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潭山沒有天文台 037
68.港島無雪
“好的,趙聲閣,”陳挽釋懷一笑,“我叫陳挽,你能和我在一起嗎,我不需要追的。”
“要吧,”趙聲閣凝著他,淡淡地說,“要的。”
約會驚喜,鮮花禮物,出門接送,彆人有的陳挽都要有,且更多。
趙聲閣說:“我做事喜歡認真一點,追人也是,你可以不用太快就答應。”
陳挽心跳得很快,和他對視片刻,偏開頭沒什麼辦法地笑了。
他低下頭,把手放在趙聲閣的肩上:“趙聲閣,能不能問問為什麼啊?你喜歡我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
趙聲閣沒有回答任何問題,拆穿他:“你覺得你自己不值得被愛?”
“……”陳挽誠實地說,“我不知道。”沒有得到過什麼愛的人實在找不出自己被愛的原因。
趙聲閣想了想,告訴他:“沒有具體的時間,被你吸引是一個模糊但必然的過程。”
他講這些話沒有一點不好意思,臉上表情很淡,彷彿在談公事,但語氣自然又坦誠,“沒有人會不喜歡你,陳挽。”
“你不用再試圖去非要找到一個什麼原因,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答案。”
趙聲閣的評價份量太重,也太篤定,已可稱為終身讚譽,陳挽心口發燙,張了張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的手機響了很多次,廖全的、陳秉信的、宋清妙的,都被趙聲閣直接按了,放到自己口袋裡。
趙聲閣對陳挽的監禁,從這一分鐘開始。
陳挽真的如願變成了趙聲閣的人質,被勞斯萊斯搭載著穿過黑夜的城市森林,又如同被遲到的馬車載送回家。
車載廣播是陳挽最常聽的港文電台,深夜頻道在放千禧年天後合輯。
“寫這高貴情書
用自言自語
作我的天書
自己都不愛
怎麼相愛
怎麼可給愛人好處”
陳挽現在緩過神來了:“趙聲閣。”
“那次拍賣會,你認識我嗎?”
趙聲閣打了把方向盤,右轉,目視前方:“什麼拍賣會,沒印象。”
陳挽笑著哦了一聲,手擱在車窗邊,轉頭看著他
:“就是我們一起參加過一場拍賣會,你可能沒看見我,那天我被一輛勞斯萊斯彆車。”
趙聲閣點點,踩一腳油門:“那你的車儘早換了吧,明天我們就去選。”
“……”
勞斯萊斯停在淺灣。
趙聲閣第一次來陳挽家。
大平房,有視野絕佳的海景露台,但陳挽覺得以後還是要買一幢獨棟彆墅放置趙聲閣。
陳挽把趙聲閣帶進來說隨便看,希望他可以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
他去燒水的時候趙聲閣沒有亂走,不過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偏廳那個金絲楠木的百寶櫃。
因為真的很大,很……華麗,像時下年輕女孩子專門花大價錢置辦或擺件的周邊展櫃。
趙聲閣背著手走近,掃了一眼。
長生無極係列瓦當袖釦,百達翡麗腕錶,限量版香水,土耳其手工羊毛毯……
上層奢靡華麗,下層天差地彆,一個舊網球,一支脫了漆的維斯康蒂,還有一張枯葉標本。
東西很少,破舊,但竟然也心安理得地占據了這個奢華寶櫃的二分之一,讓上層擺放擁擠的奢侈品在它們麵前都顯得失了牌麵和氣勢。
任珠光寶石多華麗,它們纔是這個百寶櫃的主人和靈魂。
趙聲閣一件一件,看了很久,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陳挽將木蘭朵熱好的時候,看到趙聲閣正拿著一張泛黃的草稿紙。
陳挽臉騰地紅了起來。
趙聲閣挑了挑眉。
陳挽頭皮發麻,忙說:“我、我沒有偷,是你從考場出來後扔在垃圾桶的。”
“嗯,”趙聲閣點點頭,把已經很脆弱的草稿紙放好,撫他的背,安撫,“沒有說你是小偷。”
他的手移到陳挽的腕上,很緊地攫住,不讓他逃跑,拿起那隻舊網球,溫和地問:“這個呢,可以跟我說嗎?”
陳挽的臉更熱,如同被要求現場朗讀剖析情書,但手被牢牢牽著,趙聲閣氣場強大,他無路可逃,隻好說:“就是高二和內地聯賽訓練的時候,你可能是嫌本部的球館和球場太多人看你,就挑飯點時間去分部逸夫樓後麵那個球場自己打一會兒。”
“我一般在逸夫樓附近溫書。”
“你每天都看我打球?”
“……嗯,”但陳挽還是鄭重宣告,“不過真的是它自己滾到我腳邊的,我不會去偷你的東西。”
趙聲閣就馬上說:“沒關係。”
隻是問:“沒有想過拿去找我嗎?”
“這應該是你不要的,”陳挽指著球麵上的某一處,“你看這裡,凹進去了。”拿著一個壞的球去找人,實在很像心懷不軌的搭訕,況且趙聲閣來分部本來就是為了避免打擾。
趙聲閣看著他,想透過這雙漆黑的眼睛去看十六歲的陳挽,十六歲的陳挽眼睛也這麼黑嗎,是否在那個時候眼神就已經學會藏住愛意。
心中如同悶了一場無法宣泄的暴雨,趙聲閣在不知情的年歲裡被這樣巨大、飽滿、妥帖地愛了這麼多年,終於在今日迎來了回聲震耳的反噬。
少年時代遺落的碎片,被陳挽一片片撿回來珍藏。
陳挽這裡撿一點,那裡撿一點,撿著撿著就熬過了這麼多年。
趙聲閣將他拉進一些,聲音低了一些:“袖釦也是給我的?”
“是,”陳挽沒有什麼苦大仇深,這是他一個人的尋寶遊戲,隻是在今日等來了主人和玩伴,他無奈地笑笑,“那次在貝島,我還以為你要跟我搶呢。”
“不過本來就是送給你的,你開口的話,我一定會讓給你。”
“這樣啊,”趙聲閣歪了下頭,盯著他,“我以為你要送給什麼朋友呢。”
“……我沒有什麼朋友。”
“羊毛毯也給我?”
“就是……”陳挽有些沒辦法地看著他,“你家的飄窗貼的大理石看起來挺涼的,你又喜歡在那裡辦公,我會擔心你著涼,特彆是台風天或者換季的時候。”
陳挽的目光非常懇切:“真的不想你再生病了。”
趙聲閣的心不可抑製地觸動,攫他的手更緊,目光緩慢地掃過架子:“為什麼給我買這麼多?”
陳挽卻很自然地說:“沒有什麼理由,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看到了,就想給你買。”他的喜歡很樸素,不過如此。
趙聲閣小時候沒有收到過什麼禮物,也不對任何節日存抱期待,但原來送禮物和收禮物都是不需要特定的時間和理由的。
陳挽看他都知道了,索性毫無保留地袒露:“手錶是你給我買袖釦的時候看上的,本來還想多看看,不過你好像不怎麼感興趣的樣子,我後來就再自己去了一趟。”
“……”
“不過這些都隻是我的審美,你不喜歡也沒關係,以後你看上什麼我都會給你買。”
“我想要什麼都可以?”
“可以。”
趙聲閣很認真地聽著陳挽說每一個字,企圖去回溯那些他已錯過、不可再挽回的被愛著的時刻。
帶著遺憾的幸福讓人耿耿於懷。
趙聲閣抑住心裡那場無法宣泄的暴雨,說不計較陳挽撿他的的東西,還說謝謝陳挽的禮物,說他很喜歡,從頭到尾都很寬容,很感唸的樣子,但晚上把陳挽壓在金絲楠木的百寶櫃上的時候完全不是這樣,非常凶,一邊動一邊指令陳挽為他將這些差一點就永不見天日的禮物一樣樣戴上。
“陳挽。”
“手錶。”
趙聲閣很紳士,隻不過凶悍的動作和體貼的語氣判若兩人。
“我可以試試扳指嗎。”
他好禮貌,為陳挽抹走額頭淋漓的汗水,商量著問:“項鏈也戴一下吧。”
陳挽的腳趾蜷縮、繃緊又鬆下來。
“還買了耳釘啊,”藍寶石和黑曜石,趙聲閣把玩片刻,有點遺憾地低聲說,“我沒有耳洞。”
“不過如果你想看,我也可以為你打一個。”
陳挽幾欲暈厥,連指根都在打顫,氣若遊絲地說:“不、不打了。”
“你會痛的。”
趙聲閣停下來,看了他一會兒,又更凶起來。
陳挽的心臟和身體都被填滿,除了趙聲閣,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無論趙聲閣如何逞凶,他也隻是用溫柔的目光包容。
趙聲閣手握著他的脖子,用了力氣,居高臨下,沒什麼表情地問:“陳挽,你憑什麼擅自扣押我的禮物?”是不是差一點,他就永遠收不到。
陳挽幾近窒息,勉力抬手,摸了摸他汗濕的臉,想了想,也隻能說:“以後會給你買更多的,更好的。”
他把趙聲閣的頭抱進自己的頸窩裡承諾。
趙聲閣就沒有那麼凶了。
溫柔與愛可消弭化解感情中一切後怕與不安。
趙聲閣追人和工作一樣雷厲風行,一改之前神龍不見首尾的作風——連續兩個晚上被海媒狗仔被拍到前往太子東。
陳挽開會開到很晚,一直沒有出來,狗仔似乎不挖出這個能讓趙聲閣耐心等兩個鐘的“神秘密友”誓不罷休。
趙聲閣看到有人在蹲他,讓司機開門下車給狗仔送了瓶水。
狗仔似是沒想到自己藏得那麼隱蔽也會發現,哆哆嗦嗦地接過,想起曾經得罪過趙聲閣的人死法有不下十版的傳聞,抱著大炮撤了。
趙聲閣問:“他怎麼走了?”
司機猜測:“大概天太冷了。”
趙聲閣就繼續低頭在筆電上工作。
不過趙聲閣去得多了,還是有幸運的狗仔拍到,但夜色模糊,正臉不清,“密友”身份眾說紛紜。
外頭的人看不出,熟人不可能認不出來,在一次陳挽因為加班缺席的聚餐上,譚又明大罵趙聲閣禽獸。
“陳挽不行!你趙聲閣想玩,多的是人陪你,但陳挽不行。”陳挽是他認定的朋友,不是什麼可以隨便玩玩的nobody。
趙聲閣問:“玩?”
沈宗年問:“你們在一起了?”
趙聲閣道:“沒有,我在追他。”
“……”
“你還會追人呢!”譚又明陰陽怪氣。
“……”趙聲閣平靜的目光在他們的臉上掃了一圈,沈宗年表情淡漠,譚又明義憤填膺,蔣應明顯還在狀況外,卓智軒大概是上次闖了禍整個晚上縮著脖子一聲不吱。
趙聲閣反手敲了敲桌麵:“這就是你們對我的感情的態度?”
“我們應該是什麼態度?”譚又明問,“你是不是覺得陳挽性子軟好欺負?”
“我不是,”趙聲閣無所謂旁人態度,他隻是發出告知,譚又明這種腦子不好的可以不予理會,但卓智軒也在,他是陳挽不多的親密朋友,趙聲閣雙手擱在台上交握,說,“我很認真。”
“……”
聚餐結束,大家一同前往地下車庫,趙聲閣說:“智軒,留步。”
卓智軒一梗,心想,這一天還是到了。
趙聲閣看著他的樣子有點無語,不嚇他了,說:“要是家裡難為你,就跟我說。”
印象中,卓智軒還是那個沒錢了或闖禍了就跑到他和譚又明背後告狀的小孩,現在就敢幫著陳挽做那些事了。
卓智軒一愣,和他預想的秋後算賬不太一樣:“你……不怪我嗎?”
趙聲閣:“他要殺人越貨都可以,但我要一個知情權。”
卓智軒突然覺得,這一次,小時候的那個兄長是真的回來了。
不過,趙聲閣又說:“這些年謝謝你,但下不為例。”
他威嚴很足,卓智軒馬上點頭說好的,然後麻溜去上了譚又明的賓利。
這次因為幫陳挽惹了禍,家裡斷了卡和車,卓智軒隻能蹭車回去。
是沈宗年開車,他轉著方向盤,問:“趙聲閣訓你了?”
卓智軒的“沒有”還沒出口,副駕的譚又明就轉回頭說:“該!”陳挽和卓智軒一個比一個沒心肺,趙聲閣不罵他都要罵的。
卓智軒雖然被停了卡和車,但還挺高興的,對著沈宗年笑了兩聲:“嘿嘿,沒挨訓。”
“……”譚又明驚恐地轉過頭抓著沈宗年手臂說,“完了,孩子被訓傻了。”
“……”
陳挽一連缺席了好幾次譚又明的聚會,終於在十二月正式到來之前順利完成了足額股權的收購。
依舊沿襲了他本人一貫劍走偏鋒、遊走邊緣的風格,隻不過這一次,是他自己主動和趙聲閣坦誠的。
趙聲閣聽後,沒有說話,就這麼看著他。
陳挽就好脾氣笑笑,但語氣堅持,說,這一刀他必須親手斬下。
他眼睛彎彎的,趙聲閣倒是大發慈悲沒有乾涉,還是那一句話:“你要殺人越貨都可以,我隻是要一個知情權。”
陳挽哭笑不得,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做的事情並沒有這麼危險。
榮信年底最後一次股東大會,從未在公司出現過的陳挽首次露麵,引起一片議論。
這也是在壽宴驚起一片波濤後陳秉信第一次見到陳挽,無論之前他是派陳裕還是親自約見,都遭到了毫無餘地的拒絕,趙聲閣將人看得滴水不漏。
任目光各異,陳挽喜怒不驚,八風不動,穩坐在僅此於陳秉信的席座,不知從何時起,竟已頗有幾分趙聲閣平日唬人的氣場。
在董事會做完彙報後,陳挽提出由於股權份額變動,陳秉信已經失去一票否決權。
陳秉信自從那晚,人一下子頹敗十歲,血壓飆升,氣急攻心,在公眾場合也不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孽子!榮信是我一手建立起來的,我最瞭解,也最有話語權,你投機取巧坑蒙拐騙坐到這裡,什麼也不知道,少在這指手畫腳。”
陳挽不卑不亢,較為冷漠地朗聲勸道:“創始人也要遵紀守法,突破《公司法》的決策無效,希望陳董明白,今非昔比,董事會不可能再是你的一言堂。”
陳秉信目光沉怒,陳挽視若無睹,在他還未得開口之前又道:“據監事會的議案,陳裕和廖致和兩位董事的股權出現瑕疵,並且在煙草出關時存在挪用資金假公濟私行為,我希望兩位引咎辭職。”
被點到名的人目露震驚,一身冷汗,陳挽不等他們狡辯,發出最後通告:“如不採納,我將引用《趙聲閣法案》申請證監啟動監察程式。”
此言一出,舉座嘩然。
陳挽從陳秉信頹然失色的瞳孔中,看見一個舊時代王國分崩離析,無力迴天,他異常清楚地感知到,那座壓在自己背上十幾載的巨碑也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十二月中旬,海市頭部各大財經週刊版麵熱鬨非凡,標題浮誇天花亂墜吸人眼球。
【醒!陳氏三十載巨擘沉毀中環港,榮信鹿死泰基之手慘遭分屍】
【時隔三年《趙聲閣法案》再現商海,太子爺陪同密友會晤商會主席。】
【榮信創始人鬢邊生白發顯頹容,對媒大罵撲街衰仔行開!(附圖附視訊)】
【榮信廖姓高層肢殘似人彘,半月失禁遭萬人嫌】
海市正式進入了冬令時,港島終年無雪,隻是風大,晝短夜長,天亮得晚。
趙聲閣將陳挽送到泰基,靠邊停下。
天氣略顯陰沉,大葉紫荊已經掉光,光禿的枝椏在冷風中搖曳。
天橋上走過許多上班族,光鮮亮麗,仔細看神情冷硬尖銳,像年輕但並無生氣的血液一點點流入空曠的園區。
這是陳挽連軸轉的第十二天,榮信已成散沙一盤,但不趁機斬草除根趕儘殺絕陳挽始終無法徹底安心。
趙聲閣從後排拿圍巾圍到陳挽脖子上。
經典的英倫格子款式,他親自選的,大概是骨子裡掌控欲的一種延伸,陳挽從領帶夾皮帶到袖口打火機都出自趙聲閣之手。
當然,趙聲閣非常公平民主,他本人的衣食住行決定權也歸陳挽全權所有,今天戴的那對長生無極袖釦就是陳挽親手係上的,雖然係的時候手指還在打顫。
“葛惜催促股權過手的事可以適當放緩,分期最好,如果條件允許,甚至可以由你母親適當出麵。”這樣既會減少外界對陳挽暗地手段的猜測和警惕,也能佐證宋清妙確實是和葛惜交情匪淺,那些照片和報道並非作秀。
“當然,”趙聲閣壓了壓他的圍巾,說:“這隻是我的建議,你自己決定。”
“好,”陳挽被他裹嚴實,看著他眉眼間還掛著一點起床氣的不耐,無奈一笑:“明天彆送了吧,多睡會兒。”
趙聲閣:“沒有這樣追人。”
“那不追了吧,轉正。”
趙聲閣:“不轉,沒及格。”
陳挽啊一聲。
從去榮信園逮人的那一夜起,這些天趙聲閣寸步不離,幾乎是把他攥手心裡,一爐火似的烘著,燒著,他都快化了。
“這……還要怎麼樣啊?”陳挽不懂了。
趙聲閣看他一眼,平靜地說:“我沒做好。”如果他再警覺一點,再強硬一點乾涉……。
陳挽把圍巾扯下來一點,湊近問:“哪裡不好,趙聲閣。”
“陳挽,你拿我跟彆人比?”
“嗯?”陳挽不明白。
“我做得好不好,彆跟彆人比,拿你自己比。”
趙聲閣的標準是陳挽,所以他永遠遲一步。
愛人這件事,已經被陳挽做到了極致,無論趙聲閣再如何努力,好像都不能讓陳挽擁有自己這種同等深度的被愛的體驗。
這很不公平。
遇上這個人,你就隻會想對他好一點,再好一點,沒有彆的辦法。
陳挽覺得挺好玩的,笑:“這麼說,你追沒追上我,是你說了算啊。”
“你說了算。”
“但是放水不好。”趙聲閣提醒他。
“……”
陳挽下車的時候,第一次沒有成功開啟車門,他突然想起什麼,轉過身,湊近趙聲閣,問:“我不放水,但是沒轉正也先親一下可以吧?”
趙聲閣就說,也可以。
陳挽得到了親吻後,順利地解開了車鎖。
趙聲閣看著他的背影消失,駕車離開泰基,沒有直接去明隆,而是右轉穿過西區隧道抵達荃灣。
Monica的診所趙聲閣陪陳挽來過兩次,今天第一次單獨前來。
有些事他需要單獨問Monica,Monica似乎也有意要單獨和他聊一次。
不過因為早上還有會,聊得不算久,沒到十一點趙聲閣就回到了明隆。
寶莉灣專案即將進行長達一個月的路演,地點覆蓋內地和海外,趙聲閣需要把明隆其他的專案都提前做好部署,沈宗年和譚又明今天都過來開會,還有其他的一些注資人和合夥人。
會從中午一直開到下午,隻有短暫的休息,趙聲閣看了眼手機,沒有新進來的資訊。
陳挽今天一整天都在泰基開會談判,葛惜對一部分瑕疵股權提出了異議,陳挽則提議分期過渡,雙方磨合很久,最終求同存異定下了初步方案。
他手機調了靜音,中場休息的時候,從口袋裡摸到一支維斯康蒂。
和他收藏櫃裡的那一支不是同一款,但是同一個係列,應該是訂製款,有很低調的私人logo。
陳挽把鋼筆拍了照發給趙聲閣。
過了一會兒,趙聲閣回:【怎麼在你那。】
【貓貓不知道呢jpg】
【不關貓貓的事jpg】
“……”趙聲閣知道,這是卓智軒又給他發新的表情包了。
陳挽經常在自己的口袋裡發現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包括但不限於手帕、鋼筆、手套或是打火機。
不是正式的禮物,是趙聲閣私密的貼身之物,就像隨手在口袋裡放一塊糖果,陳挽隨手就能掏到驚喜。
也像某種圈地和標記,時刻陪伴、提醒和回應。
會議一直到近四點才結束,陳挽從泰基回科想的路上下起了雨,他發資訊跟趙聲閣說不需要來接自己:【我過去找你就好了。】【小貓飛奔jpg】
趙聲閣隻回了一個字。
【不。】
陳挽:【……】
一整天的會譚又明聽得頭昏眼花,把沈宗年的會議筆記本畫滿了王八和老虎,終於等到散會。
回到趙聲閣辦公室,關上門他直接癱倒在沙發,大呼累死,並提議一起去好好放鬆一下。
“你們去吧,我要去接陳挽,下雨你們不想出去也可以在明隆吃。”趙聲閣關上抽屜,對上沈宗年的目光,坦然回視。
譚又明把筆記本還給沈宗年,看了看窗外灰黑色的天:“這鬼天氣,肯定要來一場大暴雨,你讓司機去一趟?”
趙聲閣去掛在衣架上的長外套披上,說:“又不是我司機追他。”
“……”
趙聲閣一定要親自去接陳挽,並不是擔心他被雨淋,陳挽自己也有司機,但戀愛中的絕大部分事是不能假他人之手的。
趙聲閣不願意。
譚又明大概無法理解,不是陳挽需要趙聲閣去接,是趙聲閣想要早點見到陳挽,想在雨天裡握他的手,攬他的肩,和他擁抱親吻。
他擁有陳挽的時間已經太遲。
即便以後的每一天都相愛,趙聲閣也覺得實在太少。
但是已經沒有辦法了,趙聲閣麵無表情地想。
拍拖還要和時間之神賽跑,好慘。
走進電梯的時候,趙聲閣收到一條資訊,來自沈宗年。
【0659型號晶片已經停產了。】
趙聲閣關抽屜的時候他一眼看到了,一個半成品,很像當年他們一起做的氣象感應機器人模型,獲獎後被學校放置在逸夫樓展覽,不知道現在是否已經撤下。
趙聲閣回複:【那就做一個可持續更新的。】
永遠不會停止運轉。
清明穀雨
港文金曲電台今日播報《給自己的情書》
《趙聲閣法案》在前麵鷹池出現過~
明年見
69.十六年前的月光
天暗得早,雨已有漸歇之勢,趙聲閣拿了把長柄傘穿過中央花園,沒有走進寫字樓的大堂裡。
沒有等太久,陳挽就和合夥人一邊說著話一邊走出大廈,西裝革履,外頭披著件長大衣,看起來是在討論公事,偶爾點點頭,身後跟著兩三個組裡的年輕人。
看得出來陳挽是要道彆了,但是幾個年輕人似乎還在纏著他問問題,陳挽也都耐心地回答了。
幾乎是在門口感應玻璃開啟的那一瞬,陳挽就看到了紫荊樹下的趙聲閣,落葉停在他的肩上,彼此目光穿過昏黃燈光和雨幕,靜靜對上。
陳挽眼底升起一點笑意,和下屬道彆,加快步伐走過來,少了幾分方纔的穩重端莊之態。
趙聲閣跨步上前,伸出手接他,把人牢牢納入傘下。
陳挽摸了摸他的手,幸好沒有很冰。
“久等了。”近來科想名聲大噪,陳挽又要協助葛惜瓜分榮信等事宜,工作一下忙了許多。
“沒有。”趙聲閣自然地把手放在他的腰後,攬著人走。
風和雨都被趙聲閣和傘擋住了,陳挽上到車上整個人還是乾乾淨淨的。
他從上學到工作,沒有什麼被人接送回家的經驗,看了一會兒啟動熱車的趙聲閣,覺得心裡很滿,直起身湊過去吻他,趙聲閣隻讓他親了一會兒,就推開他的肩膀同他拉開了一點距離,遞給他一個牛皮紙袋,說:“先吃。”
離飯點已經過了一些時間,陳挽在“按時作息飲食”方麵非常“嚴於律人,寬以待己”,在合理範圍內趙聲閣不會乾涉他,因為他本人也是一個工作狂,但陳挽最近屬實有些過分。
紙袋還是溫熱的,陳挽開啟,眨了眨眼:“你怎麼知道的。”
他偶爾吃的那家店的楊枝甘露和魚蛋,菠蘿油的冰黃油是加厚的。
小時候還住在外環唐樓的時候有人在街邊賣雞蛋仔冰淇淋、紅米腸還有煎蘿卜糕,陳挽沒有錢,就一直站在旁邊看著,等快收攤了,老闆會看他可憐把剩下的邊角料烤一烤,給他一份。
冬天熱氣騰騰的咖哩魚蛋,讓陳挽覺得很滿足。
陳挽已經很久沒有吃這種小孩零口,以前倒是拐卓智軒去吃過,卓智軒沒有什麼少爺架子,吃了三碗咖哩魚蛋,陳挽摸著自己所剩無幾的零花錢袋欲言又止。
陳挽笑著感慨:“你居然知道,我都以為你應該沒見過這些東西。”
“……”趙聲閣打了半圈方向盤,倒車,“你知道我多少,我就知道你多少。”
就算現在他知道的還是比陳挽少,但也一定會有多的那一天。
趙聲閣現在最常用的兩輛車,電台頻道、皮革香薰、茶飲抱枕……很多次陳挽開啟車門都恍惚以為是上了自己的車。
菠蘿油在舌尖化開,陳挽覺得比小時候的都要甜。
晚餐結束後,趙聲閣說:“我們去個地方。”
陳挽沒有問哪裡,說:“好啊。”
車程行駛到一半的時候,陳挽就認出來了,趙聲閣放慢車速,轉頭問他:“介意嗎?”
他詢問過Monica,不過如果陳挽表現出一丁點抗拒,趙聲閣就立刻掉頭。
陳挽這些年已經被打磨得刀槍不入百毒不侵,這個地方再不能傷害他分毫,何況有趙聲閣在,所以他說:“不介意”。
小欖山和十幾年前沒有太大變化,雖然已經改成療養院,但黑魆魆的丘陵和不太高大的樹木,每天有人修剪維護的草坪和白色柵欄讓這裡顯得更像一個高檔靜謐的牢籠,穿山風的呼嘯掩蓋無數聲嘶力竭的眼淚和掙紮。
大概是趙聲閣提前打過招呼,一路上都沒有看到其他人。
407病房。
當年困住陳挽的墳墓,幼小的少年被押在這個五十平方的小房子裡吃藥、打針、電擊和強製治療,日複一日,意識和靈魂被一片片剝碎,變成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陳挽心裡並無太大波動,隻是有些疑惑地看向趙聲閣,不明白他們回這個地方來做什麼。
趙聲閣牽起他的手放進自己口袋,直接開啟了門。
房間不是陳挽印象中的樣子,沒有病床,沒有輸液吊架,這甚至都不是一個病房的樣子,空氣中混著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非要描述,陳挽隻能想到血肉模糊這幾個字。
光線很暗,陳挽看不清楚,他往趙聲閣身邊靠了一點,趙聲閣很緊地握著他的手,等走到房間裡麵,陳挽看見,一具皮肉潰爛的人體被拷在牆上。
如果不是那根被陳挽親手紮斷的手指,陳挽根本認不出這個人是廖全。
外麵所有人都以為廖全被證監會帶走了,但現在他被趙聲閣關在陳挽曾經的病房裡,承受陳挽當年受過的虐待十倍百倍。
廖全憤怒地叱罵:“趙聲閣,你憑什麼抓我!你濫用私刑,這是犯罪!”
趙聲閣沒理他,看著陳挽,問:“怕嗎?”
儘管陳挽本人也是遊離在律法邊緣之徒,但看著趙聲閣隱在黑暗中的臉,仍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的隻手遮天和雷霆手段。
陳挽出神的時間有點久,趙聲閣停在他手的力度大了許多,陳挽立刻很緊回握他。
“不啊。”
廖全隻剩下一隻眼晴,嫉恨地看著他們十指相扣,諷笑道:“趙聲閣,原來你是為了他,你居然還是個情種。”
那樣大費周折把他從警方那裡挖出來,竟然是為了陳挽。
他心心念念那麼多年從未得手過的陳挽。
“你彆被他騙了,他利用你呢,他和他媽一樣,婊,子無情,專挑有錢有勢的人傍身,這種人沒有心的,隻會玩弄你的感情。”
“你居然喜歡這種不乾不淨的貨色,你知不知他早在小時候就被——”
趙聲閣隨手拿起一支電棒塞進他嘴裡,尖銳嘶啞的叫聲即刻劃破黑夜的靜謐。
趙聲閣表情都沒有變一下,手上用了力,電棒像燃著的木棍捅爛廖全的嘴,深入灼燒喉嚨。
“知道,這就是你今天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廖全疼得哇哇大叫,趙聲閣居高臨下垂眼睨他,欣賞了一會兒,才扔開電棒,沉聲道:“因為你搞錯了。”
“是我在追他。”
廖全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趙聲閣歪了歪頭:“是我求他和我在一起。”
陳挽也不禁睜大了雙眼看向他。
廖全嘴裡喊著血,發出含糊的叫聲。
趙聲閣隨手挑了把匕首,遞給他,問:“他用哪隻手碰的你。”
“右手,”陳挽接過匕首,很輕鬆地說,“不過,當時我就把他那根手指廢了。”
“這樣,”趙聲閣看起來是沉思了一下,收回陳挽手上的匕首,把他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裡握著,說,“那就留給彆人做。”
既然仇報過了,不必再臟一次陳挽的手。
廖全嫉妒而憤怒地破口斥罵,趙聲閣像對一條路邊狂吠的落水狗一樣“噓”了一聲,通知他:“你的右手和舌頭,我會叫人寄給你姐姐。”
在廖全驚懼的目光中,趙聲閣牽著陳挽離開。
趙聲閣說:“陳秉信就在隔壁,你要見嗎?”
陳挽在得到最後一手股權後,親自將陳秉信從董事會驅逐出去,並聯合一些小股東剝奪了陳裕和大房子侄們的實權。
短短數日,陳家哀聲一片,深宅大院籠罩著一片死氣,像一座活墳,在門口立一塊墓碑,都可以直接上香祭拜。
陳秉信人老了十歲,突發過一次腦溢血,被趙聲閣順勢接到這個“療養院”來。
陳挽還沒有開口,趙聲閣就說:“算了。”不必再見。
他將陳挽的手握得很緊,帶他走出了這座白色大樓。
不知不覺走到當年陳挽第一次見趙聲閣的地方,今夜月光和十六年前似乎沒變,但又好像變了。
趙聲閣正低著頭看手機,應該是在吩咐下麵的人處理廖全的事。
陳挽湊過去,他沒抬眼,一邊發資訊一邊單手將人攬入自己的大衣裡。
樹木的落葉和山穀的夜風都沒有落在陳挽身上,他被保護得很好,隻露出一雙眼睛,在黑夜裡尤為明亮。
注視對方好一會兒,陳挽開口:“趙聲閣。”
趙聲閣打完最後兩個字,收起手機,手捏住陳挽後頸,垂眼:“嗯?”
陳挽從他大衣裡退出來,拉開了一點距離,說:“他說的那些……不是真的。”
趙聲閣與他對視。
他當然知道廖全說的不是真的,真不真的也無所謂,是趙聲閣縱橫談判桌,深諳人性,知道怎樣說,最刺人心。
無論廖全將陳挽說得如何不堪,趙聲閣都愛他,都護著他,都死心塌地,都得到了他,這會比任何事都叫對方誅心,叫他難受。
陳挽看他不說話,就又說了一遍:“他說的那些不是真的。”
趙聲閣說:“我說的都是真的。”
每一句。
陳挽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趙聲閣道:“不過有一點,他應該沒有在騙我。”
“嗯?”
趙聲閣走近兩步,很深地看著陳挽眼睛:“你玩弄我。”
陳挽圓了眼睛。
趙聲閣列舉他的劣跡斑斑同前科罪狀:“喜歡我,但沒想過要在一起。”
“一邊追我,一邊給自己留足退路,準備隨時抽身。”
“說在一起,但是沒有想過在一起很久。”
“……”陳挽摸了摸鼻尖,趙聲閣撩起眼皮,凝他,淡聲說:“我認為這也不算汙衊你。”
陳挽連忙展開手臂抱住他,心虛地說:“沒有吧。”
“我沒有這樣。”他重申。
趙聲閣哼笑一聲,未發表評價。
清明穀雨
是在收尾啦~但也不是說馬上就完結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