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種花,魚水回家 第38章 傷心小魚 “……如果雨滴說小魚現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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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心小魚
“……如果雨滴說小魚現在不……
林清歡口中的“朋友”,
大概是男朋友。
去餐廳的路上,她從副駕駛位的手套箱裡拿出白色禮盒,遞給後排的時渝。
四方形的禮盒上繫著淺藍色蝴蝶結,指腹摩挲邊角,
裡麵大概是款香水。
有那麼一刻,
時渝誤以為是給自己的禮物,雖然他不用香水,
但林清歡向來對他不瞭解。何況她四處出差,
就算是隨手在機場免稅店買的伴手禮也沒關係。
許久未見,他都快忘了,
林清歡總是讓他失望,
這次也不例外。
她說:“初次正式見麵,
不能失了儀態,
我幫你準備了給偉君女兒的見麵禮。”
時渝把禮盒放下,自嘲般笑笑:“既然如此,
你送不就好了?”
林清歡握緊方向盤,擡眸瞥了眼後視鏡:“你是不是還在怪媽媽除夕那天當眾教育你?是,我一直對你有愧,所以這些年也放任你,不計較你對我的態度。但偉君他們不欠你,
你裝也得給我裝的像樣點,
彆總讓媽媽失望行不行?”
“您對我的期望就是虛與委蛇,
做足表麵功夫嗎?”時渝反問。
林清歡猛地急刹:“時渝!這就是你對長輩說話的態度嗎?”
時渝麵色平靜:“取決於長輩是誰。”
車內的氣氛降至零點,抵達目的地前,
兩人都不再言語。
對方預訂的是家日料店。不知道是誰的口味,總之不是林清歡以前的飲食習慣,現在徹底變了也有可能。
薑家都是中國胃,
食物得高溫煮熟,平凡的家常小炒能做得有滋有味,久處之下他們的口味自然相近。而且他胃不算好,薑滿不會讓他吃生鮮。
時間會在不知不覺間讓人改變很多。林清歡當年是潯水出名的美人,被稱“青年才俊”的時書程常年登榜財經報,在外人看來,實屬登對,天作之合。
如今,她選擇了一個與時書程截然不同的男人。從進包廂起,趙偉君就麵帶憨厚的笑,好像早已形成肌肉記憶。膚色偏深,額前的皺紋也深。
“這就是小時吧?像你媽媽,長得真俊!我還是頭一次見長得這麼帥的男孩,這不比電視上那些明星好看多了哈哈!”
他穿了套較正式的襯衫西褲,伸出左手打招呼。凸起的啤酒肚,勒得過緊的褲腰,使他鬢角冒汗,看起來有些侷促。
“叔叔,您過獎了。”時渝回握上那隻手。
趙欣怡跟在趙偉君身後。
時渝當然冇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遇見同班同學,雖然感到意外,但稍縱即逝,對他冇有什麼影響。
趙偉君很熱情,大抵是不想冷場,每道料理上桌都要說明並誇讚一番,拚命給他們推薦,唯恐招待不週。
“快嚐嚐這家店的招牌刺身,肥美又新鮮,營養還豐富。小時太瘦了,現在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多吃點。”
林清歡坐在時渝身邊,目光卻隻投向對麵:“偉君你彆光照顧孩子,他們想吃什麼會自己來。”
時渝夾起那片厚實的三文魚刺身,咬了一口簡單咀嚼兩下,喉結滾動,吞入腹中。油脂的肥膩感令人作嘔,他輕抿下唇,端起手邊的大麥茶緩解不適。
見他吃得慢,趙偉君便用公筷從壽喜鍋裡撈塊牛肉,在生雞蛋裡攪拌,問道:“小時吃不慣刺身嗎?來,嚐嚐這個,更好吃。”
牛肉外裹上厚厚的鮮黃蛋液,時渝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對上男人期待的眼神,編造謊言:“冇有。午飯吃多了,現在還冇餓而已。”
“這孩子自小和我養父母一起生活,被慣得挑食,吃飯也冇固定時間,你多見諒。”林清歡擡手夾起牛肉,黏稠嘀嗒的蛋液像是陷落的沼澤,混合她身上的香水味,散發出糜爛反胃的氣息。
她喂到時渝唇邊,扮演寬容兒子的慈母,溫婉清麗的五官卻冇有擠出任何該有的表情:“趙叔叔一片好意,你多少該嚐嚐滋味。”
小時候他連吃到一點油膩肥腥都會嘔吐,直到把胃裡吐空。林清歡怎麼會不知道?還是她早就忘記這種無關痛癢的瑣碎小事?
時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終於確信在那張陌生的熟悉麵孔上尋不到半點溫情。他配合著嚥下趙偉君的好意,但無法容忍彆人說薑家的不好,哪怕是句托詞。
“阿公阿婆疼我,關心我的身體,同時他們教育有方,從冇有溺愛寵壞過我。如果我有哪裡不合禮數,那隻會是我自己的問題。失陪,我去下洗手間。”
胃是情緒器官,這些年裡時渝極少有像現在這樣,生理和心理雙雙瀕臨失控。他吃得不多,除了壓抑的乾嘔聲幾乎冇吐出來什麼,翻湧的胃裡反而更難受。
手掌按壓胃部,不斷施力。胸悶頭暈,舌苔發麻,心跳很快,眼前一陣陣發黑。時渝調整急促的呼吸,有些脫力地用冷水清醒神經,洗手間白熾燈下的鏡麵,映照出一張煞白狼狽的麵容。
他緩了片刻,踉蹌走出洗手間,一路握緊手機像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
趙欣怡焦急地守在門口,慌不擇路地想要攙扶時渝。看得出來時渝不喜歡日料,臉色也很差。她話少怯場,席間幾度想說點什麼勸阻他爸又默默咽回去。
時渝看也不看她,漆黑的眼瞳裡空洞無物,好像根本冇有聚焦。他避開接觸,徑直向前走。
直到拐進走廊儘頭安全出口的隱秘角落,他才支撐不住般重重倚靠在扶手邊,摁亮螢幕。
他想見薑滿,想聽薑滿的聲音,想要死死賴在薑滿的懷抱裡,天昏地暗,地老天荒,再也不分離。
想得快瘋了。
隻要按下快捷鍵“1”就能撥通她的號碼。
他猶豫了。
現在這樣,太難看了。會不會嚇到她?會不會惹她擔心?
可是好想她。
好想她。
好想她。
特彆鈴聲在空闊寂寥的空間裡響起,時渝失神了兩秒,顫動的指尖暴露覆雜的心緒。他點開外放,還是把手機緊貼耳廓,深吸一口氣,擠出來的低弱嗓音甚至有些膽怯:“小滿?”
“嘿嘿是我。”薑滿的語調總是上揚的,總能輕易感染他人的情緒,一下填滿了空而黑的樓梯間:“接得好快喔,現在是吃撐了中場休息鬆褲腰帶的時間嗎?”
糟糕。
聽見最熟悉的聲音,委屈和傷心瞬間盈滿眼眶,時渝喉結滾了滾,拚命忍住酸澀,簡短迴應:“嗯。”
薑滿還是尋常口吻:“晚上吃什麼啦?”
“……日料。”時渝捂住聽筒吸了吸鼻子:“你有冇有想吃的?我帶回來。”
“日料啊……”薑滿略微停頓,在手機那端無言地皺了下眉。
點開時渝發來的菜單,她語氣未變:“嗯……燒鳥,海苔玉米壽司、熟蝦壽司和鴨胸肉壽司,還有關東煮,你幫我嚐嚐看哪些好吃?把好吃的都給我帶一份。”
薑滿早就聽出時渝語氣中的異樣,他也絕不可能吃日料吃撐。她彆無所求,隻希望至少他能不餓著肚子。
時渝哪會不清楚她是為了自己?明明字字未提,卻句句都是關心。
因為瞭解,所以此刻更想念。
渾身上下都像是泡在檸檬裡酸澀軟弱,尤其是眼眶和鼻尖。咬緊下唇,可憋在嗓眼的哽咽還是往外泄露:“嗚……好。”
最後,裹挾無限祈求,他問:“可以不掛斷嗎?”
薑滿自然冇辦法拒絕這時候的時渝,輕言細語:“那你調靜音吧,我這兒說不定會有雜音,彆被林姨他們發現。”
趙欣怡終究放不下心,一直跟在時渝身後。她貼近牆麵,動作很輕,不過是多此一舉。就算製造出驚天動地的震響,也不會引起他的注意。
因為牆後是另一個世界,隻屬於時渝和薑滿。
她永遠無法闖入。
回到包間,時渝的臉色還是難看,但看上去恢複了些精神,表情平靜甚至趨於冷漠。
他果然點了薑滿提及的那些菜品,然後逐一仔細品嚐。
趙偉君抓耳撓腮地想話題,猛然間喚起了久遠的記憶:“看我這記性,總算想起來了!期中開家長會,班裡老師都誇小時成績好是同學的榜樣。冇想到你就是清歡的兒子,以後咱們家多光榮!害,欣怡這孩子也崇拜你,常提起你每回都是年級第一……”
彷彿被當眾揭開私藏的隱秘心事,趙欣怡臉皮薄,頓時麵紅耳赤阻止喊道:“爸!”
趙偉君也不惱,大笑而過:“看看,這孩子就是靦腆,這有什麼好害羞的?我上學那會兒,也崇拜咱們班第一名。對了,馬上分科,小時打算選文選理啊?”
時渝實話實話:“還冇有決定。”
趙偉君:“是該慎重考慮,不過也得抓緊時間了啊!要是還能跟欣怡分到一個班就好了,相互有個照應。”
“抱歉,差點忘記,時渝送給你的見麵禮,希望你喜歡。”林清歡莞爾,將放置一旁的禮袋遞給趙欣怡,接過趙偉君的話繼續:“不管以後是不是同班,欣怡一個女孩子,文靜又乖巧,你要多照顧些,彆讓她被人欺負。”
她根本不在乎分科,不在乎時渝的選擇究竟是什麼,也不在乎他的未來何去何從。
她在意的是,這種場合下,如何落落大方地贏得臉麵和愛慕。
時渝輕笑,放下碗筷,擡眸間眼裡的諷刺意味明顯:“是您親自準備的,不是我。我冇有冒領功勞的愛好,也冇有照顧她的義務,請您自便。”
趙欣怡眼裡剛躍起的光亮霎時熄滅。
偽裝的得體笑容褪儘,林清歡臉色驟變,警告般地喊他名字:“時渝!”
“戀愛或結婚都是您的自由,我冇興趣乾涉。同樣的,和誰如何相處,我隻聽從自己的意誌。希望您能尊重我作為個體的獨立性,而不是在需要的時候才搬來的‘兒子’。”
時渝無視她慍怒的臉龐,起身頷首,心底浮起一絲宴席即將結束的輕鬆:“我還有事,先走了,你們慢聊。”
小滿還在等我回家。
“時渝,你該不會真的以為薑家是你的靠山吧?冇有‘林清歡兒子’這個名號,他們當初根本不會多看你一眼。”林清歡冷笑喊住他,眉間眸裡彷彿佈滿了化不開的寒冰,淬成鋒尖利刃刺向血親。
“不勞您費心。”時渝冇有回頭,推開門離開。
結完賬,走出餐廳,雨幕如織傾泄,重重拍打在瀝青路麵上,暈開一圈圈水灘漣漪。車輛擁堵不前,眼下最快捷的回家路是乘坐地鐵,措手不及的行人或舉包疾跑,或站在簷下等雨勢減小。
暴雨並不能阻擋時渝的腳步,他脫下長袖外套,裹好打包的熱氣食物。
衝進雨幕的霎那,有隻手拽住了他。
闖進藍夜的少女踮起腳尖,高高舉起傘撐在他頭頂上,不遠處的橘色路燈暖絨絨地籠在她身後,明亮而耀眼。
時渝神情恍惚地盯著薑滿,下意識接過她手裡的雨傘,替她撐著。
“老爸臨時回來,要咱們去高鐵站接他,正好順路來接你。”薑滿給他時間緩衝,回視那片暗湧深邃的第八大洋,綻放燦爛的笑容:“讓我來問問這裡的雨滴,我們小魚今晚開不開心?”
魚兒傻愣愣的,半天緩不過勁來。眼圈發紅,唇角向下,一看就知道是受了委屈傷了心。
他站在咫尺近處,展開雙臂,用烏黑透亮的眼眸久久凝視她,開口時低沉暗啞的嗓音黏著委屈和撒嬌,莫名軟乎得像幼年期的那隻白糰子:“……如果雨滴說小魚現在不開心,你可以抱抱小魚嗎?”
薑滿冇有猶豫,踮腳伸手環住他的脖頸,輕揉了兩下:“可以。”
時渝收緊臂彎調換位置,讓她站在台階上,不用費力仰頭踮高。然後低垂腦袋埋在她肩窩深處,依戀地蹭了蹭,耳喃軟語:“小魚想吃銀杏街新開甜品店的限定山楂莓莓芭菲可以嗎?”
“可以。”
“冇有芒果的羅德島水果撻呢?”
“可以。”
“……那小滿牌西紅柿雞蛋麪也可以嗎?”
“當然。”
少年少女雨中相擁的場景,就像是浪漫電影的完美結尾。
趙欣怡攥緊手裡的雨傘,悄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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