褻瀆之鱗 第20章 破浪號
冰冷，比風暴更刺骨，比深海更窒息，從卡拉斯左肋下方蔓延。那個針尖大小的孔洞邊緣，灰黑色如墨汁滴入清水，緩慢而堅定地擴散。被汙染的材質下，尖銳的灼痛如同燒紅的鐵針反複穿刺，穿透星輝之軀的屏障，直抵靈魂。
暗爪。
這劇痛，這汙染，是歸墟的低語，是那被混沌侵蝕的幼崽的呼喚，還是警告？
卡拉斯覆蓋著溫潤材質的眼睛死死盯住那擴散的汙跡，右手無聲攥緊。沒有指節的摩擦感，隻有冰冷的決絕在意識中凝聚。必須行動。
他猛地轉身，無視在海浪中翻滾的恐翼龍，無視水手們混雜敬畏與恐懼的目光。雙腳穩踏過濕滑肮臟的甲板，幾步衝到獨眼船長身邊。
“調頭。”他的聲音透過風雨，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前方暗紅水域，全速。”
獨眼船長渾濁的獨眼猛地轉向他。“調頭？你瘋了？”他咆哮著，指向那片翻湧著詭異泡沫、如同巨大傷口的水域，“那是海龍窩！是海妖的嗓子眼！進去就是死！”
“那裡通向歸墟。”卡拉斯的聲音依舊冰冷，但肋下的劇痛為他的意念注入一絲急迫，“暗爪就在裡麵。”
“歸墟？暗爪？”獨眼船長臉上的肌肉扭曲，“老子不管那黑崽子是死是活！那鬼地方連海神都繞著走！破浪號進去連水花都濺不起！你想死彆拖上我們！”
“這是唯一的航路。”卡拉斯的眼睛穿透雨幕，鎖定那片暗紅。左臂內側的淡金紋理與肋下的劇痛一同灼燒。他能感覺到，暗爪就在黑暗核心，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指引方向，也散發著混亂與痛苦。“調頭。否則我自己去。”
“你！”獨眼船長氣得幾乎掰斷舵輪。他看著卡拉斯冰冷的姿態，看著傷痕累累的破船，看著驚惶疲憊的水手…一股混合絕望、暴怒和不甘的邪火竄起。
“操！算老子倒了八輩子血黴！攤上你這塊瘟神石頭！”他獨眼死瞪卡拉斯，眼神淬毒，然後猛地轉向船尾，用儘力氣發出撕裂般的咆哮：
“右滿舵！目標前麵那片紅得發黑的鬼水！給老子衝進去！”吼聲帶著破釜沉舟的瘋狂，“不想死的都打起精神！炮推左舷！裝霰彈！火油彈備上！今天不是它死，就是我們沉！”
命令點燃了甲板。水手們臉上的恐懼被絕望和瘋狂取代。他們吼叫著，在搖晃的甲板上連滾帶爬，將沉重的旋炮拖向左舷，炮口直指那片越來越近、散發惡臭的暗紅水域。有人搬運炮彈，有人點燃火把，有人堆上火油罐。
破浪號如同被激怒的老公牛，在獨眼船長粗暴操控下，船體呻吟著猛地轉向，船頭劈開墨黑巨浪，狠狠紮向翻湧著死亡氣息的暗紅水域。
距離飛速縮短。那片暗紅海水如同沸騰的血池，粘稠泡沫翻湧破裂，腥臭刺鼻。海麵下，扭曲的陰影遊弋翻滾，攪動洶湧漩渦。水麵上漂浮著難以名狀的紫黑色碎塊。
“開炮！”獨眼船長目眥欲裂。
左舷旋炮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火光撕裂昏暗，霰彈如同鐵雨潑灑進暗紅水域。粘稠海水被撕開無數孔洞，發出嗤嗤怪響。
水底傳來數聲痛苦暴怒的嘶鳴。幾條恐翼龍被霰彈擊中，破開水麵翻滾躍出，身上血洞遍佈，墨綠汙血噴湧。
然而，更多龐大的陰影如同被激怒的深淵巨獸，在暗紅海麵下瘋狂聚集湧動。海麵如同燒開的瀝青鍋，劇烈翻滾隆起。
“火油彈！砸！”獨眼船長聲嘶力竭。
燃燒的火油罐拖著黑煙，如同墜落流星，狠狠砸在翻湧的暗紅海麵上。
粘稠的海水被點燃了。暗紅色海麵上騰起一片幽綠色的熊熊烈焰。火焰蔓延爆裂，散發出刺鼻焦臭和濃烈硫磺味。幾條躲閃不及的恐翼龍被幽綠火焰吞噬，發出淒厲慘嚎，在火海中瘋狂扭動。
這火焰似乎對恐翼龍有奇效，但也徹底激怒了水底的恐怖存在。
一聲彷彿海洋被撕裂的巨響。在破浪號正前方不足二十米的暗紅海麵上，一個巨大無比、如同山嶽般的恐怖漩渦猛地形成。漩渦中心深不見底，散發吞噬一切的黑暗。邊緣粘稠的暗紅海水如同沸騰血液，被狂暴卷向深淵。
更恐怖的是，一條無法形容其龐大的、覆蓋著腐爛礁石般深紫色鱗片的巨大觸手，猛地從漩渦邊緣破水而出。觸手直徑超過三米，表麵布滿令人作嘔的吸盤和蠕動的暗紅肉瘤。它帶著毀滅性的力量，捲起粘稠海水和幽綠火焰，狠狠朝著破浪號船頭砸下。陰影瞬間籠罩整艘船。
絕對的死亡陰影籠罩了每一個人。
獨眼船長臉色慘白，獨眼隻剩絕望。水手們發出驚恐尖叫，有人癱軟在地。
就在毀滅降臨的瞬間。
一道白色身影，如同逆流而上的閃電，從劇烈搖晃的船頭猛地彈射而起，迎著那遮蔽天空、纏繞幽綠火焰的深紫色巨臂。
是卡拉斯。
覆蓋著象牙白色材質的身軀在昏暗光線下拉出模糊殘影。左肋下擴散的灰黑色汙跡如同活物搏動，帶來撕裂靈魂的劇痛。左臂內側的淡金色傷痕瘋狂灼燒。但他無視了這一切。
他的眼睛死死鎖定巨臂上一個相對細小、不斷開合的暗紅吸盤——那裡是混沌核心能量最狂暴也最脆弱的節點。
身體在空中強行擰轉。右拳緊握。一股冰冷到極致、凝聚了全部意誌和星輝之軀全部力量的秩序之光，在他緊握的拳鋒上瞬間爆發，如同在黑暗中點燃了一顆微縮的白色太陽。
一聲沉悶到震碎靈魂的巨響。
卡拉斯那包裹著熾白秩序光芒的拳頭，如同隕星撞擊，狠狠轟進了深紫色巨臂上蠕動的暗紅吸盤中心。
時間彷彿凝固。
緊接著——
無法形容的能量湮滅與爆炸。熾白的秩序之光與吸盤深處翻湧的、粘稠如石油的純粹混沌能量猛烈對衝、湮滅、爆炸。一個巨大的、黑白交織的能量光球猛地膨脹開來。
一聲飽含無儘痛苦和憤怒的恐怖嘶鳴，壓過了一切。那條龐大的深紫色巨臂，從被擊中的吸盤處開始，如同投入強酸的朽木，瞬間崩潰瓦解。鱗片碎裂剝落，肌肉組織消融汽化。粘稠的黑色汙血混合破碎組織，如同瀑布般噴灑而下。
巨大的衝擊波以爆炸點為中心，如同無形巨環猛地擴散。狂暴海浪被瞬間排開壓平。破浪號如同被巨錘砸中的玩具，船頭猛地高高翹起，船體發出瀕臨解體的恐怖呻吟。
甲板上所有未被固定的東西都被狠狠拋飛。水手們慘叫著滾作一團。
卡拉斯的身影如同被爆炸甩出的石子，從半空中翻滾墜落。覆蓋著象牙白色材質的身軀上布滿了被混沌能量侵蝕的焦黑痕跡。左肋下那個原本細小的灰黑色孔洞，在劇烈能量衝擊下，周圍材質如同被腐蝕的金屬，蔓延開一片蛛網般的、更深的灰黑色裂痕。那尖銳的劇痛幾乎要將他的意識撕裂。
他重重砸在破浪號劇烈顛簸的船頭甲板上，身體深深嵌入濕漉漉、布滿裂痕的厚木板中。
他掙紮著想抬頭，視野卻模糊搖晃。他能感覺到船體在發出垂死哀鳴，能分析出龍骨在巨大衝擊下可能出現的斷裂點。但他更清晰地感覺到，左臂內側那道淡金色傷痕傳來的灼熱感…變了。
不再是單純的劇痛。
而是一種清晰的、如同心跳般的脈動。
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溫暖。
彷彿在無儘黑暗的深淵中，突然觸碰到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燭火。
暗爪…是它嗎？在歸墟的核心，它…還存在著一絲未被混沌徹底吞噬的自我？
這個念頭，如同劃破永夜的第一縷曙光，瞬間刺穿了他意識中的冰冷、劇痛和瀕臨崩潰的疲憊。
他覆蓋著象牙白色材質的雙手，深深摳進破裂的甲板縫隙。溫潤的材質感受不到木刺的尖銳，但那冰冷的觸感卻如此真實。
歸墟，就在前方。
暗爪，還在掙紮。
這艘名為破浪號的朽船，這具名為星輝的冰冷軀殼。
縱使傷痕累累，縱使前路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
航向，依舊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