褻瀆之鱗 第34章 暗傷
烤魚的餘香仍在指尖縈繞。卡拉斯背靠冰涼的銀藍水晶柱，指尖摩挲著那根曾發出空靈聲響的小魚骨。
那聲清響後，魚骨便沉寂如常石。他再次嘗試用“聆聽”感知，再無回應——看來隻是逝去生命的最後絕唱。
他將魚骨隨手塞進腰間粗糙的皮袋——用風乾的星塵蜥蜴皮粗縫而成，針腳歪斜。
身旁傳來悶雷般的呼嚕聲。暗爪吃飽後攤開肚皮趴臥，巨首枕著前爪，滿足的鼾聲震得地上水晶碎屑微顫。
它背上的傷痕已痊癒，新生鱗片烏黑鋥亮，襯得幽綠星紋如活水流動。這恢複力著實驚人。
卡拉斯凝視片刻，心中明悟再起。他閉目凝神，將注意力投向暗爪——不再引導能量，而是如“聆聽”水晶般感知。
起初隻有震天鼾聲。漸漸地，其他聲響浮現：血液在血管奔流的低沉轟鳴，心臟沉穩搏動，肺葉舒張收縮的潮汐聲…在這些生理聲響之下，更深層處是另一種存在——如同深水中明滅的綠色星辰，帶著原始野性的生命韻律。
這是暗爪的“底色”。
但今日，在這片安穩底色中，他捕捉到一絲不諧。
極其微弱。如同繃緊琴絃發出的尖細雜音，源自左前肢根部近心處的鱗甲。那片區域的星紋流轉略快於他處，帶著不易察覺的躁動。
呼嚕聲戛然而止。
暗爪不知何時已睜眼，幽綠龍睛帶著初醒的迷糊與被窺視的不安，喉間發出疑惑低鳴。
“吵到你了？”卡拉斯睜眼麵不改色，“鼾聲如雷，還以為水晶林要塌。”
暗爪不滿噴息，甩頭起身，伸懶腰時骨節劈啪作響。它踱至空地邊緣，又開始對著空氣練習吐息控製。
噗嗤——綠熒火星飄出尺餘即滅。
噗嗤——這次火苗稍大卻失控抖動，“啪”地炸成瑩綠星雨。
暗爪懊惱低吼，焦躁刨動水晶地麵。
卡拉斯注意到它左前肢根部的星紋在吐息時流轉加速，那絲雜音也清晰了幾分。是能量消耗所致？抑或他故？
他起身活動發麻的腿腳。“彆練了，出去覓食。”
總吃魚與苔蘚實在寡淡，正好觀察活動時的雜音變化。
暗爪聞言豎尾，精神抖擻。一人一龍離開核心區域，踏入外圍水晶叢生的奇異地帶。
光線被巨型晶簇切割得支離破碎。空氣中彌漫著混雜的星塵氣息。卡拉斯分神“監聽”暗爪，如同掛著無形聽診器。
暗爪如好奇巨犬四處嗅探。爪扒銀苔叢，露出幾枚散發柔光的晶石蛋；尾掃碎晶堆，現出紫水晶喇叭花——它嗅後噴嚏連連，嫌棄走開。
卡拉斯邊留意左前肢雜音，邊循著密集水聲撥開垂落的淡藍晶須，發現一窪優質星塵凝露。他取出蜥蜴皮水袋小心灌裝。
“哢嚓！”
脆響傳來。暗爪正叼著臂粗的赤紅晶蘿卜大嚼，斷口處嗤嗤冒著硫磺味紅煙。
“這你也敢吃？”卡拉斯蹙眉。
暗爪嚼得更歡，龍睛滿足眯起，喉間發享受咕嚕，鼻孔噴出縷縷紅煙。左前肢鱗甲下的雜音受此熱流刺激，又明顯幾分。
卡拉斯未再阻攔。龍族鐵胃，非比尋常。他裝滿水袋，又采擷數叢散發漿果甜香的深紫苔蘚。
返程時暗爪步履飄忽如醉，巨首微晃，噴息帶著硫磺灼氣。幽綠龍睛裡，野性光芒摻入一絲難以察覺的躁意。
“喂，”卡拉斯停步審視，“紅蘿卜吃撐了？”
暗爪甩頭試圖清醒，喉間含糊低吼似言無事。邁步時左前肢陡然一軟，龐大身軀踉蹌欲倒，險些撞上尖銳晶簇！
“當心！”卡拉斯伸手抵住暗爪脖頸——觸手滾燙！
暗爪驚惶站穩，龍睛閃過茫然疑色。它垂首看向發軟的前肢，又望望卡拉斯，喉間發出不安嗚咽。
那片被持續監聽的鱗甲區星紋加速流轉，雜音變得尖銳清晰，如神經上的鋸齒！
卡拉斯心下一沉。非僅吃壞腸胃。他想起星脈之樹被汙染的星核，骸骨內的混亂印記…與自己胸口的禍根。
“過來！”他冷聲抓住暗爪左前肢鱗緣，不顧輕微抗拒，閉目將感知聚焦於躁動深處！
嗡——！
腦中雜音暴漲！不再是細微不諧，而是充滿毀滅欲的狂暴嘶吼！這頻率…與他胸口混沌結晶泄露的混亂波動同源！
暗爪鱗下亦染“汙穢”！雖微弱受製於星塵之力，卻在滋生躁動！尤其當調動力量或吞食高能物質時，此物便異常活躍！
暗爪通過本能或靈魂連結感知到卡拉斯所“聽”，猛地抽回前肢。龍睛裡震驚與憤怒交織，更有一絲領地受侵的凶光！它伏低身軀發出威脅低吼，但眼底深處更多的是對體內異物的茫然恐懼。
“看著我！”卡拉斯厲聲迫近，冰冷目光釘入暗爪慌亂眼眸，“慌什麼！死不了！”
他指向自己胸口：“我這兒也有腫瘤。你的才萌芽，比我的小得多。”
暗爪咆哮卡在喉中，僵住身軀。它看看卡拉斯冷峻麵容，又垂首看向躁動前肢，再瞥向他胸前微搏的結晶。凶光漸褪，化作委屈、憤怒與同病相憐的複雜情緒。它發出一聲長而帶顫的嗚咽，巨首無力垂下。
卡拉斯上前，粗糙手掌重按暗爪滾燙鼻梁，聲音冷硬如鐵：“聽著，崽子。這玩意怕什麼？怕我們比它硬！比它狠！收回力氣，彆給它可乘之機！明白？”
暗爪抬眼，龍睛水光浮動，巨首微不可察地一點。
卡拉斯收手取出水袋，將深紫苔蘚揉碎取汁混入凝露，潑灑在躁動鱗甲上。
“嗤啦…”白汽蒸騰，灼熱鱗甲溫度稍降。
“先回去。”卡拉斯將剩餘混合物拍在暗爪鼻上，清涼刺腦，“老實趴著，不準再練吐息！再亂食異物，我掰了你的牙！”
暗爪被涼意激得噴嚏，甩頭乖順跟隨。步履雖沉卻穩，鱗下雜音雖存卻暫受壓製。
卡拉斯前行間，無意識撚動皮袋中冰涼魚骨。
心頭如墜巨石。
舊患未除，新憂又生。此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