鴞尊女嬌 第291章 絕境飛鳶
冰冷的金屬圓筒,帶著劍奴衣襟裡的體溫,和濃稠的血腥氣,重重砸進羲月的手掌。
那沉甸甸的分量,彷彿不是一件死物,而是某種活著的、帶著沉重宿命的心臟。
入手處,一個微凸的印記硌著她的掌心,她甚至不用低頭去看,那烙印在靈魂深處的熟悉輪廓——展翅欲飛的鬼翼,劍奴的私人徽記——已經透過麵板,灼燒著她的神經。
鬼翼卷!核心圖紙!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在她混亂的腦海中,炸開一片短暫的空白。
五年了!無數個日夜的謀劃、犧牲、隱忍,不就是為了它嗎?
它此刻就在她的手裡,沾著血,冰冷,卻又滾燙!
她的呼吸驟然停止,手指本能地收緊,幾乎要將這金屬筒生生捏碎。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向了心臟,又在瞬間凍結成冰。
狂喜、貪婪、一種近乎眩暈的佔有慾,伴隨著巨大的、突如其來的不真實感,將她牢牢攫住。
就在這大家的心神,被那冰冷圓筒,完全牽引的一刹那,武丁眼中精芒暴漲!
他等待的,就是這電光石火間的致命破綻!
指尖凝聚的灰黑色能量,早已蓄勢待發。
那是碧落生機,與黯辰破滅被強行糅合、壓縮到極致的產物,細如發絲,卻蘊含著撕裂一切的恐怖法則。
無聲無息,它已離弦!快!快得超越了視線的捕捉,隻留下一道模糊的、撕裂空氣的灰暗軌跡,精準得如同宿命本身,直刺向獸麵甲士那高舉戰旗、催動空間湮滅力場的右手手腕!
噗嗤!
一聲輕微得幾乎可以忽略的穿透聲。
那凝聚了獸麵甲士大半力量、覆蓋著猙獰骨甲的手腕,在這道灰黑細線麵前,脆弱得像一張紙。
能量細線,如同熱刀切入凝固的油脂,毫無阻礙地貫穿過去!
“呃啊——!”
獸麵甲士的痛哼,低沉而短促,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
手腕被洞穿的劇痛,隻是開始,更致命的是,那瞬間失去控製、如同脫韁野馬一般,反噬回來的空間湮滅之力!
轟——!!!
他手中的獸首戰旗,彷彿變成了一顆被點燃的毀滅核心!
狂暴的漆黑能量,失去了所有束縛,以他為中心,轟然炸開!緊接著是刺耳的、令人絕望的碎裂聲!扭曲的光線,破碎的視界,恐怖的吸力瞬間形成!
獸麵甲首當其衝,連同他身邊幾個正瘋狂催動力量,試圖穩固陣型的精銳追兵,連慘叫都隻來得及發出半聲,身影就被那驟然膨脹的漆黑漩渦,徹底吞噬、撕碎!
原地,一個直徑丈許、邊緣不斷撕裂著周圍光線與物質的恐怖旋渦,瘋狂旋轉,散發著吞噬一切的死亡氣息。
附近幾個躲避不及的追兵,被那無可抗拒的吸力扯入其中,瞬間化為虛無的粉末!
誅神令頭領,重創!戰陣核心,崩潰!
那麵象征著死亡追捕的戰旗,已然消失無蹤!
“殺!”
磐娘如同受傷的母獅,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早已被鮮血和憤怒點燃的鬼翼女戰士們,士氣瞬間衝破!
她們如同決堤的洪流,帶著複仇的烈焰,撲向失去指揮、陷入混亂的剩餘追兵。
刀光劍影,嘶吼與慘嚎,交織成一片血腥的樂章。
衛草兒枯藤手杖,連連點出,每一次揮舞,都帶起一片刺骨的寒流。
尖銳的冰錐,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帶著致命的嘯音,精準地洞穿,一個又一個敵人的咽喉、心臟。
她的動作簡潔而高效,如同收割生命的冰雪死神。
羲月的手,依舊緊緊攥著那個冰冷的金屬筒,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鬼翼卷圖紙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她的目光,掠過在衛草兒寒冰氣息壓製下,再次陷入死寂的劍奴,掃過臉色慘白如紙、氣息急促,卻眼神如鷹隼般銳利的武丁,最後重重地落回自己懷中,那染血的圓筒上。
巨大的誘惑如同海妖的歌聲,在她心底瘋狂翻湧,幾乎要淹沒理智。
然而,命運從不給人予片刻喘息。
那失控的旋渦,並未因吞噬了血肉而平息,反而在短暫的遲滯後,爆發出更加狂暴、更加貪婪的吸扯力量!
它如同一個蘇醒的遠古凶獸,開始瘋狂地撕扯、扭曲、吞噬著周圍的一切!
百味軒,這昔日繁華精緻的園林,在狂暴的空間之力蹂躪下,發出痛苦的哀鳴。
粗大的石柱,布滿蛛網般的裂痕,轟然斷裂倒塌,砸起漫天煙塵;
雕梁畫棟的亭台,如同被無形巨手揉捏,扭曲變形,然後塌陷;
腳下的石板地麵,如同波浪般起伏、碎裂,露出下方猙獰的泥土。
整個空間都在呻吟,在崩解!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旋渦瘋狂旋轉的中心深處,一股更加凝練、更加恐怖、帶著純粹毀滅意誌的空間波動,如同深淵巨獸的心跳,正在急速地凝聚、膨脹!
那波動的強度,遠超獸麵甲士操控戰旗時的威壓,充滿了冰冷而絕對的意誌——
它在定位!它在強行撕開通道!它在召喚!
“不好!”
衛草兒震顫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種近乎驚駭的凝重。
枯藤手杖猛地一頓地麵,一圈肉眼可見的冰藍色漣漪,急速擴散,暫時凍結了腳下蔓延的裂縫。
“是‘蝕空’秘儀的第二階段!他們在強行錨定這裡的空間坐標!更強大的東西要過來了!快走!”
她的聲音如同冰錐,刺穿了所有人的僥幸。
“走!”
武丁厲吼如雷,沒有絲毫猶豫。
他猛地俯身,一把抄起地上重傷虛弱的子妍,動作迅猛卻帶著難以察覺的輕柔。
同時,左腳如鉤,準確地勾起昏迷不醒的劍奴破爛的衣襟,將他整個身體,甩上自己寬闊的肩背。
子妍的重量,和劍奴那枯瘦卻死沉的軀體,讓他本就因強行融合碧落與黯辰而翻騰的氣血,猛地一窒,喉頭泛起腥甜,但他的眼神沒有絲毫動搖。
羲月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徹底驚醒!
那旋渦中心傳來的毀滅氣息,是如此清晰而迫近,瞬間壓過了她心中對鬼翼卷的貪念。
生死一線!
“磐娘斷後!其他人,撤向‘飛鳶台’!快!”
她當機立斷。
火紅的披風,如同一麵燃燒的旗幟,第一個轉身,朝著園林深處,一條被崩塌假山半掩的,狹窄通道,疾射而去!
那裡是通往更高處山體的,唯一生路。
飛鳶台?子妍的意識在劇痛和失血的眩暈中沉浮,這個名字,如同黑暗中閃現的一點微弱星火,刺入她模糊的腦海。
那是……那是劍奴當年,癡迷於小型飛行器時,在百味軒最高處、靠近陡峭山體外側,開辟的秘密試驗場!
一個絕壁上的平台……生路?難道那裡還藏著希望?
“跟上!”衛草兒枯藤手杖淩空一揮,一道冰藍色的寒氣,如同長龍一般向前席捲,所過之處,塌陷的地麵,被瞬間凍結出一條,可供大家踩踏的冰橋,飛濺的碎石,被凝固在空中。
她緊隨羲月的紅影,為隊伍開出一條,寒氣森森的逃生之路。
武丁背著子妍,肩上扛著劍奴,沉重的負擔,讓他每一步,踏在冰麵上,都發出悶響。
他緊咬牙關,碧落之力在經脈中強行運轉,抵消著黯辰侵蝕帶來的遲滯感,緊緊跟在衛草兒身後。
每一次跳躍,每一次閃避倒塌的梁柱,都牽動著他強行融合力量造成的暗傷,嘴角不斷有血絲滲出。
磐娘率領著僅存的,大約十餘名鬼翼族精銳女戰士,發出震天的戰吼,如同礁石一般,死死堵在通道入口。
她們揮舞著染血的兵刃,用自己曾經是嬌媚萬端的身體,構築成最後一道防線,迎向那不斷擴大的空旋渦,和如同潮水一般再次湧上、狀若瘋狂的殘餘追兵。
刀劍砍在骨甲上的刺耳摩擦,利刃入肉的悶響,瀕死的慘嚎,一瞬間交織在一起。
不斷有紅色的身影倒下,鮮血染紅了凍結的冰麵,又被新的踩踏覆蓋。
磐娘渾身浴血,左臂無力地垂下,卻依然如同磐石一般,死死釘在原地,為同伴爭取著每一息逃生的時間。
身後是空間崩塌的恐怖轟鳴,和同伴們絕望的廝殺聲,前方是狹窄曲折、步步殺機的通道。
眾人一路狂奔,在死亡的追趕下,爆發出全部潛能。
穿過被落石堵塞的迴廊,從崩塌石橋的殘骸上,驚險躍過,攀上陡峭濕滑、幾乎垂直的石階……
每一次轉折,每一次攀爬,都伴隨著身後那旋渦吞噬萬物的巨響,又迫近一分。
當他們終於衝破最後一段,被落石封堵的隘口,衝進一個巨大而空曠的所在時,所有人都感到一陣短暫的窒息。
飛鳶台!
這是一個依著陡峭山壁,人力開鑿出來的巨大石台,半邊懸空,半邊嵌入山體。
它更像一個巨大石窟的出口平台,隻是那唯一的、通向外麵無儘黑暗與呼嘯寒風的巨大洞口,被一扇厚重得令人絕望的金屬閘門,死死封住!
閘門由某種不知名的暗沉金屬鑄造,上麵布滿了粗大的鉚釘,和早已黯淡、卻依舊散發著微弱能量波動的,複雜符文,隻在最上緣,留下幾道狹窄的,通風縫隙。
洞外,是永夜的黑暗,和如同鬼哭一般的寒風尖嘯。
石台上異常空曠,散落著大量廢棄的金屬構件,和木質殘骸。
它們的形狀奇特,依稀能看出,是巨大鳥類的骨架,或者扭曲的翅膀。
幾架半成品的、造型古怪的飛行器部件,被隨意丟棄在角落,蒙著厚厚的灰塵,無聲訴說著主人曾經的狂熱,與最終的挫敗——
這些都是劍奴,當年研究鬼翼卷失敗後的殘骸。
“閘門!機關在那邊!”
羲月喘息未定,立刻指向石台內側,緊貼山壁的位置。
那裡有一個巨大的青銅輪盤,直徑足有丈許,上麵同樣刻滿了符文,鏽跡斑斑,但顯然與那扇厚重的金屬閘門相連。
那是開啟這扇絕境之門的,唯一鑰匙!
“來不及了!”
衛草兒冰冷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她猛地回頭,枯藤手杖,指向他們剛剛衝出的通道口。
轟隆!!!
一聲比之前所有崩塌,都更恐怖的巨響!
通道口上方的巨大山岩,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轟然向內塌陷!
伴隨著山石崩落,那恐怖的旋渦,如同決堤的黑色洪流,混合著無數碎石,和被攪碎的追兵殘骸,猛地衝進了飛鳶台!
它像一個活物一般,迅速膨脹、蔓延,所過之處,地麵被犁開深深的溝壑,散落的金屬殘骸,被輕易撕裂、吞噬!
更可怕的是,旋渦的中心,那毀滅的意誌,幾乎凝成了實質!一個由純粹空間能量構成的、覆蓋著漆黑骨甲的巨大獸首虛影,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凝實!
它高達三丈,空洞的眼窩裡,燃燒著兩團幽綠、毫無溫度的冰冷魂火!
僅僅是它散發出的恐怖威壓,就如同無形的山嶽,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頭、靈魂深處!
空氣變得粘稠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嚥刀片。
那空洞眼窩裡的幽綠魂火,彷彿能直接凍結人的思維。
巨大的獸口緩緩張開,一個毫無感情、如同億萬塊生鏽金屬,相互摩擦的宏大聲音,帶著絕對的死亡宣判,碾過整個飛鳶台:
“奉,大祭司賽魅曦神諭。”
“叛逆……當誅!”
最後的兩個字,如同喪鐘敲響!毀滅,降臨!
“毀掉輪盤!絕對不能讓他們衝過來!”
武丁瞬間做出決斷。
外麵的黑暗深淵同樣是絕路,但至少還有一線渺茫的生機,留在這裡,在這封閉的石台上對,麵對這恐怖的獸首虛影,隻有被碾成齏粉的下場!
他需要時間!
“不行!不開閘門,我們全得死在這裡!”
羲月厲聲尖叫,她眼中的恐懼和決絕,同樣熾烈。
鬼翼卷圖紙還在懷中,她絕不能死!她不顧一切地,朝著那巨大的青銅輪盤撲過去!
“攔住她!”
武丁低吼,他此刻背負兩人,根本無法分身。
衛草兒眼中寒光爆射,沒有絲毫遲疑。
枯藤手杖如同毒龍出洞,帶著凍結靈魂的極寒勁氣,撕裂空氣,狠辣無比地直刺羲月的後心!
這一擊,毫無留手,隻為阻止!
“公主小心!”
通道廢墟的方向,傳來磐娘一聲嘶啞、絕望到極致的呐喊!
羲月猛地回頭,隻看見一道,由空間亂流形成的、邊緣閃爍著鋸齒狀黑芒的利刃,無聲無息地從漩渦邊緣射出,輕易地切開了磐娘格擋的戰刀,然後劃過她的腰腹!
噗!
鮮血狂噴!磐娘強壯的身軀,如同被斬斷的麥稈,瞬間斷成兩截!
她眼中最後的光芒,是看向羲月的方向,充滿了擔憂!
然後她的殘軀,便被那狂暴的吸力,猛地扯入漆黑的旋渦深處,消失不見!
“磐娘——!!!”
羲月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如同失去幼獸的母狼一般的,淒厲悲鳴!
她的動作因這巨大的悲痛和衝擊猛地一滯!
就在這千鈞一發、生死存亡的混亂瞬間!
“嗬……嗬……呃……”
一個微弱、嘶啞、如同破風箱拉扯的聲音,從武丁的肩背上傳了過來!
是劍奴!
他不知何時,竟再次被劇烈的空間波動,和磐娘隕落的巨大悲意刺激,恢複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意識!
他那雙渾濁、被黯辰侵蝕得幾乎失去焦距的眼睛,此刻卻死死地、執拗地盯向石台一個最黑暗、最不起眼的角落!
那裡堆放著幾塊巨大的、覆蓋著厚厚油布,和灰塵的雜物,像一堆等待丟棄的垃圾。
劍奴用儘殘存的生命力,枯瘦如柴、布滿瘤疤的手臂,艱難地抬起了一點點,顫抖的手指,固執地指向那個角落!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同泣血一般的聲響!
子妍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那堆油布覆蓋物的邊緣,露出一小截彎曲的、閃爍著冰冷蠶絲幽光的輪廓!
她的心臟猛地一跳!一個幾乎被遺忘的畫麵,一瞬間撞入腦海——
多年以前,她和劍奴偷偷地溜到這裡,看著他在這個角落,興奮地展示,他最終完成的小東西……那個能飛的……
“王上!那邊!油佈下麵!”
子妍用儘胸腔裡,最後一絲氣力,嘶聲喊道,聲音因劇痛和激動而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