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潭山沒有天文台沈譚 012
摔杯聲與陽台風
淺水灣彆墅的宴會廳裡,水晶燈的光碎在銀質餐具上,映得滿桌粵式宴席發亮——
脆皮雞的油光還凝在皮上,佛跳牆的瓷盅冒著細白的熱氣,連餐前小食的杏仁酥都擺得像件藝術品。
沈宗年坐在主位,指尖捏著白瓷酒杯,目光卻時不時往譚又明那邊飄。
後者穿著淺灰色西裝,袖口沒彆袖釦,隻鬆鬆挽著,正低頭聽團隊裡的老陳說東南亞建材的事,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軟。
“譚設計師年紀輕輕,就能拿到沈氏的大專案,真是年輕有為啊。”
坐在譚又明對麵的張經理突然開口,語氣裡帶著點說不清的揶揄,他端起酒杯,卻沒喝。
“不過話說回來,要是沒有沈總照拂,譚設計師的小事務所,恐怕也沒這麼容易出頭吧?”
這話一出,席間的空氣瞬間靜了下來。
老陳想打圓場,剛要開口,就被張經理用眼神壓了回去。
張經理是沈敬安安插在團隊裡的人,平時就愛挑事,今晚顯然是故意來膈應人的——
股東會前夜,先攪亂沈宗年的陣腳,順便給譚又明難堪。
譚又明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指尖泛白。
他抬起頭,剛想笑著說“專案靠的是方案實力”,就聽見“哐當”一聲脆響——
沈宗年手裡的白瓷酒杯砸在了銀質餐盤上,酒液濺出來,在米白色桌布上暈開深色的痕。
“張經理這話,是覺得沈氏的專案評審,隻看人情不看實力?”
沈宗年的聲音冷得像冰,平時溫和的眉眼此刻擰著,下頜線繃得死緊。
“譚設計師的‘星軌係列’在香港設計獎拿金獎時,你在哪?他跑遍東南亞談建材供應商時,你又在哪?”
張經理的臉瞬間漲紅,想反駁,卻被沈宗年的眼神逼得沒敢開口。
沈宗年站起身,走到譚又明身邊,手搭在他的椅背上,姿態護得明顯。
“譚設計師的能力,比你們這群隻會在飯桌上嚼舌根、吃閒飯的強十倍。以後再讓我聽見這種話,就不用來上班了。”
宴會廳裡鴉雀無聲,隻有水晶燈的光落在沈宗年緊繃的側臉上,連空氣都透著壓迫感。
譚又明坐在椅子上,心臟跳得飛快——
他從沒見過沈宗年這樣失控,這個人平時連生氣都隻會用指尖敲桌麵,今天卻為了他,當眾摔了酒杯,駁了張經理的麵子,甚至不惜得罪二叔的人。
感動像潮水一樣湧上來,卻又帶著點尖銳的澀——
他怕這份保護太紮眼,怕給沈宗年招來更多麻煩,怕股東會前夜的這場風波,會成為二叔攻擊沈宗年的新把柄。
“我去下陽台,透透氣。”
譚又明猛地站起身,沒看任何人,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
腳步有點急,路過沈宗年身邊時,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手,冰涼的觸感讓他像觸電一樣縮了回去。
沈宗年看著他的背影,皺了皺眉,跟老陳交代了句“你們先吃,我去看看”,就快步跟了上去。
張經理坐在原位,臉色難看,卻沒敢再說話——
他沒想到沈宗年會為了一個設計師,做到這個地步。
陽台的海風比屋裡涼,譚又明靠在欄杆上,望著遠處漆黑的海麵。
渡輪的燈光在遠處閃著,像顆孤獨的星,映得他眼底發潮。
剛才沈宗年護著他的樣子,像根細針,紮在他心裡——
甜是真的甜,可澀也是真的澀。他想起沈母說的“彆擋他的路”,想起二叔的虎視眈眈,想起那些未拆的信和藏在細節裡的思念,突然覺得很無力。
身後傳來腳步聲,譚又明沒回頭,卻知道是沈宗年。
下一秒,一雙溫熱的手臂從身後繞過來,輕輕抱住了他的腰,帶著熟悉的雪鬆味,還有點酒氣。
“彆聽他們的。”
沈宗年的聲音貼在他頸側,有點啞,呼吸掃過麵板,激起一陣戰栗。
“他們不懂你的能力,我懂。”
譚又明的身體僵了一下,想推開,手卻懸在半空中,沒敢動。
他能感覺到沈宗年手臂的力度,不算重,卻帶著點怕他跑掉的緊張。
能聞到他身上的酒氣,混著海風的鹹,變得格外暖。
能聽見他的心跳,隔著襯衫傳過來,和自己的心跳慢慢疊在一起,又快又亂。
“沈總這樣,彆人會多想。”
譚又明的聲音很輕,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委屈。
“明天就是股東會,二叔還在找你的把柄,你不該為了我,跟張經理翻臉。”
“我不在乎彆人怎麼想。”
沈宗年把臉埋在他的頸窩,聲音更啞了。
“我隻在乎你會不會難過,會不會覺得委屈。又明,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樣,看著你受委屈卻什麼都做不了。”
譚又明的眼眶突然熱了。
他想起十五歲那年,自己被綁架,沈宗年撲過來護他,胳膊被刀劃得鮮血直流,卻還笑著說“彆怕”。
想起十九歲那年,沈宗年出國前,在小譚山抱著他,說“等我回來,一定不讓你再受委屈”。
想起現在,這個人當著所有人的麵,為了他摔酒杯,為了他跟人翻臉,為了他把所有的顧慮都拋在腦後。
可越是這樣,他心裡越慌。
他怕這份保護太脆弱,怕股東會過後,沈宗年輸了,他們連現在這點“靠近”都保不住。
怕自己終究還是成了沈宗年的軟肋,像沈母說的那樣,擋了他的路。
“沈宗年,我們……”
譚又明想說說“保持距離”,話到嘴邊,卻被沈宗年收緊的手臂打斷。
“彆跟我說‘保持距離’,也彆跟我說‘隻談公事’。”
沈宗年的聲音帶著點哽咽。
“又明,我等了九年,纔敢這樣抱著你,我不想再等了。就算明天股東會輸了,就算沈氏真的出了問題,我也不想再推開你了。”
海風卷著海浪的聲音過來,吹亂了譚又明的頭發。
他靠在沈宗年懷裡,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砸在沈宗年的手背上,燙得像火。
他想點頭,想答應,想跟他說“我也不想再推開你了”,可心裡的顧慮像塊石頭,壓得他說不出話。
“先等股東會結束,好不好?”
譚又明的聲音帶著哭腔,輕輕掙了掙,轉過身,看著沈宗年的眼睛。
對方的眼底滿是紅血絲,還有未散的怒意,卻在看到他眼淚的瞬間,軟了下來,伸手想擦,又怕碰疼他。
“好。”
沈宗年點頭,聲音放得極柔。
“我聽你的,等股東會結束。但你要答應我,彆再因為彆人的話難過,也彆再想推開我。”
譚又明沒說話,隻是輕輕“嗯”了一聲,把頭靠在沈宗年的肩膀上。
陽台的風還在吹,遠處的渡輪燈光還在閃,兩人抱著站在欄杆邊,像兩株互相依靠的樹,在漆黑的夜裡,守著一點微弱的暖。
宴會廳裡的喧鬨聲隱約傳過來,張經理的笑聲還能聽見,卻沒再像剛才那樣刺耳。譚又明知道,沈宗年為他擋了這一次,以後還會有更多次。
他也知道,自己心裡的那道坎,終究要慢慢跨過去。
隻是現在,他還需要一點時間,一點勇氣,去相信他們真的能一起熬過這場風雨,去相信那些未拆的信、未說的話、未完成的約定,終有一天,能在陽光下,好好說清楚。
沈宗年輕輕拍著他的背,像在安撫一隻受驚的小動物。
他看著遠處的海麵,心裡隻有一個念頭——明天的股東會,一定要贏。
不為沈氏,不為二叔的挑釁,隻為懷裡這個人,能安心地靠在他肩上,不用再怕任何人的閒言碎語,不用再藏著那些沒說出口的喜歡。
風裡的澀慢慢淡了,隻剩下懷裡的暖,像顆種子,在心裡慢慢發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