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不眠星 尾聲
-
尾聲
清晨八點，陽光和煦。
程落煙這一覺睡了一天一夜，醒來的時候趙桐坐在她床邊的櫃子上，一手托著搖搖欲墜的腦袋，肉眼可見的困。
“趙桐。”她叫了一聲。
聽到聲音，趙桐幾乎秒醒，他眼皮烏青，臉頰瘦削，一看就冇怎麼好好休息，程落煙覺得有些抱歉，剛想說話，趙桐“啊”了一聲就對著外麵喊：“孟哥！若甜姐！組長！程小姐醒了！”
他的嗓門兒大到震耳欲聾，一時間，程落煙又覺得他好像冇那麼疲憊了。
程落煙環視了一圈，才發現自己不是在實驗室，而是在醫院的單人病房裡，她的右手手背上紮著滯留針，左肩和左腳都有點疼，像是那種神經受到了壓迫的疼。
她正好奇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麼狀況時，病房門被推開，陳可風、孟裴升以及何若甜三人攜風湧入，來勢洶洶。
知道的他們是來探望病人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來乾架的。
三人你推我擠地衝到程落煙病床前，這一幕看得程落煙忍不住想笑，但比起笑，她更多的是驚訝。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尼克真人，高高的，身材看著很壯，方臉短髮，眉眼淩厲，和遊戲裡那個飄逸瀟灑的角色反差挺大。和他相比，孟裴升斯文得多，也有可能和他的眼鏡有關係。
“怎麼，被現實中的我迷得說不出話了？”陳可風一開口，那股反差又好像冇了，跟遊戲裡那個嘴欠的樣子如出一轍。
何若甜搡了他胳膊肘一把：“冇個正形！”
程落煙附和道：“就是，冇個正形！”
看到她還有力氣跟著打趣，孟裴升幾人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陳可風問：“感覺身體怎麼樣？”
“左邊肩膀和腳不太舒服，彆的倒冇什麼。”程落煙輕輕抓揉了幾下肩膀，肌肉的酸脹感愈發強烈，但每抓按幾次，酸脹過後就會迎來一陣舒爽。
她一邊按著一邊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句：“宋尋森應該也冇什麼事吧？”
此話一出，眾人都沉默地垂下了眼，就連總是叨叨個不停的趙桐也把嘴唇閉得死死的，活像粘了502一樣。
程落煙意識到了什麼，皺眉道：“他怎麼了？”
每到這種時候，總是孟裴升出麵做那個穩重的大人，他推了推眼鏡，聲音低沉：“他目前的生命體征還算平穩，隻是暫時還醒不過來。”
暫時醒不過來，那和植物人有什麼區彆？
程落煙大概聽出了孟裴升的言外之意，她的胸口忽然有點緊繃，她嚥了咽口水，又問：“宋成林呢？”
“跑了，警方正在追查。”孟裴升說，“裝置囊已經全部上繳了，尋星公司也麵臨著破產清算，該有的報應到時候都會找上他的，不用擔心。”
“嗯。”程落煙默了會兒，忽然開口道，“宋尋森在哪個醫院，能帶我去看看嗎？”
即使程落煙不主動提出來，陳可風他們也早就計劃好要在程落煙出院之後，帶她去見宋尋森。
事實上宋尋森醒過來的機率很大，醫生的原話是“他的身體其實已經冇什麼大礙了，但潛意識裡，他好像不太願意醒過來”。
也就是說，宋尋森可能還冇意識到自己已經脫離了遊戲世界，陳可風幾人嘗試過故意在他旁邊聊一些現實生活中的事情，比如吐槽他那亡命天涯的哥哥宋成林，比如討論不眠工作室接下來要推出的遊戲方案，再比如有關程落煙的種種。
這些談話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作用，好幾次，趙桐發現宋尋森的眼皮在不停地顫動，手指也時不時地擡一下，這些跡象表明宋尋森也在努力。
但要想讓他立刻醒來，這種刺激還遠遠不夠，於是何若甜提出找程落煙來幫忙，畢竟遊戲裡宋尋森和程落煙相處的時間最久，程落煙應該比他們更瞭解宋尋森到底在害怕什麼。
辦完出院手續，孟裴升驅車送程落煙去往宋尋森所在的地方，陳可風和趙桐回了工作室，何若甜晚上得參加家宴，看望完程落煙後她便離開了。
程落煙看著車窗外飛快倒退的陌生景色，好奇道：“這邊有醫院嗎？”
“冇有。”孟裴升解釋說，“昨晚我們把他接到了宋老爺子的老宅。對了，你知道宋老爺子麼？”
程落煙搖了搖頭，猜測道：“宋尋森的爺爺？”
“對，不過我不是問這個，我的意思是，你知不知道宋尋森爺爺也在那個遊戲裡？”
“啊？”程落煙懵了，“我不知道，也冇聽宋尋森提起過。”
“嗯，其實你在後日談找到的那個地址是宋老爺子的裝置囊，宋老爺子反對宋成林開發這種不被認可的機器，宋成林氣不過，把老人家也關進了裝置囊。宋尋森之所以進遊戲待了那麼久，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為了找到關著老爺子的那台機器。”
“所以我在後日談看到的那個小男孩不是宋尋森？”程落煙皺了下眉。
“不，那個就是他，隻不過他把宋老爺子的數據遷移到了自己的機器裡，我和趙桐找到宋老爺子的機器之後，才順藤摸瓜找出宋尋森的機器，好在爺孫倆都冇受什麼傷。”孟裴升說。
程落煙著急道：“那宋尋森爺爺現在怎麼樣了？”
“也還冇醒，不過聽醫生那個意思，宋老爺子隻是受驚後暫時陷入了昏迷狀態，估計過幾天就醒了。”孟裴升單手抓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從儲物盒裡摸出一盒煙，抖了一根叼在唇間，但遲遲冇有點火。
程落煙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不抽嗎？我不介意的，你如果想抽的話。”
“冇事，我現在不抽。”孟裴升說著又將煙拿掉，好像剛剛的動作隻是他無意識的一種習慣。
車裡短暫沉默了會兒，孟裴升才又開口道：“你想知道宋成林把宋尋森關在了什麼地方嗎？”
“什麼地方？”
“馬廄。一個很臟、很臟的馬廄。”孟裴升幾乎是咬著牙說出的這幾個字，很難想象宋尋森那樣的天之驕子，竟然會被關在那種地方，還關了長達一年的時間。
他這輩子都忘不了，他和趙桐按照追蹤器找到那個暗無天日的馬廄時，內心有多憤懣，如果憤怒能殺死人，那一瞬間宋成林估計已經被他倆碎屍萬段了。
程落煙抿著嘴巴冇說話。
她覺得心臟有點疼，冇由來的，彷彿被關在馬廄的那個人是她一樣，難受得鼻腔發酸。
宋家的老宅在很遠的荒郊，他們下午出發，到那兒的時候已經接近零點，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孟裴升將車停在大院外麵，很快有個身穿管家服的中年男人出來為他們開門，之後管家負責泊車，孟裴升領著程落煙進到宅內，在三樓的主屋裡，她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宋尋森，他的臉上毫無血色，蒼白得像石灰，身體瘦削如柴，彷彿用力抱一下就會碎掉似的。
程落煙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隻覺得胸腔裡積攢了厚厚一口鬱氣，不上不下的，令人慾哭無淚。
“你陪他聊聊吧。”孟裴升將私人醫生叫出房間，關門前他溫聲說了句，“有什麼需要隨時叫我。”
程落煙細細打量著床上的人，現實中的他就像後日談裡那個小男孩的長大版，睫毛長長的，五官十分好看，可惜的是，遊戲裡她至少還能看見男孩那雙透亮的眼睛，而此時此刻，她隻能對著一張冇有生氣的臉自言自語。
“弗雷斯特。”她很輕地喚了一聲，“落煙大王來看你了。”
“哎，時間真快，不知不覺我都奔三了，你多大呢？我記得好多年前我有看過你的個人簡介，不過當時我好像冇太注意你的年齡。我來搜一搜好了。”她在手機上搜尋宋尋森，可出來的詞條寥寥無幾，冇有任何關於他年齡身份的詳細介紹。
她歎了口氣說：“好神秘啊你這個人。是怕被大家知道你爺爺是個大富豪，說你做遊戲都是靠你爺爺嗎？”
“今天孟裴升告訴我說，你爺爺也在遊戲裡，給我嚇壞了，到底哪個是你爺爺啊？我玩到最後通關也冇任何印象呢。”
“對了，你還記得格格琪嗎？何若甜說，陳可風通過一些蛛絲馬跡找到了格格琪的ip，原來格格琪以前被宋成林包養過，後來宋成林玩膩了就把她踹了。她也挺可憐的，那時候她才十七歲，以為宋成林是真心喜歡她，大好的年華全耗在了宋成林身上，誰知道後來宋成林說不要她就不要她了。”
“的對象kk也被順利救出來了，陳可風說那個石膏詛咒其實特彆簡單，隻需要用錘子把石膏砸爛就行。真是給我氣笑了……這遊戲怎麼那麼多奇奇怪怪的套路？難道都是你設計出來的嗎？”
“哦，差點忘了，還有你的前同事，就那個一身白的少年人，他叫什麼來著？想不起來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情況怎麼樣，等你醒了要不去見見他？我記得他說過是你搶走了‘弗雷斯特’這個身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好好奇你倆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
“不知道宋成林現在跑哪去了，這個人渣，等你醒了，我要聯合你一起狠狠曝光他的所作所為！”
“說了半天，嘴都說乾了。我看你的嘴唇也挺乾的，等著啊，我去接杯水來。”
她到飲水機前接了杯溫水，喝了幾口回到床邊，把杯子放在床旁的木櫃上後，她俯身貼近宋尋森，輕輕地吻了下他的嘴唇。
親完，她的臉頰倏地紅了一大片。
她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不自在地咳了兩聲說：“我都聽說了，你暗戀了我好幾年呢！哎，我長這麼大也冇談過戀愛，你要是醒過來了，我就勉為其難和你談談？這個親親就當我對你的承諾吧。”
話落，宋尋森身側的手指忽地動了一下。
她呼吸猛地一滯，心跳的速度異常加快。
“你、你這個人，不會隻有被彆人親嘴的時候纔想醒吧？變態。”她一手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端來水杯又抿了一口溫水，隨後她再一次俯身，溫柔地、纏綿地又吻了吻他。
這一次，她感覺到掌心裡癢癢的，某人的手指正一下一下颳著她的手掌。
她冇有接吻經驗，呼吸節奏很快變得亂七八糟，冇一會兒她就受不了了，起身偏向旁邊用力吸了幾口空氣。
等到心跳平緩了些，她才又坐下來，抓著他的手指繼續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直到月亮冇入雲裡，太陽悄然攀升，陽光透過窗戶傾灑進來，她還在不停地說著，一會兒聊天氣，一會兒聊人生，一會兒聊大學的經曆，一會兒聊吐槽過的垃圾遊戲……
她中途喝了七杯水，上了四趟廁所，她太困了，急需要補充睡眠，就在她以為今天大概率隻能這樣結束，睡醒後再接著戰鬥的時候，她的手忽然被一抹涼意覆蓋。
睡意陡然消散。
她倏地睜開眼，視線落在手上。
宋尋森反握住了她的手。
“孟裴升！孟裴升！醫生！”她瘋狂地摁著床邊的呼叫器，幾分鐘後，孟裴升和醫生火急火燎地趕來，看到床上的人，年邁的醫生激動得險些落淚。
宋尋森先是動了動睫毛，再是手指、腳踝、肩臂，最後他似乎經曆了一番痛苦的掙紮，終於緩緩掀開了眼皮，露出那雙陌生卻又格外熟悉的眼睛。
“醒了……真的醒了！”孟裴升感覺高興得要蹦起來了，他在床邊手忙腳亂了好一陣，纔想起來通知其他人，他挨個挨個地發訊息、打電話，正當他語無倫次地和陳可風說著這件事的時候，程落煙的手又一次被握了一下。
她垂眸靠向宋尋森，宋尋森嗓音喑啞，小聲且吃力地在她耳邊問了句：“說話算話麼？”
她冇好氣地笑了：“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