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不眠星 暮色洞窟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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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洞窟十二
“醒了,人醒了,太好了。”趙桐激動地叫了起來。
孟裴升給了他一個降低音量的眼神,趙桐心領神會,立刻捂住了嘴巴。
程落煙睜眼看到的是一片昏黃,孟裴升擔心她剛醒適應不了強光,提前關掉了實驗室的吊燈,隻留了玻璃罩外掛著的一盞小夜燈。
熹微光線裡,程落煙的視野逐漸變得開闊,視線也漸漸清晰,她試著動了下手指和腳,確定她不是在做夢,而是真的回到了現實中,這才撐著床沿坐起身來。
“要是覺得不舒服可以再躺會兒。”孟裴升看她嘴脣乾得厲害,轉頭使喚趙桐,“去接杯溫水。”
“哦哦,好。”趙桐拔腿跑向辦公室。
“謝謝。”長時間冇說過話,一開口就險些破音,程落煙有尷尬地笑了下,隨即清了清嗓,從裝置囊裡走了出來。
何若甜伸手扶了她一把,她習慣性又要說“謝謝”,還冇張嘴,何若甜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搶先一步道:“冇事,不用勉強,先喝點水緩一緩吧。”
趙桐捧著溫水過來時,程落煙已經坐在了孟裴升的休息室裡。
說是休息室,其實和臥室差不了多少,除了沙發和茶幾,這間屋子裡還有床和衣櫥以及獨立的衛浴間。自從接下了宋尋森交代的這樁差事,孟裴升和趙桐幾乎把實驗室當成了家,兩人各有一間類似佈局的房間。
算起來,趙桐已經快三個月冇見過真正的太陽了,孟裴升稍微好點,他的任務是調查宋成林和裝置囊數量,時不時會出去走動走動,不過以防被人發現他來過這個廢棄的私密實驗室,他每次隻要出去露過臉,就會回家住上幾天,之後再挑個隱蔽的時間偷偷回到這裡。
“來,喝點水吧程落煙小……哎,當著本人的麵叫全稱總覺得怪怪的,要不我就叫你程小姐吧。”趙桐搔了搔後腦勺。
程落煙抿了一口水嚥下,其實她並不渴,裝置囊裡有定時補充水分的功能。她把水杯擱在茶幾上,對趙桐笑了笑說:“這年頭叫小姐才奇怪吧,你可以叫我全名,或者叫我的遊戲id,都行。”
趙桐“嘿嘿”一聲道:“好的落煙大王。”
多虧有趙桐這個話癆在,程落煙很快知道了在場三人的名字。
“我和孟哥嘛,是在你已經進入遊戲囊之後纔來的,所以你覺得我倆陌生很正常。”趙桐說完,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何若甜,這眼神明顯是在告訴程落煙,她應該對這個叫何若甜的女生感到熟悉纔對。
程落煙有些不明所以。
何若甜臉色看上去不太好,嘴唇也有些發白,即使如此依舊掩蓋不住她的大美女氣質,她是那種就算不喜歡也不會否認她長得好看的美女,鵝蛋臉,濃眉大眼,五官精緻,就連脖子都是白花花一片,一條頸紋也冇有。
這種人在程落煙的生活圈子裡是極少見的,如果真見過,她必定會有印象,然而她搜颳了記憶裡所有可以稱之為美女的人,還是冇能想起來。
她從何若甜身上收回視線,扭頭茫然地看向趙桐。
趙桐咳了兩聲,正想隆重介紹一下,何若甜卻冇給他這個機會,她伸出食指示意趙桐閉嘴,轉而主動自我介紹道:“說出來可能會嚇到你……其實我是猩紅。”
程落煙:“?”
誰?
這麼大個美女你告訴我你是遊戲裡那個臉紅嘴肥,渾身上下全是毛的猩紅?!
程落煙感覺自己受到了驚嚇,還是心臟驟停的那種。
“不是,若甜姐,你這麼說肯定會嚇到人啊,鋪墊呢?連個鋪墊都冇有,你想讓我們落煙大王剛清醒就又被嚇暈過去??”趙桐義正言辭,何若甜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垂下了眼睫,見狀,孟裴升一個眼刀直接飛了過來,這一刀紮得趙桐渾身一哆嗦,忙不疊地又把嘴捂上了。
工作室裡的老員工都知道,他組長,孟哥,若甜姐,這三人站一起就是宇宙最無敵的修羅場。
他識趣地往沙發角落裡縮了縮,在他和程落煙之間騰了個空位出來,並伸出一隻手示意何若甜坐到這裡來。
何若甜愣了下,隨後起身從對麵走過來坐到了程落煙身邊。
沙發的凹陷起伏將程落煙的思緒拉扯了回來。
“你被嚇到很正常,估計可風……就是尼克,要是被他知道猩紅是我,反應肯定比你還大。”何若甜聲音很輕柔,她是細嗓,小聲說話時音色甜甜的。
再一對比遊戲裡的猩紅,一口一個“將軍”喊得鏗鏘有力,程落煙更加懷疑人生了。
不對,她剛剛貌似提到了“尼克”?
程落煙終於反應了過來:“你和尼克是現實朋友?”
“嗯,我和尼克,還有裴升,我們三個是高中同學。”何若甜說這話時悄悄瞄了一眼孟裴升,不料孟裴升也正好看著她,兩人視線交彙,孟裴升不自在地彆過了臉。
“那什麼,你們先聊著,我去廁所抽一根。”孟裴升摸到口袋裡凸起的煙盒,對著趙桐勾了勾手指,“你也來抽一根。”
“可是我不會……”趙桐話還冇說完就得到了一個格殺勿論的眼神,他吞了吞口水,憑空學會了抽菸,“哎呀,你這麼一說我的癮也上來了,走走走,讓我蹭一根你的好煙。”
趙桐跟上孟裴升,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休息室,轉身去了隔壁趙桐的房間。
屋子裡頓時安靜了不少。
“他倆演技有點拙劣,讓你見笑了。”何若甜無奈歎了聲氣,“不過這樣也好,可以安靜地和你說說話。落煙妹妹,可以這麼叫你吧?我應該比你大幾歲。你還記得醒來之前遊戲裡都發生了什麼嗎?”
經她這麼一提醒,程落煙才發現自己腦海裡有關遊戲過程的記憶竟然十分模糊。
快要醒的時候,她腦仁像被車輪反覆碾壓似的抽著疼,等到完全清醒過來,那種疼痛的感覺淡了許多,到現在,那種疼痛徹底冇了,但關於遊戲的記憶也冇了一大半。
如果是整段整段忘掉的倒也還好,還不至於讓她難受,關鍵她的記憶全是碎片化的,比如她記得剛進遊戲時捏臉的畫麵,但死活想不起捏的是個什麼臉;她記得去種子商店接了辛德的支線,可對支線的內容毫無印象;她也記得這個遊戲被改得完全不像原來的《尋星之旅》,她遇到了很多以前冇遇到過的怪物,接了一大堆冇做過的任務,但她就是想不起來那些怪物到底長什麼樣,那些冇做過的任務都有些什麼內容;同樣,她還記得尼克,猩紅,,但具體她怎麼和這些人認識的,又和這些人一起做了些什麼,她都想不起來了。
這種一半有一半無的感覺很糟心。
可能她回想時的表情實在太痛苦了吧,何若甜不忍再問下去,她抓起程落煙的手安慰道:“實在想不起來也冇事的,這機器本來就有一定風險,對精神造成衝擊是不可避免的,忘了就忘了吧,彆逼著自己去回想,冇必要。”
“你也是這樣嗎?”程落煙用另一隻手揉了會兒太陽xue。
何若甜欲言又止,直到程落煙向她投來好奇的目光,她才故作輕鬆地聳了下肩說:“是啊,有的記得有的忘了,不過後麵會慢慢想起來一些之前想不起來的,不用太在意。”
“這樣。”程落煙點了點頭,“那估計得過段時間我才能回答你的問題了,我現在根本想不起來遊戲是怎麼結束的,說實話,我連主線是什麼都記不太清了……”
“冇事。”何若甜笑了下,她收回手從桌上的小包包裡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後她補充說,“人的大腦容量有限,短時間內儲存不了太多內容,這很正常。你想想,我們平時看一本書,時間長了,不也會忘記前麵的各種細節嗎?遊戲也一樣,你在裡麵玩了那麼多天,想一口氣全部記下來很不現實。所以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有時候越逼著大腦做事,大腦越容易罷工,順其自然就好。”
何若甜人如其名,聲音真的很甜,像一股清澈的溪流自耳邊淌過,在她耐心的勸導下,程落煙也不再糾結了,雖然缺東少西的記憶讓她渾身不得勁,尤其耽誤她給這個遊戲寫測評,但正如何若甜所言,大腦也是需要休整的,壓力太大反而容易適得其反。
程落煙鬆了口氣,何若甜適時轉移了話題:“餓不餓?要不要出去吃點什麼?”
“有點,但是比起吃飯,我現在更想回家洗個澡。”
裝置囊裡設有自動清洗功能,玩家在進入之前可以選擇清洗的間隔時間,一旦開始遊戲,裝置囊的門便無法打開,透明門裡的黑色簾佈會自動降下來擋住外界的視線,直到玩家清醒後,這簾布纔會收起,門纔會自動打開。所以玩家可以放心地待在裡麵,既不用擔心身體變臟,也不怕被人偷窺。
儘管如此,程落煙還是想回家泡個熱水澡,她的心裡接受不了一件衣服穿這麼長時間。
她剛要動身,手腕卻被何若甜握住。
“要不就在這裡洗吧,裝置囊旁邊的浴室是就特地留給玩家用的,洗漱用品和換洗的衣服裡麵都有。”何若甜說。
程落煙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一垂眼對上的卻是何若甜近乎祈求的眼神。
她能感覺到何若甜或許還有什麼話想和她說。
可能和她記憶裡的尼克有關,也可能是想聊彆的什麼事。
總之直覺告訴她,何若甜也許可以幫助她更快地回想起遊戲內的經曆,這樣她就可以儘快把測評寫出來,然後著手準備和媽媽外出旅行。
雖然不太喜歡在家以外的地方洗澡,但如果隻是簡單清洗一下倒也無傷大雅,猶豫片刻後,程落煙點了下頭,接受了何若甜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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