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與奶糖 48樓複新
48樓複新
新學期,大二,九月一日。
溫存放下手裡的書,揉了揉眼睛,新學期的圖書館人不多,但有不少已經來到學校的新生在好奇地參觀館裡的不同區域,他們的眼神很好辨認。
有一些人大著膽子向溫存搭訕,要麼就是找藉口詢問學校的相關事宜,因為新生很多,每個人小聲交談,彙集到一起也變得嘈雜,這就讓每個人更加肆無忌憚,紛紛忘了這裡本該是清淨之地。
溫存沒辦法,嘈雜他不怕,但搭訕真的煩,這裡根本待不下去。
少年眉宇間青澀與稚嫩的痕跡逐漸褪去,變得更加高大筆挺帥氣,他麵無表情時臉上會帶上慣有的冷漠與不近人情,這或許是在左瞰臨那兒學來的。
男人的氣勢,不經意學來兩分就足以唬人了。
所以溫存在路過兩個發生口角的男生時,這場糾紛居然奇異的偃旗息鼓。
溫存腳步停頓一瞬,又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走了過去。
其實他已經聽出了是什麼原因,有個學生正在看《豐饒之海》第二卷,他發現對麵坐著的學生看的是第三卷,並且這學生翻書居然會用手指沾唾沫,因為他很快就要讀到第三卷,所以他怒了,怒斥這個人不講衛生,如果有傳染病豈不是更可怕了。對麵的學生則據理力爭表示自己沒有傳染病,說他是惡意汙衊,妄加揣測。
第二卷則表示他的行為很沒有道德,第三卷揚言道那你報警抓我呀?第二卷說你臉皮可真厚,第三卷說你沒事找事我不打你就不錯了!第二卷說我什麼沒事找事?難道你這行為很文明?我要去表白牆掛你丫挺!
溫存走出圖書館,迎麵直接撲過來一個穿花襯衫的男生,給他抱了個滿懷。
“存寶!我來蹭課了!”
“什麼課這麼好蹭?”
“你長得真快呀,已經比我高出這麼多了!”白燦燦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忽然發現你有做1的氣質,要不要試試乾一乾?”他伸手指了指自己。
“不乾。”
“彆這樣嘛,試試我,我很有技術的!”白燦燦說著去摸他的胸腹:“哇塞,你假期是不是天天練腹肌呀?太捲了吧!”
溫存扣住他的手把他拿開,聲音溫和:“隻是為了少生病。”
“還以為你變了呢。”白燦燦笑道:“你板著一張臉的樣子真的挺嚇人的。”
“你剛才說蹭課?”
“對呀,我聽說文院新來了一個風度翩翩的世界文學教授,還不到三十歲,長得可帥啦,戴著金絲眼鏡,溫文儒雅,已經被人發到b站去了,還上了熱搜,標題就是‘b大世界文學教授顏值’,存寶,咱們去看看吧?”
溫存記得自己選修了世界經典文學鑒賞,那位教授應該是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專業的教師。有些教授會開放一些選修課程,前來聽課的人全校無限製,坐在大教室裡,黑壓壓一片人,老師也不點名。
老生選修課在八月末已經開始勾選,他沒什麼想聽的課,但為了學分,隻能挑一個自己最樂意接受的,倒是沒注意是什麼老師在教。
白燦燦說:“你老公也總不回家,這次都快一個月還沒回,虞誠跟我說他身份特殊,要經常出去做任務,寶兒,這種人太危險了,我們放棄吧,你這無往不利的臉蛋,咱們勾引個男教授豈不是輕而易舉?”
“沒有這種念頭。”
“你一個人沒x生活,受得住?”
“受得住。”
“我可不信,有個詞叫食髓知味,他能喂飽你不假,但他不能天天餵你,這也就罷了,他要是一年都回不來幾次,你還跟他過個屁,十個有八個會分手,這是人之常情。”
溫存沒說話,聽他一路碎碎念,已經被他帶到了大教室。
教室已經有不少人了,想必很多人已經收到了訊息。白燦燦人脈甚廣,有人給他在第一排留了兩個位子,他把溫存拽過去,兩個人坐下。
白燦燦和不少人笑嘻嘻打招呼,回過頭又低聲和溫存吐槽:“媽的,一群醜八怪,聲音還難聽,老是扒拉我,煩死。”
溫存沒忍住笑了。
“你笑個屁,你肯定知道,他們找我都是為了接近虞誠而已,煩死,我成那小子的門童了。”
“你們感情挺好嗎?”
“湊合吧,就那麼回事。”
“你不勾引教授?”溫存說:“不是冰清玉潔的教授都喜歡你們這種騷貨嗎?”
白燦燦愣愣地看著他,忽然道:“寶貝你好帶感,再罵兩句!快罵我快罵我!受不了了我濕了快快快!”
“滾蛋。”溫存笑著推了他一把。
“我不能再胡鬨了。”白燦燦意興闌珊道:“那小子會偷偷生悶氣,喝悶酒,真是個小可憐兒,不然帥哥教授我肯定不會放過呀!唉,談戀愛帶來了什麼呀,帶來了無數羈絆枷鎖,一點也不自由!”
教室忽然安靜,年輕的教授走了進來,穿了一身修長黑衣褲,上衣是黑色襯衫,身高腿長,通過襯衫輪廓可以看到清晰的胸腹肌線條,手臂衣袖挽到手肘,有銀色的袖釦閃閃發亮。指甲修的乾淨,膚色白淨,黑發鳳眼,高挺的鼻梁上架著金色邊框的眼鏡。確實是非常優質的帥哥,在教育領域更是不可多得。
“是不是很帥?”白燦燦戳他。
溫存微微眯起眼:“你們都喜歡這樣的帥哥嗎?”
“當然啦,這可是無數小說裡教授的標配。”
“他沒準也是這麼想的。”溫存垂著眼眸說道。
“啥意思?”
“沒什麼。”
也許隻是巧合吧。
“樓複新,我的名字。”
“他的聲音也好好聽呀!”白燦燦一拍溫存的大腿,“是不是很好聽,存寶你怎麼不說話,你都不擡頭嘛,真的很好看。”
“我沒有興趣。”
第一排離講台挺近的,倆人的對話聲音並沒有刻意壓低。樓複新朝著他倆的方向看了一眼,白燦燦臉都紅了,“他看過來了!真的好帥!”
“我們會發一本通識課本,還會推薦閱讀的書單,所以需要一個微信群組,咱們這個教室的學生應該不會超過500吧?”
教室裡傳出學生們的笑聲。
“我需要一位傳遞訊息的群主,就這位吧。”他伸出手,並非手指,是手掌伸向了溫存的方向。“你叫什麼名字?”
白燦燦:“他叫溫存!”
“很好聽的名字。”樓複新笑起來可以用迷人來形容,頓時班級裡有很多起鬨的聲音,甚至有人吹了聲口哨。
“溫存,可以幫老師建立群組嗎?”
溫存非常的不樂意,想立刻拒絕,白燦燦說:“我和虞誠拉人,你答應了,彆甩臉色。”
於是溫存點了點頭,他畢竟也不想平白得罪一位老師。
“謝謝。”
樓複新又去寫字。
溫存看白燦燦,“你哪看我甩臉色了。”
“我怕你甩呀祖宗,你不知道你不笑的時候還挺嚇人的。”
樓複新課講的很好,時常引經據典,對各種作家的曆史如數家珍,甚至會結合野史,講大小仲馬的風流韻事,講愛默生與梭羅之間的羈絆,講羅素和維特根斯坦之間不一樣的師徒關係,講波伏娃和薩特新穎的戀愛關係。有一些溫存主動瞭解過,更多他並不確定真假,但樓複新會告訴他們,隻當成趣談就好。
一節課下來,樓複新沒有點名,甚至沒有和任何學生有過眼神間的交流。整節課甚至隻有和溫存說的那句話可稱得上交流。
但偏偏學生們都覺得如沐春風,白燦燦趴在那欣賞帥哥,不時戳溫存:“他好溫柔,他在笑哎,真的很帥,咱們學校帥哥老師不少,他算出類拔萃了吧?”
溫柔?溫存不知他從哪裡得出的結論。溫存認為,這人骨子裡肯定異常冷漠。
如果人們覺得他溫柔,說不定他的目的就達到了,儘管溫存並不知道甚至不能確定他到底有沒有目的,那隻是一種直覺。
但溫存能看出來,他不經意間——在把頭從對著學生轉向黑板那瞬間,總是有幾個時刻有一閃即逝的冰冷。不知是不是錯覺,溫存甚至在他身上察覺到了厭惡的情緒。
他不想講課,不想站在這裡。那種充斥著灰色與死寂的眼神,像是被水泥糊住的枯井。
溫存感到很不舒服,他平靜地做了幾組深呼吸,開始審視自己的內心。
他以前很少關注其他人,這對一個心理學專業的學生而言是不太可取的,他們講究觀察與感受,尤其是生活日常裡,要有敏銳的嗅覺與洞察力,這是他們要提升的能力。
但溫存向來不喜歡看活人,他更喜歡與死人交流——借用書籍與幾十數百年前的人對話。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學會了去觀察人類,去感受人類的情緒,隱藏的情緒……
那種彆人未必能發現的隱藏情緒,他也無法確定他的感受是否正確。
下課了。
樓複新走過來,溫和地輕敲他的書桌,用頭做了一個衝向門口的小幅度動作,示意他跟上。
白燦燦揶揄地看向溫存,推搡了他一把,小聲道:“加油加油!把握機會!”
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