，用一種近乎莊嚴的姿態，將喬英子和她的輪椅，平穩地抬上了那幾級對於她而言如同天塹的台階。
教學樓裡的氣氛瞬間變得不同。
走廊裡擠滿了匆匆而過的學生，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壓力和時間緊迫感。各種複習資料的味道混雜在一起。看到被輪椅抬進來、還有「親友團」護送的喬英子，不少人都投來或好奇、或驚訝或同情的一瞥。
這些目光像細小的針，輕輕刺在喬英子的麵板上。她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睫，手指攥緊了蓋在腿上的薄毯。
方一凡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不適。他立刻挺直了腰板，故意提高了音量，「讓一讓啊讓一讓！未來的南大天文學家駕到！都沾沾仙氣啊！」
他這一句話，瞬間打破了有些尷尬的氣氛。周圍有人忍不住輕笑出聲，那些探究的目光也大多變成了善意的理解和好奇。
林磊兒則立刻進入「導航模式」，推著眼鏡冷靜地分析：「根據教室分佈圖，高三複讀班應該在走廊儘頭右轉第三間。這條路徑人流密度適中，最優選擇。」
黃芷陶細心地幫英子整理了一下剛才被風吹亂的衣領。
季楊楊則沉默地走在輪椅側後方，像一道可靠的屏障，隔絕了部分擁擠的人流。
他們就這樣，組成一個小小的、堅不可摧的陣營，護送著喬英子，穿過充斥著高考壓力的走廊，終於來到了複讀班的門口。
教室裡的景象更加直觀。
黑板上已經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數學公式，下麵的學生埋首疾書，隻能聽到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和偶爾翻動書頁的聲音。
班主任是一位看起來經驗豐富、麵容嚴肅的中年女老師。她看到輪椅和這一行人，愣了一下，隨即快步走過來，眼神裡帶著詢問。
「老師您好！」方一凡搶先開口，笑容收斂了些，變得鄭重而禮貌，「我們是喬英子的同學，送她來上課。她情況有些特殊，但特彆特彆想學習，麻煩您多關照！」
老師看了看輪椅上麵色蒼白卻眼神清亮堅定的喬英子，又看了看她身邊這四個各具特色卻同樣流露出關心和鼓勵的年輕人，嚴肅的臉上微微鬆動，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位置已經安排好了，在最後一排靠過道，方便進出。」她指了指方向。
方一凡幾人連忙道謝，推著英子來到座位。這是一個需要將輪椅固定在特定位置的課桌。
真正的分彆時刻到了。
喬英子抬起頭，看著她的朋友們。教室裡的壓力感撲麵而來，她的手心有些冒汗，心臟也跳得快了些。
「行了，偵察兵同誌，前沿陣地已經到了！」方一凡再次蹲下來，「我們就送你到這了。接下來的戰鬥，得靠你自己了。但彆怕，記住，我們的大部隊就在後方支援！隨時呼叫，隨時空投補給！」
林磊兒認真點頭：「有任何學術上的問題，隨時視訊通話。」
黃芷陶抱了抱她：「加油英子，你是最棒的。」
季楊楊拍了拍輪椅扶手：「放學我們來接你。」
喬英子看著他們，看著這一張張無比熟悉、充滿關切的臉龐，她深吸一口氣，用力地點了點頭，臉上努力綻開一個讓他們安心的笑容，「你們快回去吧，我…可以的！」
上課鈴響起，方一凡幾人不得不離開了。他們一步三回頭，看著那個坐在輪椅上、被淹沒在課桌和書本中的單薄背影，心裡都像是被什麼東西堵著。
走出教學樓，陽光刺眼。
方一凡臉上的笑容終於垮了下來，他回頭望著那間教室的窗戶，眼圈微微發紅。
「她能行嗎？」
林磊兒推了推眼鏡，語氣異常堅定：「根據英子的智商水平和意誌力，隻要身體條件允許，她成功的可能性高於百分之九十。」
黃芷陶輕輕歎了口氣：「就是太辛苦了」
季楊楊雙手插兜，淡淡地說：「她選的路。我們能做的，就是彆讓她一個人。」
方一凡重重地點了點頭。
沒錯，他們不能替她學習，不能替她康複，但他們可以讓她知道，她從來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教室裡，喬英子握緊了那支依舊會顫抖的筆，攤開了林磊兒給的筆記本。
講台上，老師的聲音已經響起。周圍的同學都在奮筆疾書。
她深吸一口氣，忽略掉手臂的酸軟和手指的顫抖，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那道複雜的數學題上。
筆尖落在紙上，劃出的線條依舊歪歪扭扭。
但這一次，她的眼神裡沒有了慌亂和挫敗，她的戰鬥，以另一種更艱難的方式，開始了。而她的朋友們，就在不遠處，與她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