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小詩仙 第172章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見過老夫人。”
秦七汐無視了所有驚愕的目光,款步走到鄒氏麵前,行了個淑女禮。
這一幕把主賓位的沈遠修都給嚇到了,連忙從座上起身。
能讓郡主行禮的,這世上還真沒幾個。
這會鄒氏看著眼前的姑娘,頓時喜上眉梢,上前一把攙住秦七汐的手:“多漂亮的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女子……秦婉芸。”
“秦婉芸……”
鄒氏細細品了一下這個名字,但很快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不隻是她,在場的江勳、梁千秋與韋方也同樣滿臉驚疑,江崇業更是跟著沈遠修站了起來,眼神逐漸慌亂。
姓秦啊!
這可不是什麼普普通通的姓氏,放眼整個大乾,能用秦姓的人都屈指可數!
若非皇親國戚,或是頂級貴族,哪怕隻是讀音相近,也都早已被要求改了姓。
也就是說,此刻站在堂中的這位姑娘,乃是大乾最為高貴的那一檔存在!
想到這,江崇業連忙挪動柺杖走了過去。
“秦……秦姑娘請見諒,也不知下人為何沒有提早通報,未有遠迎,實在失禮。”
秦七汐斜著眼睛瞥了他一眼。
不做回應。
江崇業吃了癟,臉色有些難看。
其實秦七汐自然是不想搭理這老頭的,今日能親臨江家,純粹是為了見江雲帆。
一來可以探望一下他的祖母,二來,也讓當初將他趕出家門的人清楚認識到,他們不在乎的,總會有人在乎!
當然,因為在乎,所以此刻秦七汐看向江雲帆的眼神,充滿審視。
於是檀口微張:“江公子以前,很是風流嘛。”
風流,自然是指先前江勳那番話。
說來也巧,秦七汐剛一走到門口,便聽到了那一句“沾花惹草”,腦子裡自動浮現江公子身著錦衣華服混跡花叢的畫麵,越想便越不滿。若非如此,這是她初次見到江雲帆家人,也不至於板著一張臉。
“冤枉啊,純屬冤枉!”
江雲帆簡直叫苦不迭,“這事三兩句說不清楚,但你信我,確實另有隱情。”
在原主的記憶裡,所謂的“沾花惹草”,其實就是一次出入青樓的經曆。但那也是來自江元勤的刁難,他要求原主跑腿,送禮物給樓中的一名娼妓,如若不從,就強迫江瀅去送。
江瀅一個女孩子,若是出現在那樣的地方,名聲可就毀了。
所以原主隻得照做,卻不想被江元勤做了局,將此事大肆宣揚。並且從此以後,但凡他在外有事,都把原主推出來頂鍋。
現在倒好,還讓江勳給利用上了。
江雲帆的解釋明顯有些乾燥。
不過秦七汐嘴角輕輕勾起一抹微笑,似乎是信了。
而旁邊的老太太見狀,連忙笑著開口解圍:“秦姑娘啊,老身見你甚是喜歡,不如你隨老身進屋聊聊,正好我有樣東西要給你!”
“好啊。”
秦七汐連忙點頭。
不為彆的,她就單純好奇,這才第一次見麵,江雲帆的祖母,到底有什麼東西要送給她。
她給墨羽和青璿遞了個眼神,隨後主動攙著鄒氏,走向裡屋。
經過沈遠修旁邊時,兩人都沒有說話。
隻能說,城內分彆,又在江家相遇,這是心照不宣了。
而江雲帆很是無語。
本來回江家就一個打算,看看祖母,把準備好的布洛芬送來,然後就趁早離開,回他的鏡湖桃花山。
可誰知,這財神妹子竟也莫名其妙地跟了上來。
原本隻是幾句話就能解決的事,現在倒好,情況突然變得很複雜,估計電視劇裡的經典橋段,大概率是要上演了……
另一邊,墨羽和青璿接到指令,便將手上所提的禮物一股腦放在大堂之中的桌案上。
江勳離得近,偷偷伸長脖子瞅了一眼。
而後眼珠子一瞪,狠狠嚥下一口唾沫。他默默走到江崇業身旁,附耳說道:“父親,我剛看了,這位秦小姐送的儘是人間稀品,世所罕見的珍膏良藥,東海燕窩、雪山白蓮、北域山參……每一樣都價值千金!”
“當真?”
“當真。”江勳眼神很是嚴肅,“孩兒務商多年,經手寶物不計其數,卻從未見過此等品質的補物。放眼整個江南,能同時拿出這麼多好東西的,恐怕就隻有一個地方……”
江崇業呼吸猛地一滯。
隻有一個地方,即便江勳不說,他也知道是哪裡。
江南最為豪華,最為高貴的所在——懷南城,南毅王府!
難道說這秦婉芸……
“父親。”
江勳的再次開口,打斷了江崇業的思緒,“無論怎麼說,這位秦小姐家中,比起戶部尚書,應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如,咱們就把雲帆給召回來,若最後兩家婚事能成,那咱們也就跟著飛黃騰達了!”
聽到這,江崇業皺了皺眉:“八字還沒一撇,江雲帆無才無德,人家興許隻是玩玩,哪能真的看得上?”
“那也無妨啊,若婚事不成,再把江雲帆趕出去不就成了?”
“……”
江崇業沉思良久。
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那就由你來開這個口吧。”
“是!”
……
領著秦七汐回到臥房後,鄒氏將門緊緊關上。
江雲帆猜得果然沒錯。
剛一坐下,鄒氏便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傳家寶——一支綴有寶鑽的琉璃釵。
那釵子晶瑩剔透,陽光照進屋內時,上麵的寶鑽竟能反射出各種顏色的彩光。
“這琉璃釵,自大乾開辟以來,便是我鄒家世代相傳的寶物,據祖上所言,其中藏有驚天的秘密,唯有天降之子,方能將其揭開!”
這祖訓鄒氏一直都記得。
隻是幾百年下來,無人知曉其中的秘密,也沒有等到什麼“天降之子”,久而久之,自然也沒再當回事。
她將裝著琉璃釵的玉盒遞到秦七汐麵前,滿臉凝重。
“原本這釵子隻傳兒媳,奈何鄒家落寞,我這一代並無兄弟,最終隻得落到我的手上。”
“秦姑娘啊,老身近年已是病痛纏身,自知時日不長。原本打算擇一兒媳,將這琉璃釵送出,隻可惜老大與老三的媳婦我都信不過,帆兒的母親又早早離世,所以一直等到如今……”
“送不到兒媳手裡,那就隻好送孫媳。秦姑娘,你能答應老身,替我將這東西流傳下去嗎?”
“……啊?”
其實秦七汐全程都是懵懵的。
她自幼深居王府,對外麵的人情俗事知之甚少,即便老夫人話語深沉地講了一大段,她都以為是在聽故事。
直至點到自己名字,方纔反應過來。
對方這是把她當未來孫媳婦了!
這……
小郡主立馬慌了,連忙拒絕:“老夫人恐怕誤會了,我與江公子相識不過幾日,目前……應該還隻是朋友。”
這話,是她遵於禮儀下意識說的。
但說完忽然又覺得有些不對,具體不對在哪裡,她說不上來,隻覺得心裡有些不爽。
“原來如此啊。”
鄒氏滿臉失望地點點頭,重重歎了口氣,又把目光移向門外,“方纔我看見門外麵,林家那小丫頭好像也來了。既然秦姑娘與帆兒隻是朋友,那老身就隻好把釵子贈予那姑娘了……”
“等……等下!”
郡主殿下深深一皺眉,腦子裡快速思索片刻,隨即主動伸出手,將那玉盒攬進自己懷裡。
而後紅著腮,一臉正色:“此釵太過貴重,切不能隨意送人,作為好友,我可以替江公子暫時保管!”
聽到這話,鄒氏滿懷深意一笑。
小女孩啊,太單純!
在她眼裡,這位氣質高貴的大小姐,簡直就像一張展開的白紙,純潔無暇的同時,也藏不住任何的秘密。
其實早在一開始,秦七汐走進客堂的時候,鄒氏就一直留意著。
這姑娘表麵冷漠孤高,但那眼神騙不了人。
全程看似在直視前方,其實注意力都放在眼角餘光上,這孩子,一直在偷瞧江雲帆……尤其那目光,似乎是在貪戀每一瞬注視他的機會。
……
與此同時,還不知屋內情況的江雲帆,已然被江勳找上。
江三爺滿臉堆笑,十分客氣。
“雲帆啊,你離家這段時間,三叔很是掛念呐!生怕你在外吃苦受罪,又找不到好的去處,忍饑挨餓……”
“有屁快放。”
“?”
江勳當場懵了。
在他的印象裡,江雲帆雖然從小到大都懦弱無能,但好歹是個懂禮節的晚輩,每次見到他這個三叔,都會低頭問好,今日怎這般粗魯無禮?
實際上,江雲帆是懶得聽這些客套。
對於原主的這位三叔,他也有不少的瞭解,與大伯江宏都用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壞!
區彆在於壞法不同,一個明著壞,一個暗著壞。
彆看江勳隨時笑臉待人,那是把商人的“奸”演繹到了極致,任何有利益的東西都會去算計,事後還喜歡把自己擇得一乾二淨。
就好比當初把原主搞出江家,他在背地裡沒少出力,有許多指控原主的“情報”都來自於他。
現在又跑到麵前來裝腔作勢,江雲帆隻能說,對付這種人最好直接噴,打斷施法。
“唉,雲帆你受了委屈,心中有氣,三叔能夠理解。”
江勳忍下一口氣。
就當是三個月的時間,讓這小子在外麵混野了,眼下他隻求達成自己的目的。
於是臉上笑意不減:“不過雲帆,我還是想告訴你,其實三月前的事,那許家退婚也有責任,不能全怪你。你走之後老爺子很是掛念,還經常與我唸叨,都怪你大伯一再催促讓重罰,不然也不至於把你傷成那樣!”
“三叔是想說,讓我重回江家?”
“正是啊!”
江勳沒想到江雲帆會主動開口,也是省了些口舌,“你阿公已經消氣了,你回來好好認個錯就成,一家人嘛,就是要整整齊齊。”
“是嗎?”
江雲帆忽然目光一寒,“三叔啊,你的如意算盤,打得太響了!”
江勳渾身一怔:“什麼意思?”
“不就繼承家業那點事嗎,爭來爭去有什麼意義?”
江雲帆眉毛一挑,目光卻是看向遠處的江崇業,嘴裡朗聲道:“當初我同許靈嫣有婚約,一旦得到許家支援,便可一家獨大,你與江宏自知勢微,便聯手推我出局。”
“你……你血口噴人!”江勳急得臉都白了。
而聽到這話,江崇業也變得麵色深沉。
“隻可惜我離開之後,你又忌憚長房一門兩進士,不知如何破局。好在,今日我回來探望祖母,讓你看到了機會。”
“你想讓我回江家,無非是看見了我與秦小姐之間的關係,再利用我和江宏之間的仇恨,幫你對付他!”
“一派胡言!”
江勳還算精明,迅速開口反駁,“秦小姐顯然身份不凡,照你的說法,你能得到她的支援,不也是一家獨大,我為何請你回來?”
“很簡單,因為你心裡清楚……”
江雲帆忽然轉頭,朝他冷冷一笑,“秦氏通婚,若非陛下旨意,一律不予外嫁!”
“!!”
江勳雙眼瞪大,身體不寒而栗,腳下更是狼狽倒退兩步。
這種讓人看透內心的感覺,就像被扒掉了底褲,涼颼颼的。
可是怎麼會這樣?
他讓江雲帆回來,確實是想打壓大哥一脈。
並且考慮到,江雲帆若是依附那位秦小姐,最終也隻能當個上門女婿,並不影響自己繼承江家。
這些想法可能會有極其聰明的人能看出來。
卻絕對沒想過,這個一直以來飽受唾棄的廢柴江雲帆,居然能一語道破所有真相!
這還是那個江雲帆嗎?
“我江雲帆今天站在這裡,就是想告訴你們所有人。”
江雲帆指尖一伸,卻是落在江崇業鼻子上,“這江家,我壓根沒打算回!”
“什麼狗屁家業,我也不稀罕繼承!”
“你們所追求的財富地位,你們自以為是的名門望族,在我看來,與那東院的泥坑一樣,又爛又臭,令人作嘔!”
“我就想待在那窮鄉僻壤,就想待在那山水之間,離了江家,不過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逍遙自在,何其快哉?”
“……”
話音落下,場麵瞬間陷入寂靜。
距離江雲帆最近的江瀅,瞬間瞪大了朦朧的雙眼。
那江崇業原本氣得臉色又黑又紅,卻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韋方與梁千秋儘是張大嘴巴。
而激動最甚的,還得是全程沒有說話的沈遠修。
沒錯,這一句“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就像一浪入雲滔天的狂潮,自頭頂而下,將他徹底淹沒。
這不是孤獨落寞,不是浪子無依。
這是衝向自由,是超脫現實!
是把一切的豁達坦然,把整個人生,都揉進了短短十個字裡!
好,好啊!
這便是江雲帆,這便是大乾浩瀚天地間,一顆衝天而起的異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