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界傳承 第5章 魂火焚神
冥河老祖的分身高踞於翻湧的血海之上，猩紅的浪濤裹挾著十萬腐屍修羅，扭曲的肢體在粘稠的血漿中沉浮嘶吼。那聲音早已超出了尋常生靈的嘶鳴，是無數怨毒與瘋狂擰成的法則尖嘯，層層疊疊的聲浪碾過虛空，三顆早已死寂的荒星在這可怖的振蕩中無聲解體，化作齏粉，被血浪貪婪地吞噬。
血海的氣息濃重得如同實質，帶著刺骨的陰寒與腐蝕神魂的力量，沉沉壓在逍遙界邊緣殘存的壁壘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萬劍塚深處，斷劍如林。劉芒那僅存的一縷殘魂，早已黯淡如風中殘燭，此刻卻在血海凶威的刺激下劇烈震顫。他感受不到自己破碎的身軀，唯餘一道近乎透明的虛影懸浮在劍塚中央，與這片葬劍之地生死相依。
「老東西……陰魂不散！」劉芒的魂音在劍塚中回蕩，帶著撕裂般的痛楚與滔天恨意。
嗡——！
劍塚回應了他的憤怒。千柄沉寂萬載、早已斷裂殘缺的古劍，如同被無形的巨手同時撥動，發出驚天動地的悲鳴！這悲鳴彙聚成一股衝霄的劍氣洪流，不再是虛幻的殺意，而是無數兵解英靈最後的執念所凝聚的實體鋒芒。冰冷的劍意衝天而起，攪動著萬劍塚內沉澱萬古的肅殺之氣。
劉芒殘魂所化的虛影猛地一顫，他僅存的左臂位置——那裡本該空無一物，此刻卻憑空顯化出一截森森白骨！白骨之上，毫無征兆地，「噗」一聲騰起一簇幽藍色的火焰。火焰無聲燃燒，冰冷徹骨，沒有一絲溫度，卻散發著一種焚燒靈魂本源、令萬物歸寂的可怕氣息。
魂火！以殘存魂魄為薪柴，點燃最後的光與熱！
「冥河！」劉芒的魂音陡然拔高，穿透劍塚悲鳴，「嘗嘗這萬劍葬魂的滋味！」
他燃燒著幽藍魂火的骨臂猛地向前一揮。整個萬劍塚轟然劇震，那衝霄的實體劍氣洪流驟然分化、交織，如同無數道冰冷的銀色鎖鏈，在虛空中急速勾勒出龐大而繁複的陣圖軌跡！森寒的劍意彌漫開來，所過之處，連翻湧的血浪都彷彿被凍結了一瞬。
九獄絕仙陣！以殘魂為引，萬劍為基！
嗤嗤嗤——！
劍氣鎖鏈破開翻騰的血浪，精準無比地釘入血海核心。狂暴的血色能量與冰冷的劍意劇烈碰撞、湮滅，發出令人牙酸的嘶鳴。血海彷彿被一張無形巨網兜頭罩住，洶湧的勢頭驟然一滯。翻騰的浪濤被強行壓縮、禁錮，在劍陣牢籠內瘋狂衝撞，卻無法突破那森然的銀白光網。
「哼！」一聲飽含驚怒與不屑的冷哼從血海中心炸響。
翻湧的血浪猛地向內塌縮、凝聚，一道龐大猙獰的身影被迫現形。血袍獵獵，麵容模糊不清，唯有一雙眼睛，如同兩輪沉浮在血海深處的猩紅殘月，冰冷地俯瞰著劍陣中心的劉芒殘魂。正是冥河老祖的分身顯化！
「區區螻蟻殘魂，也敢阻我？」冥河分身的聲音如同萬載寒冰摩擦，帶著高高在上的漠然，「玉帝賜吾不朽神性，爾等微塵，也配言弑聖？」
話音未落，那龐大的血影身軀驟然扭曲、分裂！一化二，二化四……瞬息之間，竟裂為九道凝練如實質的血色身影！每一道血影都散發著迥異卻同樣令人心悸的威壓，或暴戾、或陰詭、或死寂，更核心處，都隱約可見一點微弱卻本質崇高的金光碎片在沉浮！
神格殘片！雖微末，卻是聖人位格的一絲投影！
九道血影齊聲嘶吼，聲音重疊，震得劍陣光網劇烈波動：「跪下！獻上爾等魂魄，或可留全屍！」
九道血影如同九條來自幽冥的血色孽龍，帶著撕裂法則的凶戾，狠狠撞向九獄絕仙陣的劍意牢籠！每一次撞擊，都爆發出刺目的血光與崩碎的劍氣。劍陣哀鳴，無數斷劍本體在塚內瘋狂震顫，表麵浮現細密的裂痕。劉芒的殘魂虛影也隨之劇烈晃動，那燃燒著幽藍魂火的左臂白骨，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劉芒！」遠處仙舟之上，張玄目眥欲裂，手中緊握的弑聖弩因用力而發出咯吱輕響。陳麗臉色蒼白如紙，石化已蔓延至她整個右臂，灰暗的石質麵板下，詭異的黑血正緩緩滲出，沿著冰冷的石紋蜿蜒而下，觸目驚心。
扣肉蹲踞在張玄肩頭，原本蓬鬆的黑色毛發此刻根根豎立，額間那道平時緊閉的金色豎紋瘋狂閃爍，周身隱隱浮現出無數細小的、流轉不休的金色光點，如同微縮的星辰錨點，竭力抵抗著血海神威與劍陣崩潰帶來的法則亂流。它齜著牙，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充滿警告意味的咆哮。
「撐住！」劉芒的魂音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在劍陣瀕臨崩潰的哀鳴中響起，「老匹夫，你的神性，老子收下了！」
他殘魂虛影猛地向前一傾！左臂那截森森白骨上，原本已顯黯淡的幽藍魂火，轟然暴漲！不再是冰冷燃燒，而是徹底地、毫無保留地爆發！藍色的火焰瞬間席捲了他整個殘魂虛影，彷彿將他自身也化作了最後一柄燃燒的劍！
這是焚魂之焰！以自身最後存在的根基為代價，換取刹那的極致鋒芒！
「劍——焚！」
燃燒的殘魂虛影與那暴漲的幽藍魂火融為一體，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的深藍劍光！這道劍光無視了空間的阻隔，無視了血影的嘶吼，帶著一種同歸於儘的慘烈與決絕，驟然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
噗！噗！噗！
三道沉悶得令人心悸的穿透聲幾乎同時響起！
隻見三道最為凝練、核心神格碎片光芒最盛的血影，動作瞬間凝固！在它們猙獰軀體的核心位置，一個碗口大小的、邊緣流淌著幽藍火焰的孔洞赫然出現！孔洞深處，那點沉浮的金色神格碎片，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
哢嚓…哢嚓嚓！
細微卻清晰的碎裂聲彷彿直接在所有人的神魂深處響起。
三枚蘊含著聖人一絲不朽本質的神格殘片，在幽藍魂火的焚燒與穿透下，轟然崩碎！
「呃啊——！」
九道血影同時發出淒厲到非人的慘嚎，聲音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痛苦與憤怒。那不僅僅是力量的損失，更是位格本質被強行撕裂、焚燒的劇痛！
猩紅的血海失去了核心神性的支撐，如同被投入了燒紅的烙鐵，瞬間沸騰！大股大股粘稠的血漿在高溫下瘋狂蒸騰，化作遮天蔽日的猩紅霧氣，彌漫了整個戰場。血浪的衝擊力肉眼可見地衰退下去，翻湧也變得遲滯而混亂。冥河分身那龐大的、由九道血影勉強聚合的本體虛影，在猩紅霧氣中劇烈扭曲、波動，散發出的恐怖氣息如同被戳破的氣球，驟然跌落！
就是現在！
張玄眼中精芒爆射，所有的憤怒、擔憂、決絕儘數灌注於雙臂。他周身混沌氣息洶湧，模擬出最為純粹的破滅之力，儘數注入手中那造型猙獰、布滿玄奧符文的弑聖弩！
弓弦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一道凝聚了毀滅意誌的灰黑色弩箭，纏繞著絲絲縷縷足以洞穿法則的混沌氣流，在弩臂上瞬間成型！
「去！」
張玄一聲暴喝，手指鬆開！
嘣——！
弩弦震響，如同來自遠古的喪鐘轟鳴！那道灰黑色的流光撕裂了彌漫的血霧，無視了混亂的法則亂流，精準無比地射向冥河分身那因神格崩碎而劇烈波動、力量大減的核心脊柱位置！
快！狠！絕！
冥河分身剛剛遭受神格崩碎的反噬，九道血影聚合不穩，力量正處於最低穀。那灰黑色的流光彷彿穿越了時空的阻礙，在他驚怒交加的猩紅目光中，狠狠貫入了他血影脊柱的核心！
「吼——！」
這一次的嘶吼，充滿了真正的痛楚與一絲……驚懼！弑聖之力在他體內轟然爆發，瘋狂撕扯、湮滅著構成他分身的血海本源！龐大的血影身軀猛地一僵，隨即如同被重錘擊中的瓷器，表麵瞬間爬滿了蛛網般的裂痕，大量的血光從裂痕中噴湧泄露！
然而，就在弩箭命中目標的同時，張玄手中的弑聖弩本體也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嘣」脆響！一道猙獰的裂紋，自承受了最大反衝力的弩臂前端，如同活物般急速蔓延，瞬間爬滿了整個弩身，甚至延伸到了張玄緊握的握柄之上！毀滅性的力量在反噬它的載體！
「唔！」陳麗悶哼一聲，本就石化的右臂猛地一顫。那蜿蜒而下的黑血驟然加速，顏色變得更加深沉粘稠，彷彿有某種汙穢的東西正順著石化與血肉的連線處瘋狂侵蝕。灰暗的石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上蔓延，瞬間覆蓋了她整個右肩，甚至向脖頸處攀爬！劇烈的痛楚讓她眼前發黑，幾乎站立不穩。
「麗姐！」吳妍的驚呼帶著哭腔，她不顧一切地撲上來扶住陳麗搖搖欲墜的身體，雙手亮起微弱的治療光華，卻無法阻止那石化的蔓延。
扣肉額間的豎紋金光狂閃，周身浮現的星辰錨點紋路明滅不定，它死死盯著那潰散的血影核心，喉嚨裡發出焦躁的低吼：「規則反噬！小心那弩箭……它要剝離核心！」
彷彿印證了扣肉的警告，冥河那瀕臨潰散的龐大血影在最後關頭，胸腔位置猛地向內塌陷、收縮！一點刺目到極致的猩紅光芒從塌陷中心浮現出來。它隻有拳頭大小，卻彷彿濃縮了一片沸騰的血海和一個瘋狂咆哮的靈魂！光芒內部，無數細密的血色符文瘋狂流轉、碰撞，散發出一種純粹到令人心悸的弑殺聖者的本源氣息！
猩紅光芒出現的刹那，無論是瀕臨破碎的弑聖弩，還是陳麗加速石化的手臂，都產生了一種詭異的共鳴震顫！一道冰冷的、毫無感情的提示音在張玄和陳麗的神魂中同時響起：
【警告：檢測到高濃度弑聖本源能量（弩箭核心級）。能量極度不穩定，蘊含諸聖怨念詛咒。載體要求：聖者位格法器。強行接觸將引發未知法則反噬及能量湮滅。】
「核心……能量？」張玄盯著那團懸浮在潰散血影中的猩紅光芒，瞳孔收縮。這就是弑聖弩終極力量的關鍵？可聖者法器……他們哪裡有這種東西？
「劍塚……萬劍塚！」劉芒燃燒殆儘的魂音變得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穿透混亂的戰場，直接在張玄和陳麗腦海中炸響，「以塚為爐……煉了它！」
話音未落，那道深藍的劍光——劉芒最後殘魂與魂火所化——猛地調轉方向，裹挾著最後的光輝，如同歸巢的倦鳥，義無反顧地衝向萬劍塚深處！
轟！
深藍劍光投入劍塚中樞的瞬間，整個萬劍塚彷彿活了過來！無數殘劍斷刃發出前所未有的錚鳴，塚內沉澱了萬古的劍意、英靈執念、兵解之氣，被那燃燒的魂火徹底點燃！一個由純粹劍意構成的巨大熔爐虛影，在萬劍塚上方轟然顯現！
熔爐內，劍氣如龍，熾烈翻騰！
「給我……過來！」劉芒的魂音帶著最後的咆哮。
九獄絕仙陣的殘餘劍氣猛地倒卷，如同無形的巨手，狠狠攫住那團懸浮的猩紅核心能量，不容抗拒地將其拖拽向萬劍塚上方的劍意熔爐！
「不——！螻蟻！爾敢！」冥河分身發出絕望的嘶吼，潰散的血影瘋狂撲擊，卻被殘餘的劍陣死死阻隔。
猩紅光芒被強行投入劍意熔爐的瞬間！
嗤——！！！
如同滾燙的烙鐵投入冰水，又如同兩種截然相反的法則在互相吞噬！刺耳的尖嘯響徹雲霄，紅與藍的光芒在熔爐內瘋狂糾纏、爆炸！猩紅光芒劇烈掙紮，無數怨毒的麵孔和詛咒的符文在其中明滅閃現，衝擊著劍意熔爐的壁壘。整個萬劍塚都在劇烈搖晃，無數殘劍發出悲鳴，劍身上裂紋蔓延，彷彿隨時可能徹底崩碎。
劉芒最後殘魂所化的深藍光芒，在熔爐核心處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卻死死地包裹、壓製著那團狂暴的猩紅核心，引導著萬劍塚積蓄萬古的劍意與兵解之氣，對其進行最殘酷的淬煉與鍛打！每一次衝擊，都讓那深藍光芒更加黯淡一分。
時間彷彿凝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望著那翻騰不休的劍意熔爐，望著那在猩紅能量衝擊下不斷變得稀薄的深藍光影。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瞬，也許漫長如年。
熔爐內狂暴的能量衝撞終於開始減弱、平息。
那團刺目的猩紅光芒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口懸浮在萬劍塚上空、通體籠罩在暗沉血光中的劍匣。匣體非金非木，材質古樸厚重，表麵布滿了密密麻麻、扭曲蠕動的暗金色銘文。那些銘文並非裝飾，而是無數細小到極致的痛苦麵孔和惡毒詛咒凝結而成！它們無聲地咆哮、掙紮，散發著令人靈魂凍結的怨毒與不祥氣息，彷彿隻要看上一眼，神魂就會被拖入無間地獄。
弑聖劍匣！
萬劍塚內，無數經曆了這場煉獄般淬煉的殘劍斷刃，如同受到了某種感召，發出低沉的嗡鳴。一道道殘破的劍光從塚內各處飛起，如同百川歸海，前赴後繼地投向那口暗沉的血色劍匣！鏗鏘之聲不絕於耳，斷劍碎片在匣體表麵飛速組合、熔煉、延伸……
最終，劍匣兩側，赫然延伸出兩道布滿鋸齒般猙獰尖刺的側翼，寒光閃爍，鋒芒畢露！整個劍匣的氣息變得更加凶戾、沉重，彷彿一頭沉睡的太古凶獸，剛剛完成了一次血腥的蛻變。
劍塚悲鳴徹底停歇。塚內一片狼藉，殘劍斷裂無數，比之前更加破敗。那口新生的弑聖劍匣，靜靜地懸浮在萬劍塚上空，吞噬著周圍的光線，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冰冷與詛咒。
劉芒最後殘魂所化的那點深藍微光，在劍匣徹底成型的瞬間，如同完成了最後的使命，輕輕一閃，徹底熄滅，消散於天地之間。唯有一縷微不可查的劍意餘韻，縈繞在劍匣周圍，帶著無儘的滄桑與寂寥。
萬劍塚，葬了萬劍，也最終埋葬了那位守護它的殘魂劍修。
血霧彌漫的戰場，陷入一片死寂。隻有那口懸浮的、刻滿諸聖詛咒的弑聖劍匣，無聲地宣告著一個代價慘重的勝利，和一個更加叵測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