鴞尊女嬌 第306章 找到巧兒了
“不可!”
井伯禾發出淒厲的尖叫,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神種乃井族命脈!毀之必遭天譴!稷神會降下神罰!麥田將顆粒無收!井方……就完了啊大王!”
就在子昭殺意沸騰、井伯禾絕望哀嚎之際!
嘀——!!!
一聲低沉、宏大、充滿了無儘悲憫與憤怒的嗡鳴,猛地從神壇上,那一尊農神石像體內,爆發出來!
整個祠堂劇烈震動!石像表麵的苔蘚、藤蔓,簌簌剝落,露出底下更加古樸、彷彿與大地相連的岩石本體!
它手中那一束金屬穀穗,驟然間爆發出刺目的土黃色光芒!
轟隆隆——!!!
祠堂外,廣袤無垠的麥田,一瞬間沸騰了!
無數青翠的麥苗,瘋狂地扭曲、生長、纏繞!
粗壯的根莖,猶如同巨蟒一般破土而出!
堅韌的麥稈,變得如同鋼鐵長矛!
沉甸甸的麥穗上,尖銳的麥芒,根根倒豎,閃爍著金屬一般的寒光!
整片麥田,彷彿在瞬息之間,活了過來!
化作了一片充滿殺機的、由憤怒植物構成的恐怖森林!
它帶著大地的厚重,與生命的狂怒,朝著小小的祠堂,如同綠色的海嘯一般,洶湧擠壓而來!
它是要將這褻瀆神種之人,徹底埋葬!
“稷神……它發怒了!”
井伯禾癱軟在地,失神地喃喃。
“不是神怒!”
衛草兒清瘦的臉上布滿寒霜,枯藤手杖重重頓地,一圈冰藍色的漣漪,擴散開來,暫時阻擋了洶湧而至的,活化麥浪。
“是虎魄碎片!是那‘稷神之種’的核心,融入了蚩尤虎魄的碎片!它被賽魅曦用邪法汙染,抽取婦妌生機啟用,如今感知到毀滅威脅,引動了地脈之力,操控了這一片麥田!它已非農神之物,而是成了……祖神怨唸的傀儡!”
虎魄碎片!竟然也追到了這裡!
黎夫人的目標,衛殼兒的追逐,賽魅曦的隱藏底牌……一切線索,一瞬間串聯起來!
賽魅曦不僅想控製王庭,更想掌控這蘊含大地之力的虎魄碎片!
婦妌,成了她計劃中,最無辜也最關鍵的犧牲品!
“子昭!”
子妍的聲音帶著決絕,“鬼翼卷!它渴望‘聲音’!戰場的聲音!這活化麥田的憤怒咆哮,這地脈的轟鳴,就是它最好的‘食物’!用它與狗娃子的聲波,對抗這由虎魄引動的自然之怒!”
子昭一瞬間明悟過來!
他猛地掏出懷中,那沉寂了一陣的金屬圓筒!
幾乎與此同時,子妍殘存的碧落之力,不顧一切地注入其中!圓筒身上的鬼翼徽記,再一次亮起幽藍的光芒!
“狗娃!注入全力!引動麥田之‘聲’!”
子昭厲喝!
狗娃子深吸一口氣,麵對鋪天蓋地而來的活化麥浪,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張開雙臂,胸腔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頻率,高速震動!
他喉嚨裡發出的,不再是單一的音節,而是一種模仿億萬麥葉摩擦、根係生長、大地脈動的,宏大而混亂的“自然之嘯”!
吭哧吭哧——!!!
鬼翼卷爆發出貪婪的尖嘯!巨大的虛幻鬼翼虛影,再一次浮現!
它瘋狂地吞噬著狗娃子模擬出的、被虎魄碎片引動的麥田憤怒之“聲”!
筒身劇烈震顫,內部的嗡鳴聲,越來越響,彷彿一架沉寂萬年的戰爭引擎,正在被強行啟動!
“還不夠!”
衛草兒臉色凝重,枯藤手杖,點向洶湧的麥浪,冰寒之氣不斷凍結,一片又一片。
但是,這麥浪,實在是太廣袤了,無窮無儘。
而且被凍結的部分,很快又被後方湧來的新芽衝破!
“虎魄碎片引動的,是這片土地積累了千年的,地脈之力!鬼翼卷需要更直接、更強大的‘聲音’!”
更強大的聲音?!
子昭的目光,猛地投向神壇上,那一尊爆發出土黃光芒、正緩緩“活化”、石質手臂,已經開始慢慢抬起的,農神石像!
那纔是虎魄碎片的,真正載體和力量核心!
一個瘋狂而決絕的念頭,在他的心中升起來!
他猛地將手中的鬼翼卷圖紙,狠狠拋向,那一尊正欲“蘇醒”的稷神石像!
目標,直指它的手中,那一束光芒刺眼的金屬穀穗!
“鬼翼卷!給我——吞了它!!!”
隨著子昭的咆哮,他心口那沉寂的淡金脈光猛地亮起!
柔和卻堅韌的光芒,一瞬間籠罩全身!
他體內那強行捏合的、狂暴的碧落黯辰灰綠漩渦,在這淡金光芒的統禦下,化作一道凝練的指令洪流,狠狠注入飛射而出的鬼翼卷!
嗡——轟——!!!
鬼翼卷圖紙,在接觸到金屬穀穗,那刺目光芒的一瞬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幽藍光爆!
那虛幻的鬼翼虛影,驟然凝實!
無數精密、冰冷、代表著絕對秩序與毀滅的齒輪,和能量迴路,瘋狂旋轉!
一股恐怖的、針對純粹能量與物質結構的,吞噬之力,如同宇宙黑洞降臨,死死鎖定了那一束“稷神之種”!
嗤嗤嗤——!!!
刺耳的能量湮滅聲,響起來!
稷神石像手中,爆發的土黃光芒,如同被無形的巨口,瘋狂地撕扯、吞噬!
那金屬鑄造的穀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黯淡、扭曲!
石像活化抬起的動作,一瞬間僵滯!
周身彌漫的厚重威壓,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迅速萎靡!
整個祠堂內外,那洶湧澎湃、如同綠色海嘯一般的活化麥浪,如同被抽掉了靈魂!
瘋狂生長的勢頭,瞬間停滯!
鋼鐵一般的麥稈軟化垂落,倒豎的麥芒變得無害。
廣袤的麥田,在短短幾息之間,從擇人而噬的魔域,重新變回了安靜搖曳的青翠田園!
隻留下滿地狼藉的根莖,和倒塌的麥稈,訴說著剛才的驚心動魄。
啪嗒。
那束徹底失去光澤、扭曲變形,如同廢鐵的“稷神之種”,從稷神石像那僵硬的手中,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石像眼中的土黃光芒,徹底熄滅,恢複了死寂的岩石本色。
噗!
井伯禾看著那掉落的神種廢鐵,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癱軟在地,麵如死灰。
祠堂內一片死寂。
隻有鬼翼卷圖紙,懸浮在半空,筒身幽藍光芒流轉,內部發出低沉而滿足的嗡鳴,彷彿飽餐一頓後的巨獸。
吞噬了蘊含虎魄碎片力量的神種核心,它似乎又發生了一些未知的變化。
子昭看也沒看那廢鐵,也顧不上去管失魂落魄的井伯禾。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蒲團上,那個纖弱的身影上。
婦妌依舊跪坐在那裡,蒼白如紙。
但就在神種被鬼翼卷吞噬、光芒熄滅的一瞬間,她空洞的眼眸深處,似乎極其微弱地波動了一下。
一絲極其細微的、如同沉睡中,被驚擾的痛苦神色,掠過她眉宇間。
被混毒強行封鎖的神魂,似乎因為神種聯係的斷裂,出現了一絲……裂痕?
“巧兒……”
子昭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與希冀。
他緩緩地蹲下,伸出手,這一次,沒有遭到抗拒。
他輕輕地握住了婦妌那冰冷而僵硬的手。
那隻手,在他溫暖的掌心下,極其輕微地、如同初生蝶翼一般,顫抖了一下。
殷邑王庭的偏殿裡,竹簡卷宗堆疊如山,幾乎要淹沒寬大的黑漆案幾。
窗外,暮春的日光,斜斜切過新築的高聳宮牆,投下漫長而沉重的影子。
空氣裡彌漫著新伐木料和潮濕泥土的氣息,混雜著墨錠與陳舊獸皮的獨特味道。
子妍埋首於這文牘的海洋之中。
指尖劃過粗糙的簡牘表麵,一行行墨跡或深或淺,記錄著諸侯動向、貢賦清單、邊鄙軍報、刑獄判決……每一片都關乎這個初定王朝的根基穩固。
她看得極快,近乎本能地篩選著關鍵資訊,剔除冗餘的辭藻與空洞的祝禱。
子昭端坐於主位,眉頭緊鎖,目光銳利地掃過一份新呈上的奏疏。
他指尖的墨跡未乾,在竹簡邊緣,留下一點深黑。
連日的高壓清算與朝堂斡旋,在他年輕的臉上,刻下了難以掩飾的疲憊,
但那一雙眼睛深處,是磐石般的意誌。
他體內的力量依舊沉滯,如同冰封的火山,每一次強行呼叫政務,都帶來隱痛,卻被他強行壓下。
殿內異常安靜,隻有竹簡翻動時,細微的摩擦聲,以及燭火偶爾爆開的劈啪輕響。
一卷邊緣磨損、顏色格外深沉的簡冊被抽了出來。
子妍的目光落在封泥上——一
個被壓得有些模糊、卻依稀可辨的獨角獸圖騰印記。
那是兕國。
這兩個字像冰冷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神經。
久遠的寒意,順著脊椎悄然蔓延,彷彿又回到了四歲時,那個狂風呼嘯的夜晚。
她被粗魯地塞進搖晃的馬車,呼延和沚,那模糊的呼喊,被風聲撕碎,翠兒無聲的淚水,滴落在她冰冷的額頭上……
還有那個小小的、係著藍色布帶的包袱,裡麵是她僅有的玩具……
還有一把雙杈彈弓…兩顆漂亮的石頭,紅白藍相間,上麵的圖案,像極了相依相伴的情侶。
可惜,如今是剩下,自己,和唯一的一顆石頭,其他的一切,被那個夜晚,徹底地埋在了冰肌山裡的小林徑裡,彷彿都沒有存在過。
子妍的手,抖動著,從自己貼身的衣兜裡,掏出來,這一次從四歲以來,一直陪伴著的小石頭。
它那純白瑩光之中,正中心,有一個粉色的“丁”字。
“丁”字?
子妍的內心猛地一顫!一股難以言明的情愫,朦朦朧朧的,隔著一層毛絮一樣,拔不開,見不著,而又真實地存在著。
唉!往事如煙。
她又定了定神,繼續她的公事。
回過神來,已經是指尖微顫。
解開封泥的細繩。
簡牘展開,內容並不出奇,隻是例行公事的歲貢文書,與祈福禱辭。
落款處,貞人的署名,清晰而有力——子賓。
子賓。
一個陌生的名字。
自己離開王庭,還隻有四歲,而且,王庭之中的事情,小孩子也沒有參與,當然是沒有印象。
子妍的指腹,無意識地在那兩個字上摩挲。
兕國宮廷的貞人?
她離開時年紀太小,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這卷文書平平無奇,似乎也不值得留意。
她正欲將其歸入待處理的普通卷宗堆之中,目光卻猛地,被文書末尾,附帶的一行小字攫住:
>“隨行貞人子賓,攜神龜甲三,欲為大王卜問春耕豐歉、國祚綿長。”
卜問?子妍的眉峰不易察覺地聚攏。
兕國的貞人,千裡迢迢帶著龜甲,主動要為商王占卜?這殷勤,透著一絲異樣。
“王上,”她抬起頭,聲音打破了殿內的寂靜,清冷如玉石相擊,“兕國使團已在驛館安置?”
子昭從另一份,關於黎地餘孽追剿的,密報上,移開視線:“三日前抵達。貢品已入庫,使團由外服尹接待。怎麼?”
“隨行貞人,名子賓。”子妍將那一份卷宗,輕輕推過案幾,“卷宗在此。他欲為大王行卜。”
“卜問春耕國祚?”子昭接過簡牘,迅速掃過,嘴角勾起一絲冷峭的弧度,“兕侯倒是慣會投其所好。隻是……”
他看向子妍,目光帶著詢問,“此人,你識得?”
子妍緩緩搖頭,眼神卻沉靜得如同深潭:“不識。但來自兕國。”
她頓了一頓,似乎在斟酌詞句,“王上,我想見見此人。”
子昭沒有立刻回答。
他審視著子妍,平靜麵容下,有那幾乎不可見的緊繃,殿內燭火在她的眼中跳躍,映出深藏的波瀾。
他當然知道,兕國,那是她的來處,亦是她的傷痛之源。
片刻,他頷首,聲音沉穩:“準。讓狗娃子陪你去驛館。以……查驗卜甲吉凶為名。”
商王庭的驛館,坐落在宮城西側,緊鄰外郭城牆。
暮色四合,晚風中,夾雜著市井的喧囂,與遠方軍營隱隱的號角聲。
不同於王庭的肅穆,這裡沾染了更多的塵土,與煙火氣。
狗娃子跟在子妍的身後半步,腳步無聲,寬闊的身軀,像一堵沉默的牆,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驛館的管事,是個精瘦的中年人,見到子妍,手持象征王命的銅符,態度立刻變得極其恭謹。
“子賓貞人?”管事哈著腰,臉上堆滿笑容,“在後院偏廂,甲字三號。小臣這就引貴人前去。”
“不必。”子妍聲音平淡,“指路即可。”
管事連忙指明瞭方向。
甲字三號房,位於驛館後院,最僻靜的一角,門前一小片空地,植著幾竿疏竹,在晚風中沙沙作響。
房門虛掩著,透出昏黃的燈光。
狗娃子正要上前叩門,子妍抬手止住。
她側耳凝聽片刻。
屋內寂靜無聲,沒有翻動簡牘的聲響,沒有腳步聲,甚至沒有呼吸吐納的綿長韻律——隻有一種近乎凝固的死寂。
一絲極其微弱、卻又異常熟悉的氣息,如同幽靈一般,從門縫裡逸散出來。
鐵鏽味。新鮮而濃烈。
子妍的瞳孔驟然收縮!她猛地推門!
“吱呀——”
門軸乾澀的摩擦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房間不大,陳設簡單。
一榻,一案,幾隻堆放雜物的陶罐。
案幾上,一盞青銅豆燈,幽暗地燃燒著,火苗被門推開的氣流帶得猛烈搖晃,在牆壁上投下,扭曲跳動的巨大黑影。
一個人影,背對著門口,僵直地跪坐在案幾前的蒲席上。
頭顱以不自然的角度,向前垂著,幾乎要碰到攤開的龜甲和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