褻瀆之鱗 第14章 龍吟
冰冷粘稠的黑暗包裹著卡拉斯。他感覺自己沉在冰冷的海底，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牽扯著肋下那個巨大的空洞。意識像破碎的浮木，在劇痛的浪潮中沉浮。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卻堅韌的溫熱感，順著那被冰冷鎖鏈勒緊的靈魂連結傳遞過來。
是暗爪。
它小小的身體緊貼著他逐漸冰冷的胸膛，覆蓋著星塵鱗片的身軀隨著船體顛簸微微起伏。胸膛上那道猙獰的傷口邊緣，死灰色的暗紫色冰晶似乎被這持續的微溫稍稍壓製。
它熔金的豎瞳緊閉，呼吸微弱卻頑強。那絲溫熱，是它殘存的生命之火，維係著他這具殘破軀殼最後的生機。
這微弱的溫熱在卡拉斯瀕臨枯竭的意識中激起一絲微瀾。他艱難地轉動眼皮。
視線模糊。昏黃的提燈在艙頂搖晃，投下扭曲的陰影。
空氣中彌漫著鹹腥、鐵鏽、黴味，還有奇異礦物粉末的金屬氣息。
他首先看到蜷縮在自己懷中的暗爪。那對破敗的星塵翅膀無力收攏。它似乎感覺到了卡拉斯的蘇醒，豎瞳微微顫動，緩慢睜開一條縫隙。
瞳孔裡隻剩下深沉的疲憊、虛弱，以及被枷鎖勒緊的痛苦和茫然。
它喉嚨裡發出微弱的嗚咽般咕嚕聲，小腦袋無意識地、帶著脆弱依賴，在卡拉斯染血的胸口輕輕蹭了蹭。
靈魂連結上，冰冷的束縛感依舊，但暗爪傳遞過來的意念不再是狂暴掙紮，而是深沉的虛弱和被環境壓迫的不適。
貨艙深處持續傳來細沙摩擦般的“沙沙”聲。每次聲音響起，暗爪的身體都會本能僵硬，鱗片下殘留的混亂能量流不安竄動，豎瞳裡閃過一絲厭惡和警惕。
就在這時——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顛簸都恐怖的巨響爆發。船體如同被巨錘砸中般劇烈扭曲。整個貨艙彷彿被無形巨手攥住揉搓。
卡拉斯和暗爪被狠狠拋起，重重砸在冰冷的鐵鏈和貨箱上。
卡拉斯發出壓抑不住的痛吼。肋下傷口再次崩裂，滾燙的鮮血混合著冰冷刺痛噴湧而出。眼前瞬間被血霧和黑暗覆蓋。
暗爪發出尖銳痛苦的嘶鳴。身體撞在貨箱棱角上，胸口的恐怖傷口被狠狠擠壓。邊緣覆蓋的死灰色冰晶瞬間碎裂，暗紫色的汙染能量瘋狂試圖侵蝕周圍皮肉。它小小的身體因劇痛瘋狂抽搐掙紮。
貨艙深處堆積的礦石粉末如雪崩般傾瀉。濃烈的金屬鏽蝕和微弱輻射感氣息瞬間彌漫。持續的“沙沙”聲變成了轟鳴。
頭頂艙板縫隙，冰冷刺骨的暴雨如瀑布般瘋狂灌入。瞬間將卡拉斯和暗爪澆得透濕。刺骨寒冷如億萬冰針紮進每一寸肌膚。船體在狂暴風浪中發出垂死哀鳴。
風暴。遠比之前恐怖十倍的風暴降臨了。
艙門被狂風猛地撞開。昏黃光線瞬間被外麵墨汁般的黑暗和狂舞的慘白浪花吞噬。獨眼船長那矮壯身影如狂風中的破麻袋般撞了進來。他渾身濕透，獨眼充滿血絲和近乎絕望的瘋狂。
“抓緊。抓緊一切能抓的東西。”他聲嘶力竭地咆哮，聲音被狂暴風浪撕扯得破碎。“藍龍。是教會的藍龍。它在驅趕風暴。想把我們撕碎。”
他獨眼掃過因劇痛和寒冷蜷縮在地的卡拉斯和暗爪，眼神裡充滿被拖入絕境的怨毒和恐懼。“都是你們。招來的災星。破浪號要完了。我們都得喂魚。”
藍龍。驅趕風暴。
卡拉斯的意識被這恐怖真相衝擊得一片空白。冰冷海水和失血眩暈感如冰冷巨手扼住他的喉嚨。教會竟然派出了藍龍。用龍族操控天氣的恐怖力量，在這狂暴海上對他們進行最後獵殺。
絕望。冰冷的絕望比灌入的海水更徹底地淹沒他的心臟。
就在這時——
一聲穿透狂暴風浪、撕裂靈魂的恐怖龍吟，從破浪號頭頂那墨汁般的烏雲深處炸響。那聲音帶著無上威嚴和冰冷殺意，瞬間壓過風浪的咆哮。整個海麵都彷彿在這聲龍吟下顫抖。
卡拉斯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凍結。他掙紮著抬頭，透過灌滿雨水的艙門縫隙，望向那電閃雷鳴的恐怖天空。
一道龐大到令人窒息的、覆蓋著厚重深藍色鱗片的恐怖身影，如撕裂烏雲的移動冰川，在狂暴閃電映照下猛地俯衝而下。
它巨大翅膀捲起毀滅性颶風。冰冷豎瞳如兩輪懸掛在死亡深淵的藍月，穿透風雨和船體阻隔，瞬間鎖定了貨艙深處散發著星塵與龍晶氣息的暗爪。
被發現了。無處可逃。
格羅茲的死亡，褻瀆之爐的崩塌，裁決者的覆滅。這一切的仇恨，化作了這頭藍龍毀滅性的吐息。
藍龍龐大頭顱低垂，布滿利齒的巨口張開。喉部深處，足以凍結靈魂的慘白寒光瘋狂凝聚壓縮。致命的冰霜吐息，如同即將傾瀉的死亡瀑布，對準了在風暴中瘋狂掙紮、如螻蟻般的破浪號。
死亡寒意瞬間凍結了卡拉斯的思維。他看到獨眼船長臉上凝固的極致恐懼。他看到貨艙在藍龍恐怖龍威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他看到懷中暗爪因劇痛和藍龍威壓而蜷縮顫抖的弱小身軀。
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
然而，就在意識即將被死亡徹底吞沒的瞬間——
一聲混合了星辰冰冷怨毒與黑龍極致不屈的恐怖咆哮，從卡拉斯懷中炸響。壓過了藍龍的怒吼。壓過了風暴的咆哮。
暗爪。它小小的身體在藍龍致命威壓和自身傷口劇痛刺激下，爆發出了源自血脈最深處的、最原始最狂暴的求生本能與毀滅意誌。它覆蓋著星塵鱗片的身軀猛地繃直。如被壓縮到極點的彈簧。
那對破敗的翅膀不顧一切地張開到極限。翼膜上，那些黯淡的星塵紋路瞬間被一種更加深邃狂暴的暗影能量完全點燃。如流淌的深淵熔岩。
它熔金的豎瞳瞬間收縮成最危險的針尖。瞳孔深處，燃燒的不再是虛弱和茫然，而是純粹的焚儘一切的毀滅火焰。那火焰中，倒映著俯衝而下的藍龍和它口中凝聚的死亡寒光。
一股遠比之前更加凝練沉重、混合了星塵冰冷、暗影狂暴、以及藍龍格羅茲生命本源殘留力量的恐怖氣息，如沉睡火山徹底爆發，轟然從它小小身體裡噴薄而出。這股新生混亂而強大的龍威，帶著不容侵犯的暴戾，狠狠撞向藍龍那冰冷威壓。
與此同時，貨艙內那些因船體傾斜而瘋狂流動、散發著奇異金屬氣息的礦石粉末，如同受到無形牽引，瞬間被暗爪爆發出的狂暴能量場吸引。
無數閃爍著微弱幽綠光芒的礦石顆粒，如被磁石吸附的鐵屑，瘋狂湧向暗爪小小的身體。融入它賁張的鱗片縫隙，融入它翼膜上燃燒的暗影熔岩紋路。
星塵。這些礦石粉末中蘊含著與風雷堡地下礦脈同源的星塵之力。此刻，在暗爪這頭混沌幼子的狂暴引動下，如乾柴遇上了烈火。
暗爪張開了布滿森白獠牙的巨口。喉嚨深處，一團無法形容的、狂暴旋轉的毀滅能量瞬間凝聚成形。那能量不再是純粹的暗影與星火，它的核心是吞噬一切的絕對黑暗。黑暗的邊緣，卻纏繞著無數瘋狂跳躍爆裂的幽綠星火。
更外層，是絲絲縷縷源自格羅茲龍晶的冰冷深藍色能量流。
三種截然不同卻同樣恐怖的力量，在暗爪體內新生的混亂意誌和星塵之力的強行糅合下，以極其不穩定狂暴的方式融合在一起。
那能量散發出的湮滅波動，讓周圍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尖嘯。貨艙的木板和鐵鏈瞬間覆蓋上白霜，又在高溫下扭曲變形。懸浮的礦石粉末在能量場中直接氣化。
目標直指俯衝而下的藍龍。直指那即將噴吐的冰霜吐息。
沒有猶豫。沒有恐懼。隻有最純粹的以命相搏的毀滅意誌。
俯衝的藍龍似乎也感受到了下方傳來的、混合著同族氣息卻又截然不同的恐怖威脅。冰冷豎瞳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驚疑和一絲源自血脈深處的忌憚。但它俯衝的勢頭已無法停止。口中的冰霜吐息凝聚到了極致。
就在藍龍口中的慘白寒光即將噴薄而出的刹那。
暗爪的攻擊發動了。
它小小的身體化作一道纏繞著黑綠藍三色毀滅能量的流光。速度超越了極限。它沒有選擇噴吐。而是選擇了最瘋狂最直接的衝天而起。迎向那俯衝的死亡冰川。
一道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混合了暗影湮滅、星火爆裂、冰霜亂流的毀滅光柱，如掙脫地獄枷鎖的狂龍，從暗爪口中噴薄而出。狠狠撞上了藍龍噴吐而下的、如死亡瀑布般的冰霜吐息。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無聲的極致湮滅與混亂能量的瘋狂對衝。
暗影吞噬著冰霜。
星火焚燒著寒流。
冰冷的深藍龍晶能量如毒蛇，瘋狂侵蝕著同源的藍龍吐息。
三種力量在接觸的瞬間，發生了恐怖的能量殉爆。
一個巨大的、由純粹毀滅能量構成的、邊緣跳躍著黑綠藍三色電芒的混亂光球，在半空中猛地膨脹開來。瞬間吞噬了俯衝的藍龍大半個頭顱和前胸。也吞噬了衝天而起的暗爪小小的身影。
藍龍發出一聲驚天動地、充滿極致痛苦和難以置信的慘嚎。它那覆蓋著厚重藍鱗的頭顱和前胸，在混亂能量的侵蝕下瞬間變得焦黑破碎、覆蓋上詭異的幽綠結晶和深藍冰霜。凝聚的吐息被硬生生打斷。龐大的身軀如被無形巨錘狠狠擊中，猛地向後翻滾失控。
而暗爪那小小的身影，則如被狂暴能量狠狠抽飛的石子，從爆炸的中心被狠狠拋射出來。帶著一溜黑綠藍三色交織的毀滅餘燼，如失控的隕石，劃破狂風暴雨，朝著下方墨黑色的沸騰的狂暴大海，無力地墜落。
暗爪。卡拉斯心中發出無聲的撕裂般呐喊。他掙紮著想撲向艙門，但身體如被釘死在地麵。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小小的黑色身影，帶著毀滅的餘燼，消失在翻湧的巨浪和墨汁般的黑暗之中。
靈魂連結上，那冰冷的束縛感瞬間繃緊到極限。緊接著，一股混合了極致痛苦、力量透支的虛弱、以及被冰冷海水吞噬的冰冷窒息感，如海嘯般順著連結狠狠衝擊而來。
重物落水的沉悶聲響，被狂暴的風浪瞬間吞沒。
貨艙內，隻剩下船體在風暴中垂死的呻吟，灌入的冰冷海水，礦石粉末傾瀉的轟鳴，獨眼船長呆滯的充滿無儘恐懼的臉，以及卡拉斯癱倒在血泊和冷水中、因靈魂連結傳來的冰冷窒息感而劇烈抽搐、瞳孔因極致絕望而渙散的殘破身軀。
血錨沉沒。
混沌的幼子墜入深淵。
這艘名為希望的殘破之舟，還能駛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