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種花,魚水回家 第59章 小魚受傷 “替小魚謝謝小滿,讓他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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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受傷
“替小魚謝謝小滿,讓他每天……
七月初,
南城一腳跨進悶熱潮濕的梅雨季。暑期前,無功無過的期末成績,和高敏耳提麵命的叮囑,終於給薑滿彈簧般的自控力施加了重大壓力。
長痛不如短痛,
列好的時間計劃表永遠荒廢。麵對厚厚一遝的試卷作業,
薑滿毅然決然,每天蹬著時髦雨靴踩小水坑,
前往書香氣息濃厚的市圖書館學習。
為了積極而高效的學習,
她新購入把印水母彩繪的透明長傘,寬大帽兜的明黃雨衣,
及亮黑塗鴉雨靴,
出門鏡前美美照上三圈兒,
收穫一路好心情。
父母和時渝自然支援,
其他小夥伴聽說她即將洗心革麵,立馬感覺要變天了,
紛紛放下手機與遊戲,誓要共進退。
市圖書館敞亮,環境良好,還有綠植護眼。除了讀書和自習的位置外,另有對公眾開放的會議室,
可供討論題目。
這天下午,
狂風大作,
遠處烏雲壓得低低的,像是要掉下個黑窟窿。很快,
一道蜿蜒電光自雲中劈開,密集的雨點傾盆而泄,急促而猛烈地砸擊地麵,
上一秒晴空萬裡的藍天霎時被染成洗不儘的墨缸。
如果一直待在室內,薑滿會更喜歡雨天。靜謐的氛圍,好眠的白噪音及雨後清新的青草香氣。
夏季暴雨通常不會持續很長時間,今天卻不同。足足一小時過去,雨勢並未減緩,樓外偶爾傳來轟隆雷聲與類似樹木倒落的巨響,手機簡訊提醒「惡劣天氣,關緊門窗,切勿在樹下停留。」
時渝的簡訊在更早之前,大約二十分鐘後到圖書館門口。臨近io,時書程也冇給他留喘息的空餘。於是,數次商議後,他總算答應不參與圖書館學習計劃,而薑滿妥協,讓他照常每日接送。
所幸他抵達時,急雨落緩,變得零散。圖書館離家不遠,但門前窪地積水過深,攔住了準備離開的人群。
薑滿萬萬冇想到外麵是這種情景,而時渝卷高褲腳,毫不猶豫地雙腿浸在水裡,還拎著杯果汁,就這樣走向她。
莫名其妙有種橫渡黃河的英勇豪邁。
還冇等她開口,時渝先一步屈膝,露出後背:“上來吧,公主大人。這裡水麵太高,至少淹過小腿。弄濕鞋褲很難受,被看不見的尖物劃傷更難受。”
薑滿搖頭:“明明是同樣的情況,難道你就不會難受嗎?”
“如果發生在你身上,我會無法忍受。”時渝注視著她的眼睛,勾起小拇指輕輕晃了晃:“沒關係,天很熱我不冷,而且已經濕啦。趁現在雨小,早一點回家,我就能早點換乾淨衣物,對不對?”
時渝總是告訴她,沒關係。
僵持中四目相對,薑滿讀出他眼裡的執拗,敗下陣來。她不得不承認,時渝個高肩背寬,走路穩當,趴在上麵安全感十足。
世人總是敦促少年快快長大,肩膀變得寬厚,早日豐滿羽翼,藏好情緒,偽裝成沉穩可靠的大人模樣。
但時渝知道,在薑滿麵前,他可以永遠不足,永遠真實。
他按捺不住雀躍歡呼了一聲,高興得像個孩子:“背寶寶回家咯!”
微微斜雨打進來,傘冇有派上用場,薑滿趴在時渝右肩,探出腦袋,蹭蹭蹭找準位置貼近,一帽兜進兩顆腦袋。
“護著聰明腦袋。”她伸長左手摸索,確認時渝的另一邊冇被打濕,於是安心地壓一壓,收緊寬大的帽簷。
自探秘校園那天起,時渝脖頸處的那枚紅痣就像是打上了某種關於誓言的印記,格外醒目,讓她時不時晃神留意。
背薑滿很輕鬆,時渝全程放任她鬨出動靜,一會兒以為她不舒服調整姿勢,一會兒以為她在好奇角落的苔蘚,冇想到原來是在默默罩著他。
少女的臉頰近在咫尺,連光滑皮膚上的細小絨毛都看得清晰。這一刻,鞋褲濕透的黏膩感消失不見,梅雨季節的燥熱窒悶也無影無蹤,時渝感覺身處雲端,充盈一種被烘乾的棉軟暖意。
唇角盪漾波瀾,他笑意愈深:“替我的腦袋,謝謝小滿的守護。”
“嗯……隻是腦袋,不替小魚感謝一下嗎?”薑滿想象自己是床防水又軟和的蠶絲被,張開手臂,用力環抱住他:“看來是我照顧不周,還需繼續努力啊。”
時渝側目望向她,彎起眉眼:“當然不是。小滿如果有不周全的地方,隻會是照顧自己不夠仔細。”
他們經過雨季,走過樓宇,穿過街巷,一路談笑向家的方向。
近年生意大不如前,花花綠綠的報刊亭如同一座海上孤島,大爺乾坐亭內,愁眉苦臉望天。時渝留下自己的傘,讓早點休店回家,照顧其生意,給薑滿買了支小水槍。
腳下剛好是片較清淺的水坑,薑滿仍全心放在新玩具上,以滴水石穿的毅力一點點接雨,給小水槍充能。然而耐心有限,接多少就biu多少,威力遠遠不足,隻好本人親自配音。
時渝等她發射完,回頭問:“要不要玩水?”
“要的話也彆下來,我蹲下,你就能碰著水了。”
那還叫玩水嗎朋友?
薑滿還冇在內心吐槽完,就聽見他說“扶穩”,旋即從接近兩米的高低緩緩半降。
“您還嫌不夠累,加練深蹲呢?”薑滿不理解,但還是象征性晃了晃腿,濺起小水花,意思一下,“行啦,玩得很愉快,繼續前進。”
盛夏雨季漫長,搖擺拖拉走不到儘頭。時渝揹著薑滿,每一步都走得穩而實,可惜他再眷戀相依相偎的親密,也抵不過悄然溜走的時光。
很快,來到兩家門前,分彆的路口。
院前的雨後紫薇,綴落水珠,雲層裂縫間滲出的一縷光照射下來,給薑滿鍍上了層夢幻的金邊。
時渝垂眸,為她整理額發:“你知道嗎?每天去圖書館的路上,你哼著歌蹦蹦跳跳的,特彆像於雨中起舞,無憂無慮的小精靈。任何人看見你,都會被感染,覺得不再煩悶,繼而擁有一整天的好心情。”
“替小魚謝謝小滿,讓他每天都很幸福快樂,讓他永遠期待明日。”
不用謝,因為我也是。
薑滿偷偷在心裡回覆。
然後匆忙告彆,一溜煙兒地逃回了家,佯裝淡定地應付了會兒薑遠,再回到房間獨自冷靜。
提前回家,但今日份的學習任務還冇完成,薑滿找出試卷繼續寫題,爭取在晚飯前收尾。
半小時後,窗外再次狂風席捲,眼見即將變天下雨,她擰起眉頭摁亮螢幕。
還是冇收到時渝的訊息,對麵樓裡也冇有亮起燈光。
先前他發來資訊說,要去銀杏街那兒的店裡取樣很重要的東西,很快就會回來。
最多二十分鐘的路程,就算中途耽擱一點時間,現在也該到家了。
再等下去也無濟於事,在撥通時渝電話無人接聽之後,薑滿頓時心裡一緊,連忙下樓,披上雨衣就準備出門找人。
聽見動靜,薑遠從廚房探出頭來張望:“急著去哪兒啊,都快開飯了。”
薑滿回道:“小魚一直冇回家,也冇來個電話簡訊,我去找找。”
“不應該啊這孩子……你等等,咱倆一起去。”薑遠關掉煤氣,解開圍裙,順手拿上玄關處撐開等晾乾的傘。
薑滿依稀記得,從他們家到銀杏街有條捷徑,但平常時渝不讓她走偏僻小巷,所以無法確定印象是否準確,加上暴雨過後的積水沖淡了明顯的標識,隻能參照薑遠的建議摸索。
出門急切,忘記摘下寫題時戴著的眼鏡,淅淅瀝瀝的雨滴落下,密密打在眼鏡表層,不斷模糊視野,薑滿一遍遍拿衣袖抹掉水跡,抹得鏡片亂花,心頭更是漫過停歇不下的煩躁慌張。
終於,狹窄巷尾一側,遠遠看見少年倒伏在一片水灘處,頭部附近的水深發紅,像是被血染上的可怖顏色。
薑滿瞳孔驟縮,一眼就認出那是時渝。
薑遠反應更快,脫了外套給她,彎腰抱起人往高地邊放:“快!幫忙擡一把,人放平,衣服墊頭下麵止血!”
陷入昏迷的人像脫了骨抽了力,變得綿軟發沉,如塊磐石懸在旁人心頭。
確認他臉的那一刻,薑滿止不住地渾身發抖,那是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灰白的,衰敗的,毫無生氣的。
薑遠邊撥打急救電話,邊拍他的臉喚道:“小渝,時渝!聽得見嗎?還有意識嗎?”
時渝雙目閉闔,手足鬆弛,安靜得像沉入夢境。然而他的臉頰,微啟的唇瓣異常蒼白,而顱下蔓延開來的鮮紅血跡更深地紮進薑滿眼裡。
鋪天蓋地的耳鳴牢牢堵住了呼吸,大腦一片空白,薑滿握拳狠狠按向路麵,指甲掐進手掌,用疼痛喚起冷靜和清醒,
七月酷暑,她跪在時渝身側。他渾身冰涼癱軟,鐵鏽般的血腥味取代了身上的果香。攥緊手掌,他第一次冇能回握。睫毛,瞳孔,嘴唇,胸膛,手指,雙腿……全給不了任何反應。
鼻息冇有。
脈搏冇有。
明明前不久他還揹著自己走了很遠很遠。
明明當時她還能真切感受到他平穩的呼吸。
明明那時候他還很溫暖。
他承諾過明天。
薑滿無法接受,撲到他胸口前,最終滿目絕望地喊:“爸!小魚他……冇心跳了!”
薑遠額角滲汗,嘴裡慌張唸叨:“cpr……對……快做cpr……”
敞開衣領,擡高下頜開放氣道,清理可能存在的堵塞物,胸外按壓三十次後進行人工呼吸……
從一絲理智中勉強找回學習過的記憶,薑滿快速指導薑遠標準按壓,自己配合做急救的同時,揉搓他失溫慘白的手臂。
心臟復甦操作起來非常吃力,在他正常呼吸前,絕對不能放棄。薑遠累得大喘氣也不敢停,薑滿一把扔掉礙事的眼鏡,繃緊根弦接替他:“輪流。”
她咬緊牙關,用力向下按壓。每一下,汨汨水流從時渝口鼻處溢位,無暇顧及的雨水、淚水、汗水混雜在一起,啪嗒啪嗒地滴滑在他的眼尾臉側。
“小魚,醒醒!醒醒!”
“小魚,我來了……你看,你快睜開眼睛看看我……”
“小魚,爭氣一點好不好?你要長命百歲的……”
“小魚,你不能這樣!”
“小魚,小魚……”
如果,時渝再也無法給她迴應了怎麼辦?
如果,如果時渝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怎麼辦?
她從來不敢,設想這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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