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裡的重組家庭[六零] 第19章
焊接這個活講究技巧,
也講究熟能生巧。
學校一共就那麼幾套焊接裝置,供著全校那麼多師生用,一個學期下來每個學生根本輪不到幾回。
想熟能生巧基本不可能,
也都是大概瞭解下怎麼操作,以後真有機會進了廠子當工人,纔有機會熟練起來。
所以屋裡的這五個人,真正上手的次數沒幾次。
說比一比,
一個個心裡其實都沒什麼底。
錢嘉樹第一個上前,在垃圾堆裡找了兩塊鐵片,穿戴好圍裙,一手舉著麵罩一手拿著焊鉗,嘴裡還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唸叨什麼。
湊近聽聽,就能聽出他這會正唸叨著操作順口溜呢。
‘左手麵罩右手鉗,
弧光一閃冒青煙,
渣殼敲得乒乓響,
焊縫歪斜沒人嫌。’
隨著“滋滋”幾聲,
一道歪歪斜斜的焊介麵就出來了,勉勉強強也能算將兩塊鐵片焊在了一塊,錢嘉樹臉上一喜,
手上也跟著一抖,焊鉗直接在鐵片的平麵上留下一個醜陋的“瘤子”。
“彆抖啊。”
“穩著點,
左邊左邊過了過了,欸欸,
這也太歪了。”
“嘉樹你畫圖都不用尺子,
怎麼用焊鉗就弄得歪歪斜斜的?”
這也是錢嘉樹奇怪的地方,用筆畫圖,不用尺寸都能將直線畫得筆直,
偏偏焊鉗拿在手裡,弄出來的痕跡就歪歪斜斜,看著好醜……
他自己安慰自己,“沒事,醜不重要,重要的是縫合度高。”
等冷卻過後,他將合二為一的鐵片拿起來,“瞧瞧,這不焊接好了嗎?咱醜但咱能用……”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清脆的“哢嚓”一聲,眼睜睜看著焊接的地方斷開,手上的鐵片又一分為二了……
“哈哈哈。”
“讓你誇,哎喲笑得我肚子疼。”
“你焊得也太淺了,反正都這麼醜,乾嘛不多來回幾遍?”羅朗有自己的方式,他不追求美觀,接過錢嘉樹手中的工具後開始操作起來。
兩人的操作沒什麼不同。
焊接的地方也是歪歪斜斜,
唯一不同的是錢嘉樹隻是前後來回了一遍,他是在那條線上來來回回三四遍,不但歪歪扭扭還向上凸起了一兩厘米,這已經和醜沒關係了,現在是不堪入目……
羅朗都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等冷卻之後他拿著那塊鐵片就跟耍雜技似的耍來耍去,樂嗬嗬道:“瞧瞧,這不就焊接好了?要不暴力打砸,肯定斷不開!”
其他四人都不想說話。
就那麼厚的一個焊介麵,估計其他地方被掰斷,焊介麵都不會有絲毫的損壞。
“是挺耐用的,就是吧……”周洲真的不想去想象用這個方法焊接出來的外殼,一共四十多塊鐵片可以想象有多少條焊介麵,到時候整個外殼上全是凹凸不平的醜陋條紋,真的是難以入目。
不說要多美觀吧,但也不能太難看了。
“那就磨,把凸起來的地方給磨平了。”方大牛想了個法子,他跟著說,“再刷一層紅漆,就沒這麼難看了。”
“太費力了。”錢嘉樹搖了搖頭,他剛剛拿鋼絲球擦鐵鏽擦得手都酸了,把焊接磨平用的時間和力度那得成倍地上漲,這要是弄完他右手怕是得廢。
“紅漆太貴了,廢棄倉庫可沒得撿。”
“讓我來試試吧。”周洲穿好防火圍裙,一手舉著麵罩一手拿著焊鉗,打起火後便開始小心翼翼地操作起來。
這剛剛一下手,就讓其他人發現有些不同。
錢嘉樹兩人用的是最常見也是最簡單的方式,焊接時稍向前傾斜,屬於平焊。
周洲卻不同,他的手有一些輕微的擺動,乍看之下還以為是手抖,可仔細去看就會發現焊接點成弧形,像是一個月牙一樣。
等冷卻後,焊接點很是平整,兩塊鐵片用一條弧形的焊接處接連在一塊,焊道一道壓一道,魚鱗紋密實勻稱,也不是沒有一些小瑕疵,但整體上算是很漂亮的操作手法。
羅朗咋呼著,“不是,周洲你啥時候背著我們偷偷練習了?”
這不僅僅是他的疑惑,其他人也挺好奇的。
“難不成你家有工具?”
“周洲,咱們都相處這麼久了,要不我今晚去你家做做客?”方大牛搓了搓手,覥著臉道:“順便給我見識見識你家的工具?”
“我要有工具就不用找盧老師借了。”周洲放下麵罩,青年的臉上顯得有些自得,但他並不覺得這幅神色要掩飾下去,畢竟這都是他辛苦得到的成果。
“我每天晚上都會用火鉗撿豆子,堅持了大概四五年吧。”
“這法子能行?”
“誰告訴你的啊?怎麼沒聽老師說過。”
周洲倒也沒瞞著,“我家附近有個老爺子是六級鉗工,小時候就天天看他用火鉗夾豆子,他倒是沒跟我說,是我自己猜出來的。”
那位老爺子一堅持就堅持了好些年。
誰要好奇地問,老爺子都隻是說鬨著好玩。
可他並不覺得老爺子堅持了那麼多年僅僅隻是為了好玩,人傢什麼都不說,那他自己就去試。
反正那個時候他是什麼都不多,就是時間多,一開始是抱著嘗試的心態去做,後麵也是習慣了,手上用火鉗夾著豆子,心裡背的算術題,感覺還挺能靜下心來。
後來進了學校,第一次正式接觸焊接工具後,他才知道用火鉗夾豆子能提高焊接的熟練度。
因為那一次,身邊的同學錯漏百出,就他一個人順利地完成了老師佈置的任務。
等回去後他跟家裡人一說,提了兩瓶罐頭去了老爺子家道謝,老爺子什麼都沒說但也是把謝禮收下了,這也就不言而喻了。
“火鉗夾豆子?”
“我回去也試試。”
“夾小石子可以嗎?豆子還能吃呢,不捨得夾著玩。”
“越小越好。”周洲都是按著自己摸索出來的經驗說的,那位老爺子收了禮什麼都沒說全都是他一點一點摸索出來,不過倒也能理解,又不是自己師傅也不是自家長輩,人家憑什麼教他?
他偷摸著學,人家沒罵沒打都算不錯的了。
他繼續道:“豆子越小,練習的精準度越高但困難程度也更大,你們可以從稍大的物件開始練。”
“等我回去試試。”
“換我來了。”方大牛看得眼熱,湊上前去試試。
結果也不知道太著急還是太毛躁了,電弧剛剛通電他突然“嗷嗷”跳起腳,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隻覺得左臉突然疼得厲害,好歹還記得手裡拿著焊鉗,沒有亂蹦亂跳。
江小娥趕緊將電源關掉,“燙著了?”
“你怎麼搞的,左臉上都被燙了一個小洞。”
“麵罩拿穩,彆間隔太遠得護著臉。”
電焊那是玩電的,在操作時稍有不慎都會被一些火星子燎到,現在用的麵罩都不是頭戴式,而是手持式,左手舉著麵罩擋在臉前,防止被火星子以及蹦出來的異物弄傷。
方大牛還沒開始焊接,自個就先傷到了。
錢嘉樹看了看他臉上的傷,慶幸道:“好險沒傷到眼睛,你可長點心吧。”
方大牛嘿嘿笑了兩聲,“我再試試。”
男人嘛,臉上留點坑坑巴巴無所謂,疼也就疼那麼一下,現在就火辣辣也能忍受,他這次學乖了,握緊麵罩的把手貼近臉,右手拿著焊鉗開始操作。
不過緊張再加上兩手有些不同調,焊鉗確實很難對準位置,搞得焊接的那條道一會左偏一會右偏,還不夠連貫,有些地方焊接到有些地方空著的。
他撇撇嘴,“好難控製啊。”
周洲搭了一句腔,“要是不難控製,我也不至於夾了那麼多年的豆子。”
這種活,努力是一部分、天賦也是一部分,同樣也是日積月累攢下來的經驗,不然很難成為人人欽佩的大師傅。
前四個都試了一遍,完成度最高的顯然就是周洲。
接下來,輪到了江小娥。
讓其他人奇怪的是,向來又爭又搶的江小娥這次並沒有開始操作,而是將麵罩遞給周洲。
“嗯?”周洲挑起眉頭,疑惑道:“怎麼?你這是不戰而降,打算認我當老大?”
江小娥賜給他一個白眼。
周洲反而鬆了一口氣,他們這一行人各有各的驕傲自得,但偏偏湊在一塊弄機器,五人的小團隊,自然是有人帶頭。
他們沒因為這件事商量過,不是不在意,而是早已經預設。
他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想,但他對江小娥是真的又佩服又好奇。
不是說她樣樣精通,一個十八歲的年輕人比盧老師那種老師傅還要來得強,那還真不至於。
甚至有一些粗簡的基礎問題,她反而一問三不知。
但她進步很快,作為中途轉過來的學生,不過半年的時間就將那些基本原理性的知識摸透,更難得的是她總會提出讓人意想不到的新觀點。
聽起來匪夷所思,實行下來居然很可行。
總覺得她想得更長遠,總會將一些他們忽略到的觀點拽到他們的麵前。
當然,也並不是說她隻會這些書麵的知識點。
動手能力她也不差,同事的這段日子,他幾乎沒見江小娥出過錯,更讓人驚歎的是,即使在最初上手很是生疏,她的進步絕對是有目共睹。
一個有能耐、有天賦、有想法的技術工。
以前什麼事都是搶先著來,這次卻見她將麵罩推向自己,周洲是真的很疑惑。
“你操作很穩。”江小娥不吝嗇地誇,“我之前在一本教學書裡看過一種操作方案,我說你來操作。”
周洲眉間舒展,“原來是這事。”
他接過麵罩,準備好了後說,“你說怎麼來。”
“點焊,加壓05秒、通電03秒,手起手落用點蘸的動作落在兩塊鐵片15°—20°之間……”
“精確到這種程度?”周洲瞪大眼,“我覺得你在為難我,不過聽著還挺有意思的。”
他拿著焊鉗先嘗試了一下,掌控起來有些生疏,但基本功紮實,雖然沒法控製到江小娥說的零點幾秒,但差距也不會太大。
“這法子看著挺簡單。”
“簡單嗎?”
“當然簡單,畫‘點’總比畫個‘直線’來的簡單。”錢嘉樹一眼就看出來,焊鉗很長,拿著它畫直線很難控製走向,但點焊不同,就落筆在兩塊鐵片結合處點一下,走向不用控製的太精確,隻用控製好速度。
他看了一會後,得出一個結果,“點焊美觀度不及周洲先前的方式,但這種方式更適合我們這種新手。”
“美觀度不及,但受熱時間短、熱影響區域小,不會導致鐵片變形裂紋。”江小娥看向他們三人,臉色有些古怪,“更重要的是,操作簡單我們都有上手的機會。”
她真的不吝嗇對人的誇獎。
但這三人剛剛弄出來的東西,她真的誇不出一個字。
而江小娥搶著頭一個,也沒打算真把這個活包圓了。
所有的事都歸她一個人做,根本就沒有小團體的必要,總不能讓另外幾個人眼巴巴看著吧?
所謂團體,分工很重要。
他們這次做機器,從頭到尾用到的都是廢棄材料,焊接絕對是這裡麵最關鍵最繁多的任務,沒有之一。
所以,必須所有人在最短的時間內熟練起來。
說完,她走到周洲麵前,伸手拍了拍他,“多謝你的錯誤示範,現在來看看我的正確操作過程。”
“………………”
周洲那叫一個無語,他就說嘛,無端端這人乾嘛找他示範,感情是要來個對比!!
真的是……
被她裝到了!
江小娥武裝好,拿著焊鉗開始操作。
她的速度很快,在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時,鐵片結合處就落下幾個焊接點。
這也是點焊的優勢之一。
絕對是所有焊接工藝中,操作速度最快的一個。
連著點了幾個後,江小娥的速度慢了下來,她一邊操作一邊講解著,“點焊最重要的就是落點位置,中心點一定要落在相接處……”
屋內幾人湊成一團,一個教四個學。
而在屋外盧偉誌透過窗戶看著他們,因為嘈雜的電焊聲聽不到幾人說什麼,但一個個精神抖擻,看著就活力四射啊。
要是他年輕個二十來歲,都想進去湊湊熱鬨了。
“老盧。”
前方有人過來打了聲招呼,和他確定日期,“先前你答應的事,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不是還沒到時間嗎?”
“你早些去也好。”王主任說著,“聽說那邊彙集了好幾位厲害的學者,你早些過去還能和他們交流交流。”
“我和他們沒什麼好交流的。”盧偉誌沒興趣,要不是為了屋內的那五個學生,他連去都不想去。
他是半路出家,以前哪裡學過怎麼帶學生?
第一次參加這種交流還挺期待,結果去了後被一個老頭子說什麼不是一路人,分什麼派係,不同派係沒什麼好交流。
他當時氣得要死。
當場和那位學者來了一場“友誼”的比賽。
結果不用多說。
他是沒教學的經驗,還是斷了一隻手的殘廢,但幾十年的親身經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比得上的。
打那之後,他“盧偉誌”的名字聲名鵲起,年年都有一些學術交流的活動邀請他,可他對這類交流沒什麼興趣,年年來請他年年不去。
這次會去,也是和王主任做了交易。
“你怎麼這麼倔。”王主任有些恨鐵不成鋼,“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盧偉誌打斷他的話,哪裡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他舉起殘缺的右肢,苦笑道:“你看看我的情況,就算名聲再大又能怎麼樣?難道哪個基地願意請我去當技術工不成?”
很現實的問題。
他沒了手,一身本領也發揮不出來。
那場“友誼”比賽,也多虧了是理論知識,不然他連上手都做不到,“名氣再大,無非就是從這所學校調到那所學校,對我而言,在哪教書不是教?在這裡至少我還能陪著我的家人。”
“那區彆也大了!”王主任不讚同他的說法,“人家大學校收的學生是咱們這個小地方能比的嗎?”
“怎麼就不能?”盧偉誌示意著邊上的窗戶,“我這五個學生不見得比他們差,而且大學校也不差我一個老師,我要是走了,我學生怎麼辦?”
他知道王主任的好意,但不認同他的話。
反正自己的學生怎麼看怎麼好,而且還真不是他自賣自誇,瞧瞧屋裡的那幾個,甭管最後有沒有成功,光這個折騰勁他看著就喜歡,“我學生正研究著,我也走不開,怎麼也得等他們搞完了再說。”
王主任被他氣得夠嗆。
不過也知道這個倔老頭的性子,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窗外,雖然不知道這幾個年輕人在做什麼,但看著挺像模像樣,他問道:“他們得多久搞完?”
“不知道。”
“不知道?”
盧偉誌是真不知道,連江小娥幾人也沒法給出一個確定的時間,反正過後的日子隻要沒老師來上課,他們就直接來工作間忙活。
最開始完成的,就是一個空鐵架。
身高一米五,身長一米。
鐵架子遠看挺威猛,近看發現它身上帶著很多麻點子,不過這些麻點子被周邊的舊鐵一襯托,反而像是帶著些銀光,看著還挺新奇。
鐵架弄完,就是各種配件。
滾筒、齒輪、過篩器等等。
之前江小娥和其他幾人在做設計圖時,就在裡麵加了兩個過濾網,龔莊公社的機器裡麵全是殘渣,有這個過濾網在,能很好地過濾掉內部的殘渣,為此鐵架的某個位置專門設計了一個能開門的小口。
隻要偶爾開啟清理一下,就不用怕殘渣堆積在裡麵,還導致內部配件被擠壞。
在王主任的認知裡,他覺得這群學生們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
但在江小娥幾人的感覺中,進展真的很快。
尤其是當他們上手的時間越多,配合起來更默契,操作也更熟練,不過就十來天的日子,三個重要配件已經製作完成,剩下的就是內部的一些小配件了。
江小娥忙得不行,恨不得把時間都用在工作間。
但她也不是真不管其他事了,四姐物件上門的日子她可是記得很清楚,怎麼說都是未來四姐夫第一次上門,這個麵子還是得給的。
不單單她準備著,家裡幾人也做了不少準備。
除了那隻越養越肥的老母雞之外,還備了一條魚。
這十天裡,江東陽又去了一趟水庫,不知道他怎麼和堂伯幾人商量,這次隻弄了十條魚回來,六條換給了江湛生的工友,三條做成醃魚,最大的那一條養在雞籠邊上的水盆裡,打算等周婁上門時做紅燒魚。
上門的日子定在週六的下午。
中午江東陽就開始殺雞,雞肉得多燉一會,燉爛才夠入味。
殺雞的時候出了些岔子。
江南陽也不知道是不是養雞養熟了,聽聞要殺雞時哭得那叫一個傷心,不過當承諾多給他一塊雞屁股時,他又瘋狂吞嚥口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捨不得。
江東陽廚藝是真了得。
從他進了灶房,待在院子裡的江小娥就一直能聞到香味,一開始淡淡的香,等後麵香味越濃鬱她也有些受不住了。
“嘶怎麼才三點嘶嘶。”邊上的江南陽眼巴巴盯著灶房,恨不得馬上到晚飯時間,是真饞,一句話得吞嚥幾次口水。
“快了快了。”江小娥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美食真的太腐蝕人心了,本子攤開了好一會,上麵一個字都沒,她一顆心根本沒落在學習上。
江南陽急得心裡癢癢,對著門口的人喊道,“四姐,姐夫什麼時候來呀?”
程葒一直依靠在院門口,她擡頭看了看天色,“應該快了。”
之前就和周婁約好了時間。
除了請他上門吃飯之外,也是想請他提前一些,一家人坐在一塊聊聊天喝喝水,也能拉近彼此的關係。
同樣也讓周婁能感受到,他們家對他的熱情,家庭的助力能讓他對她更滿意。
隻是……
他還沒來。
程葒嘴上說是快了,但現在已經過了她和周婁約好的時間。
是他記錯了時間,還是因為什麼事耽誤了?
“你們約的幾點?”
程葒垂下眼眸,並沒有搭理說話的這人。
程芬咬了咬唇,有些生氣但更多的是心虛,她真的很怕程葒將那件事說出來。
她也不清楚當時的自己為什麼會鬼迷心竅作出那個決定,可二姑一直在她麵前說,說哥哥是傻子沒可能跟她爭,可妹妹卻不同。
妹妹健康,長相還更似父親。
萬一再哄得父親開心,父親或許就不會喜歡她。
就是因為這些話,她把程葒帶到了遠處的一個十字路口,把她丟在了十字路口的一個花壇邊。
離家那麼遠,還小的程葒肯定找不到回家的路。
可當看到有一個陌生的女人要帶走程葒時,她害怕的來不及反應,下意識就衝了出去將程葒拽走了。
她真的沒那麼壞,隻是……
程芬心裡很無助,連她都沒法跟自己開解清楚,程葒要真的說出去,她又該跟其他人怎麼解釋?
程葒沒注意到程芬的恐慌,也根本不在意。
而是繼續望著前方的小巷。
廚房裡的雞煲已經燉的入味,這幾天下的雞蛋一塊剝了殼放進去用小火燉著。
養著的那條草魚也被斬殺清洗好,就等著人到了後再下鍋,趁熱吃味道才新鮮。
可就這麼一直等啊等,等到江湛生兩夫妻都已經回來,還是沒等到周婁。
“他還沒到?”何澤蘭探頭看了看院子內,並沒有看到想見的人。
她和老江特意提前兩個小時下工,就是想著早些回來招待客人。
可沒想到的是他們都回來了,該來的客人卻沒來。
她有些擔心,“他是不是記錯時間了?”
“不著急,現在也還早。”江湛生安撫了一句,對著澤蘭使了使眼神,把人先帶進了屋子。
剛進屋就小聲說,“你彆讓她太緊張,多等一下也沒事。”
站在院門口的程葒倒不是緊張,而是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為了今天她準備了很久很久,在周婁麵前特意提起了很多次。
帶著緊張說自己好期待。
又有些俏皮地玩笑不準在她家人麵前欺負她,不然哥哥妹妹準得收拾他。
還會苦惱該怎麼招待,拉著他的手一塊出主意。
這一切無非就是表示他的重要性。
而周婁也確實感受到了,一次次表示會在她家人麵前好好表現,爭取他們的同意。
可今天他卻失約了……
周婁不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人,同樣她也不覺得他故意,和周婁相處這麼長的日子,她不認為自己眼瞎沒看清他的品性,故意讓她沒臉。
那也就隻有一個可能,有人攔著他,不讓他來。
程葒伸手揉了揉額頭,秀氣的臉上難得帶著些煩躁。
她原先還想著不著急,再和周婁多聯絡聯絡感情,讓他徹底離不開她。
在畢業之前,以最好的狀態出現在周家人麵前。
可現在看來,戰爭的槍火已經打響了,勝利最後會倒向誰那一邊呢?
眼瞅著時間越來越晚,院子裡也越來越安靜,即使院子裡坐了好幾個人,一個個都不太敢吱聲。
就連剛剛嚷嚷著想吃肉的江南陽也很識趣,乖乖坐在小板凳上,都不敢吭聲。
這時,程葒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轉頭對著院子裡的人笑道,“不等了,咱們自己吃吧。”
何澤蘭帶著些擔心,“要不再等等?”
“吃什麼吃。”江東陽哼了一聲,擼起袖子就站起來,“你跟哥說那個混蛋是誰,不會會他我咽不下這口氣。”
一旁的程華什麼都沒說,手裡卻拎著一個麻袋。
正是半夜套王家小子的麻袋,兩兄弟揍得他哭爹喊娘。
“不至於。”程葒笑著,她還真沒怎麼生氣,這種情況她早就預料到了,隻不過沒想到會提前發生,“等哪天見到他,一定讓他給你們好好道歉。”
說著,她一手一個推著往裡走,“吃飯吃飯,雞肉燉的那麼香我早就饞了,今天我可得多吃一點。”
她越這麼說,其他人聽得越心疼。
不過這時候安慰反而有些戳她的心窩,江湛生率先開口,“那就開飯,今天就當是咱們閤家歡,一家人聚在一塊吃好喝好。”
“吃肉吃肉,四姐你多吃一些!”江南陽忍著心痛,“那塊雞屁股讓給你吃。”
“那我真吃嘍?”
“吃……你吃吧……多吃一點……”江南陽捂著胸口,多說一個字臉上的心疼就多一分。
不過有他在這插科打諢氣氛倒是好了些。
桌子邊,江東陽拉著程華不知道在小聲說些什麼,說得程華連連點頭,另外一邊的江小娥歪著身子湊了過去,小聲回了一句,“記得帶上我。”
江東陽瞟了她一眼,“男人的事你湊什麼熱……行行行,說兩句你就開始瞪我,到時候你把砍刀也帶上,嚇唬嚇唬那個混蛋。”
害他妹子傷心,這種混蛋活該被拿著砍刀追十條街!
江小娥哼哼兩聲。
明顯是同意的意思。
不說彆的,看在每個月四姐都會替她曬被子的份上,她又怎麼可能讓四姐就這麼被欺負?
她也是一個挺護犢子的人。
隻不過她護的人不一定是她的家人,而是她認可的人。
在現在這個家,某個人就算被打的鼻青臉腫,她也不會多看一眼。
不過這個“某人”總會跳出來討人嫌,擺出一副說教的樣子,“早說了讓你彆這麼倉促,就算要找物件也找對的人,現在被人拋棄啊疼……”
一聲慘叫在院子裡響起。
程芬的話還沒說完,旁邊的人就一下子衝過來騎在她身上,不等她的反應對著她的臉就甩了好幾個耳光。
程葒是個實乾型。
她打架不來虛的,咬著唇悶不作聲,手上卻絕對不含糊,沒一會兒她身下的人就被打的鼻青臉腫。
江小娥說話算話。
她還真沒多看一眼,不單單當作沒看見,還一手拉住了想去勸架的何澤蘭,“何阿姨你過去彆傷著了,還是讓哥哥們去勸勸。”
江東陽也確實上前了,隻不過他怎麼勸就說不準了。
嘴上嚷嚷著“彆打了”,手上卻鉗製住程芬,方便四妹下手。
這女人,就該狠狠教訓一頓,不然時不時跳出來討人嫌。
而就在這時,院門被人敲響。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院門上,其他人還沒反應,程葒就先上了前,並沒有馬上推開房門,而是先深深吸一口氣。
她今天其實特意打扮過。
並不是那種讓人一眼發亮的妝容,以她的底子打扮的讓人一眼驚豔不難,但這回見了,以後她總不能次次以驚豔的妝容去見他。
可要是驚豔後又恢複平凡,難免讓人有股失望感。
所以今天,她隻是換了一套較新的衣服,特意梳了兩條麻花辮,再用借來的紅色絲巾綁在辮子尾上。
麵上也就沾了沾煤灰瞄了下眉毛,用紅紙抿了下嘴唇。
談不上驚豔,但挺精神。
可剛剛甩程芬耳光甩得痛快,卻弄得衣服不整、頭發也有些淩亂,她非但沒有整理,反而用手背擦了擦嘴,讓嘴上的那抹紅糊在了唇角。
這樣一來,顯得有些狼狽了。
可程葒卻以這種形象開啟了院門,雙眼微紅看著出現在門口的人。
來的人有些氣喘,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見門開啟他連忙道:“抱歉抱歉,我來遲……你怎……彆哭彆哭,誰欺負你了嗎?”
周婁急得有些手忙腳亂。
在他印象裡,程葒是喜歡笑的女同誌。
他也最喜歡看程葒對著他綻開笑容,每一次看到,心都會快速蹦跳幾下。
而他從沒見過程葒哭,哭得讓他手足無措,隻會緊張地在她邊上轉來轉去,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程葒紅著臉,哽咽著隻說了一句,“你怎麼才來。”
“是我不好、是我的錯,我不該這麼晚才來。”周婁連連道歉,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到了嘴邊的話卻沒說出來,而是提起手裡的東西,“我去置辦了一些上門禮,就、就耽誤了。”
程葒一聽就知道他沒說真話。
但比起周婁在她麵前抱怨家裡不讓見她,她寧願周婁閉口不談,周婁會在她麵前維護家中長輩,同樣也會在周家人麵前護著她。
總比在兩邊說對方的不滿強多了。
“是小周吧?”江湛生走了過來,他一臉和氣著道:“我是小葒的江叔,快些進來,正好飯菜剛做好,你來得正正好。”
“江叔好。”周婁弓著腰,他是天真但也不傻,人家這麼說不過是不想他太尷尬,他自然也得態度好點。
再來他是真喜歡程葒,也願意和這家人好好相處。
今天本來就是他來晚了,進了院子也一個個道了歉。
江湛生瞧著,心裡也踏實了些。
這小子一看就是那種家境好的出身,瞧瞧身上的這套嶄新的“的確良”衣褲,估計沒三四十塊錢都拿不下來。
更彆說他手裡拎著的禮,兩瓶麥乳精一瓶西鳳酒,還有些其他的物件,反正價錢都不便宜。
不過家境好歸好,但也不是那種高傲的性子。
能看得出他是真心道歉,“都坐下吧,咱們一邊吃一邊聊。”
一群人坐下,椅子卻空出了一把。
程葒去開門時,何澤蘭將程芬帶進了屋子,兩母女也不知道在屋子裡說些什麼,最後就裝了一小碗的飯菜端進去,沒讓她再出來。
沒討人嫌的在,氣氛還是挺好的。
一個個都跟忘了先前想給周婁套麻袋似得,吃得香聊得也歡,江東陽甚至勾著他的肩膀,一口一個“兄弟”喊著,喊的那叫一個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