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歡喜,深海與繁星 第37章 退化?!
大年初三的午後,陽光透過稀薄的雲層,勉強給寒冷的北京城帶來一絲暖意。
方一凡一家剛從爺爺奶奶家拜年回來,車子剛在樓下停穩,他甚至沒等爸媽拿完後備箱的年貨,就迫不及待地推開車門,衝向了喬英子家。
兩天沒見,他心裡惦記得緊。
咚咚咚
他敲響了熟悉的門板,臉上還帶著從爺爺奶奶家帶來的喜氣和奔波後的微紅。
然而,等了十幾秒,門內卻沒有傳來往常那樣及時的腳步聲或應答聲。
「嗯?沒人在家?」方一凡嘀咕了一句,心裡有點小失落。他掏出手機,準備給喬英子打個電話問問她在哪兒。
就在他剛要按下撥號鍵的瞬間,門鎖「哢噠」一聲,從裡麵被開啟了。
門縫裡露出喬衛東的臉。
僅僅兩天不見,喬衛東卻像變了個人。平時總是樂嗬嗬、收拾得精神利落的中年男人,此刻眼窩深陷,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頭發亂糟糟地支棱著,像是幾天沒好好梳洗過,下巴上甚至冒出了青黑的胡茬,臉色憔悴不堪。
「喬叔?」方一凡嚇了一跳,「您您這是怎麼了?生病了?」
喬衛東看到是方一凡,渾濁的眼睛裡猛地迸發出一道急切的光,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一把抓住方一凡的手臂,力道大得幾乎讓方一凡感到疼痛,聲音嘶啞又帶著哭腔:「凡凡!你們回來了!回來得好!回來得好啊!」
「喬叔,您彆急,慢慢說,到底怎麼了?」方一凡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強烈的不安感攥住了他。反手扶住幾乎要站不穩的喬衛東,目光急切地向屋內掃去,「是英子出事了嗎?」
「英子英子她」喬衛東的聲音哽咽得厲害,他用力喘了口氣,才斷斷續續地解釋起來,「從除夕那天晚上就不太對勁手手抖她自己偷偷藏著,沒說我們都沒發現」
方一凡立刻想起了除夕夜那短暫卻清晰的異常。
喬衛東繼續說著,眼淚幾乎要掉下來:「到了初一就更不對了,之前之前她都能自己站一會兒了現在現在連站著都要人扶著了腿使不上勁她她發現自己又退步了,就就又不想說話了。」
方一凡的呼吸驟然收緊。
退化?這麼嚴重?!
「我和你宋阿姨都快急瘋了!想帶她去醫院,她死活不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誰也不見飯也吃不下幾口,就是抱著那個錦囊發呆」喬衛東痛苦地抹了一把臉,「也就也就你給她發資訊,她還會回幾個字,凡凡,你勸勸她吧!她隻聽你的啊!她再這樣下去不行啊!」
方一凡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四肢瞬間冰涼。他這才猛地意識到,這幾天喬英子回他的資訊是多麼的簡短和反常!
他當時隻以為是過年她累了,或者複讀壓力大,根本沒往這麼嚴重的方向想!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堅定起來。他沒有時間慌亂,更沒有時間自責。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沉靜得可怕:「喬叔,英子房間的鑰匙,有嗎?」
「有!有!」喬衛東像是纔想起這茬,連忙跌跌撞撞地衝向客廳抽屜翻找。
方一凡跟著喬衛東快步走向喬英子的房間門口。還未靠近,就聽到宋倩壓抑的、帶著哭腔的哀求聲從門縫裡傳出來:
「英子,媽媽求你了開開門好不好?讓媽媽看看你沒事的,真的沒事的,爸爸媽媽都在呢,我們一起去醫院,醫生肯定有辦法的好不好?英子你應媽媽一聲啊」
那聲音裡充滿了絕望和心碎。
喬衛東找到了鑰匙,正要上前開門,宋倩猛地轉過身,一把死死抓住喬衛東拿著鑰匙的手,眼淚縱橫地搖頭:「不要!老喬!不能硬開!英子沒同意她會受不了的!會刺激到她的!不能再刺激她了!」
她的精神狀態顯然也到了崩潰的邊緣。
「倩倩!讓凡凡試試!讓凡凡跟她說!」喬衛東紅著眼睛低吼。
宋倩這纔看到站在喬衛東身後的方一凡。
就像是看到了唯一的救星,她立刻鬆開喬衛東,轉而死死抓住方一凡的手臂,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裡,語無倫次地哭求:「凡凡!凡凡你來了!你快勸勸英子!她不吃不喝不見人她手抖得厲害她站不起來了她」
「阿姨,放心,交給我。」方一凡打斷她的話,聲音不高,他拍了拍宋倩冰冷顫抖的手,然後看向喬衛東,眼神決絕:「喬叔,開門。」
喬衛東不再猶豫,顫抖著手將鑰匙插進鎖孔,轉動。
哢噠。
門開了。
房間裡的窗簾拉著,光線昏暗,彌漫著一種壓抑沉寂的氣息。而在那片昏暗的光線中,方一凡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坐在窗邊輪椅裡的、瘦削得幾乎要被陰影吞沒的背影。
是喬英子。
她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背對著門口,像是凝固了一般。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薄的毛衣,頭發有些淩亂地披散著。整個房間安靜得可怕,隻能聽到窗外隱約的風聲和身後宋倩壓抑的抽泣。
方一凡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刀,痛得他無法呼吸。他示意喬衛東和宋倩先留在門口,自己獨自一人,放輕腳步,慢慢地走了進去。
他走到她的身邊,緩緩地蹲下身來,努力讓自己的視線與她平行。
看到她放在膝蓋上的手,那隻手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能看到細微卻無法控製的、持續的顫抖。手指緊緊攥著那個紅色的「凡」字錦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伸出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溫柔地複上她冰涼且顫抖的手背。他的掌心溫暖,帶著剛從外麵進來的些許涼意,卻堅定無比。
「英子,」他的聲音壓得極低,極輕,帶著無儘的溫柔和心疼,「怎麼了?」
喬英子的身體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她早就聽到了門口的動靜,聽到了媽媽的哭求,聽到了鑰匙開門的聲音。她以為自己可以麻木地應對一切。甚至想好了,如果他來了,她該怎麼用最平靜、最簡短的話讓他離開。
可是,當那熟悉的聲音真的在耳邊響起,那麼輕,那麼溫柔,帶著毫不掩飾的心疼和擔憂時,她所有偽裝的堅強、所有的麻木和絕望,都在瞬間土崩瓦解。
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衝垮了所有倔強。
她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隻是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比手的顫抖更加厲害。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聲從她喉嚨裡溢位,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試圖阻止那崩潰的聲響,卻徒勞無功。
大顆大顆的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洶湧地滾落,迅速浸濕了她的衣襟和手中緊攥的錦囊。
方一凡看到她劇烈顫抖的肩膀,聽到那壓抑到極致終於爆發的哭聲,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從蹲著的姿勢改為半跪在她麵前。他伸出手,不是去擦她的眼淚,而是堅定的將她整個人擁入懷中。
他的擁抱很緊,一隻手環住她瘦削的脊背,另一隻手輕輕地、一遍遍地拍著她的後背。
他沒有說「彆哭了」,也沒有問「到底怎麼了」,隻是緊緊地抱著她,任由她在自己懷裡痛哭失聲,用最直接的行動告訴她:
我在,我在這裡,哭吧,我陪著你。
昏暗的房間裡,隻剩下女孩絕望崩潰的痛哭聲,和少年沉默卻堅定的守護。門外的喬衛東和宋倩聽著裡麵的哭聲,心碎不已。
方一凡的下巴輕輕抵著喬英子的發頂,感受著她的眼淚浸濕自己的衣衫,感受著她身體的顫抖和冰涼,他的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灼燒。但他知道,此刻,他必須是她最堅實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