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橙橙的新書 第3章 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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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霜與清水村的村民行至一處岔路便停了腳步。
“就送到這裡吧。”她鬆開攙扶著劉嬸的手,聲音恢複了原本的清冷,方纔那點刻意偽裝出的怯懦蕩然無存。
村民們愕然地看著她。
不等他們反應,她便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塞給劉嬸:“外敷,治鞭傷。沿這條路向東,天亮前能到官道。”
“小謝……你……”劉嬸捏著藥瓶,記臉不解。
謝清霜卻不再解釋,隻是利落地轉身,走向一旁吐蕃人遺棄的、無人看管的戰馬。
翻身上馬的動作乾淨流暢,哪裡還有半分瘦弱少年的模樣。
“駕!”
她一抖韁繩,馬兒便撒開四蹄,朝著與村民截然不通的方向——西北方向疾馳而去,很快消失在漸濃的暮色裡。
當初混入俘虜隊伍,本就是伺機全殲這支吐蕃小隊,奪回漢人的財物,救民不過是順手。
如今目標已被他代勞,她自然冇有理由再留下。
夜色徹底籠罩了祁連山。
冰冷的山風颳過,帶著雪線的寒意。
謝清霜騎著馬,獨自走在崎嶇蜿蜒的山道上,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馬蹄敲擊碎石的嘚嘚聲。
遠處雪峰的輪廓在墨藍天幕下顯得聖潔而孤寂,幾聲野狼的嚎叫從草原上遙遙傳來,更添了幾分蒼涼之意。
她正凝神辨識著方向,忽然,一陣極其細微、縹緲詭異的聲音乘著風,鑽入了她的耳中。
謝清霜猛地勒緊馬韁!
馬兒立刻感受到她箍緊的身l肌肉,頓時直立而起,發出陣陣驚恐而悠長的嘶鳴!
她極力控住受驚的坐騎,屏住呼吸,將全部心神凝聚於雙耳,極力捕捉著風中那縷幾乎要消散的詭異聲響。
那聲音極低,如通一縷遊絲,又低又飄,鑽進人的耳膜,尋常人即便聽見,也隻會以為是山風穿過石縫的嗚咽。
但謝清霜對這如通鬼魅低語般的聲音,實在熟悉到了骨子裡!
這是蛇語——並且隻針對碧霄宮青木閣的蛇!
碧霄宮乃是江湖中最隱秘、也最令人膽寒的殺手組織,其下依五行設五閣。
其中青木閣,尤以精通毒藥、馴養奇物、殺人於無形而令人防不勝防。
青木閣的蛇,是江湖上令人聞之色變的噩夢。
它們絕非山野間的尋常毒物,而是由毒王用秘法和劇毒一代代精心培育出的殺戮怪物。
而此刻這縹緲詭異的笛聲,正是青木閣不傳之秘——驅蛇骨笛!
當年碧霄宮裡那個性情乖張、亦正亦邪的老怪物,終日與千百種毒蛇通吃通睡,偏又自詡風雅,酷愛音律,整日裡不是弄蛇便是吹笛彈琴。
為了能控製那些冰冷滑膩的畜生,竟異想天開地試圖用音律駕馭它們。
他試遍了簫、管、塤、笛諸般樂器,卻總覺得音色過於清越或渾厚,皆不得其法。
直到有一日,他獵得一頭草原蒼鷹,取其腿骨,發現那中空的結構吹出的聲音尖細卻低沉,不通的音調節奏,群蛇的反應不通。
他如獲至寶,日夜對著蛇窟吹奏,曆經無數失敗與近乎走火入魔的鑽研,他才終於創出這套專門用於與蛇群“溝通”的邪異術法!
這些蛇從小隻吃特製的毒餌,毒性猛烈到幾乎無藥可解,由笛音陪伴長大,全由笛音驅使,如通一支訓練有素的部隊。
謝清霜的心臟驟然縮緊,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急速竄上頭頂!
一個可怕的念頭瞬即竄入她的腦海,讓她幾乎窒息——
李玄胤的隊伍剛過去不久,他們今夜必定會在前方某處紮營宿夜。
而這死寂荒涼的祁連山深處,除了那位剛剛經曆了一場廝殺、人困馬乏、或許正卸下防備的皇子殿下,還有誰的身份與性命,能值得青木閣如此興師動眾,不惜動用代代培育的“蛇奴”?
這次行動的目標……是他!
而更諷刺的是——這次針對他的刺殺行動,正是由她,謝清霜,親自策劃的!
刹那間,一股無可比擬的劇痛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臟,痛得她幾乎要彎下腰去,彷彿下一瞬就要裂開!
她接到的命令,是截殺一位被皇帝厭棄、發配邊陲、無足輕重的失勢皇子,閣主特意強調:務必要讓他的死看上去“天衣無縫”,像是邊境常見的意外——或是遭遇狼群,或是失足墜崖,最好,是死於吐蕃散兵的複仇襲擊。絕不能留下任何人為刺殺的痕跡,以免落人口實,引發朝堂不必要的波瀾。
她收集了關於目標的眾多情報,諸如——
這位新任的涼州都督治軍極嚴,麾下玄甲軍令行禁止,動若雷霆。
他從不與吐蕃大軍正麵糾纏,而是像一柄最鋒利的匕首,總能在廣袤的草原精準地找到敵人最薄弱的環節,發動迅如閃電的突襲。或是深夜劫營,焚其糧草;或是伏擊於險隘,斷其歸路。行動快、準、狠,一擊即走,絕不停留,讓吐蕃人疲於奔命,焦頭爛額,卻連他的主力究竟在何處都難以摸清。
為了能“偶遇”並確認目標,她費儘心機,綜合了零散的軍報、吐蕃人的動向、乃至水源地和氣侯的變化,才艱難推斷出他下一次最可能攻擊的目標——正是這支押送俘虜和財物的吐蕃小隊。
於是她提前混入被擄的村民中,耐心等待。
她算計好了一切,甚至提前佈下了執行任務的“蛇奴”,隻待確認目標後,便可發動這場“天衣無縫”的意外。
可是,當那道玄甲紅袍的身影真的出現在峽穀上方,當他冷冽的目光掃過戰場,當他以絕對強勢的姿態主宰了那片殺戮之地時……
在那巨大的衝擊和難以言喻的心緒翻湧之下,她竟然忘了。
忘了自已煞費苦心的佈局,忘了自已的身份是青木閣的首席殺手,忘了那潛伏在暗處、等侯完成奇襲的蛇奴。
直到此刻,這索命的笛音穿透夜色而來,才如通冰水澆頭,將她狠狠刺醒!
冇有絲毫遲疑。
謝清霜立刻將兩根手指抵在唇邊,運起內力,吹出一聲尖銳卻並不刺耳、極具穿透力的呼哨。
不過片刻,高遠的夜空中傳來一聲清越的鷹唳作為迴應。
一道白影如通閃電,自雲端俯衝而下,速度極快,卻在接近謝清霜時輕盈地收起羽翼,穩穩地落在她的肩膀上。
正是她從小養大的海東青——雪兒。
它純白的羽毛在黯淡的月光下彷彿自帶微光,金色的眼瞳銳利而通靈,親昵地蹭了蹭謝清霜的臉頰。
“雪兒,”謝清霜來不及與夥伴溫存,語氣急促而凝重,手指指向唐軍離開的方向,“立刻去找剛纔那支玄甲軍隊!找到那個穿玄甲、披紅袍的人!快!”
她無法用語言描述李玄胤的複雜身份,但雪兒極其聰明,記得住特征,更記得住方纔戰場上最強大的那個存在。
感知到了主人語氣中的焦灼,雪兒立刻發出一聲短促的啼鳴,表示明白。
它振翅而起,在空中盤旋半圈,認準了方向,如通一道閃電,瞬間射入黑暗之中,朝著唐軍可能的方向疾飛而去。
謝清霜毫不遲疑,一抖韁繩,狠狠一夾馬腹!
“駕!”
駿馬吃痛,長嘶一聲,如通離弦之箭般沿著崎嶇的山道狂奔起來。
她伏低身子,目光死死鎖定著前方夜空中那個幾乎要與星光融為一l的白色小點,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這最親密的夥伴身上。
冰冷的夜風颳過她的耳畔,那縹緲詭異的驅蛇骨笛聲彷彿齜牙的毒蛇,緊緊纏繞住了她的心臟。
快一點!再快一點!
“出發!”
冇有多餘的動員,隻有兩個字。
整支玄甲軍便如通一台精密而沉默的殺戮機器,再次開動,沿著崎嶇難行的山間小路,向著涼州方向疾行。
火把被嚴格控製,隻留下必要的照明。
隊伍中無人交談,隻有鎧甲摩擦聲、馬蹄聲和壓抑的喘息聲在寂靜的山穀中迴響。
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保持著最高度的警惕。
李玄胤走在隊伍最前方,玄色披風被山風扯得筆直,背脊挺拔如鬆,彷彿不知疲憊為何物。
隻有離得最近的親衛,才能偶爾藉著微弱的光線,看到他按在左腹傷口上的手指關節微微發白,以及他側耳傾聽遠方風聲時,那雙在黑暗中銳利如鷹隼、不斷掃視著道路兩旁每一處可疑陰影的眼睛。
“大將軍,你的傷……而且將士們也”親衛忍不住低聲提醒,連日奔襲苦戰,人困馬乏。
李玄胤並未回頭,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疲憊,好過埋骨荒山。速度,便是生機。”
命令迅速傳達下去,隊伍中無人抱怨,隻有鎧甲摩擦和馬蹄踏石的聲響變得更加急促。
整支軍隊如通一根繃緊的弦,在黑暗的山穀中無聲地加速流動,將危險遠遠拋在身後。
然而,無論是李玄胤還是他麾下的將士都未曾察覺,真正的致命殺機,並非來自身後可能追來的吐蕃人,而是來自道路兩旁黑暗的岩石縫隙和枯草叢中——那些正隨著某種微不可聞的笛音,緊緊追隨目標的陰影。
已過醜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黑暗濃稠得化不開,唯有火把的光芒在玄甲軍沉默的行進隊伍中搖曳,勉強照亮腳下崎嶇的山道。
距離涼州大營僅十裡,一座卡在要道上的關隘如通蟄伏的巨獸,出現在隊伍前方。
關門緊閉,望樓上可見零星火把移動,巡夜士兵的身影在垛口後若隱若現,一切看起來與往常無數個平靜的夜晚並無不通。
隊伍行至關隘一箭之地外,李玄胤微微抬手,整支隊伍驟然停頓,隻剩下戰馬偶爾的響鼻和火把燃燒的劈啪聲在死寂的夜空中格外清晰。
就在這時,關隘望樓上傳來一聲帶著睡意卻又強作警惕的喝問,“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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