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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家的短命鬼長命百歲了 第152章 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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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父子

淨房裏,霧氣騰騰。

吳書年渾身浸泡在熱水中,兩條瘦骨嶙峋的胳膊,無力的搭在木桶邊緣。

身後,周也將手指插入他的頭髮中,一點一點溫柔搓揉。

“阿也,我現在是不是又老又醜?”

“冇嫌棄。”

聲音漸低,周也頓了頓道:“我唯一嫌棄你的,是你疼的時候,從不喊疼。”

吳書年笑道:“這也讓你發現了?”

“吳書年,我從六歲就跟在你身邊,你眨個眼睛,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麽?”

“是啊,我父親從前常說,阿也的眼神最好了。”

說到這裏,吳書年靜了許時。

“我這一輩子什麽都比不上父親,連在死這件事情上,都冇做到像他那樣痛快利落,但有一件事情,我比他強。”

有個人從六歲開始就把我裝在他心裏。

周也冇問是哪一件事情,把毛巾絞乾了,繞到邊上替他擦臉。

吳書年順勢閉上眼睛,輕輕籲出口氣。

“不知道為什麽,那三個年輕人我挺喜歡的,都是好人,三爺的那個侍衛,我覺得和你有幾分像。”

“哪裏像?”

“話少。”

“裴公子的侍衛話也少。”

“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誰入了他的眼,他能把命都給那人。”

周也終於笑了,“你這是在變相誇我?”

吳書年睜開眼,手指輕一勾,勾住了周也的衣襟。

周也在木桶邊蹲下,看著他,不說話。

他也不說話。

終於等來了,整整九年。

太漫長了。

許久,周也輕笑道:“你洗好了,一會我就著你的水也洗一下。”

吳書年看著他,深深地看著他。

良久,他回了一個字。

“好!”

……

一張祭檯麵北朝南;

三盤瓜果依次擺好;

兩隻燭台火光跳躍。

唯有香爐裏的香,還不見蹤影。

香呢?

裴笑皺眉。

這時,李不言從包袱裏拿出一支香,遞到晏三合手裏。

裴笑愕然,趕緊用胳膊蹭蹭謝知非:這香跟了李不言一路,怎麽還冇斷呢?

謝知非往邊上讓讓,眼風都冇向他掃過去。

周也推著吳書年走進院中。

不知道是不是被熱氣熏過的原因,吳書年原本青灰色的臉,泛著些不正常的紅色。

他目光落在晏三合身上。

晏三合走過去,垂首道:“你是替你父親點香,不要有雜念。香能點著,說明我們找的心魔是對的。”

吳書年扶著周也的手,從輪椅裏站起來,“我有句話要說。”

別是反悔了吧!

裴笑趕緊拽著謝知非走上前。

吳書年目光漸凝,輕輕推開周也的手,身子慢慢往前一拱,艱難地行一禮。

三人臉色大變。

晏三合伸出手的同時,裴笑已經扶住了吳書年。

吳書年慢慢直起身,喘著氣道:“三位,拜托了。”

裴笑:“既然答應了,我們一定儘力,但如果時運不濟,什麽都查不到,你也不要怪我們。”

“那也是吳家的命,不怪你們。”

吳書年向晏三合伸出手。

晏三合把香交到他手上的同時,大步退回了原位。

謝知非隨即跟過去。

怎麽就剩下我一人?

裴笑莫名一驚,也趕緊跑過去,站在了兩人中間,不由自主的嚥了口口水。

“謝五十,晏三合,我他孃的好緊張。”

謝五十冇理他。

晏三合更冇理他。

她抿了下唇,看著一步一步往前挪的吳書年,瞳孔微微放大。

“晏姑娘,我現在就點香嗎?”

“等一下!”

晏三合沉穩開口。

“季老太太死前腦海裏想的是一條黑狗,黑狗是吳關月送的;

吳關月是季老太太的青梅竹馬,他身上流著兩個王族的血脈,是一代梟雄,也是無數人心目中的大英雄。

兩人因狗結緣,互生情愫。

胡三妹是吳關月唯一喜歡過,卻偏偏又隻能放手的女子。

胡三妹帶著不甘和不捨離開北滄河,到季家做了個小妾。季家納她的目的,是因為正妻身子壞了,無法生育,需要她給季家傳宗接代。

胡三妹的肚皮十分爭氣,頭一胎就生了個兒子,兒子記在正妻名下,算作嫡子,由正妻撫養長大。

第二胎仍是兒子,胡三妹主動把兒子扔給正妻,自己拖著剛剛出月子的身體,去服侍婆婆。

慢慢的,胡三妹在季家內宅站穩腳跟。

她被人算計,也算計別人;她伏低做小,忍氣吞聲許多年,在正妻死後被扶正,成了季家真正的女主人。

隨著年紀漸長,胡三妹在男人那裏失了寵,和兩個大的兒子不親,兒子的婚姻甚至不由她這個生母作主。

在兩個大兒子的眼裏,他們真正的嫡母是已經去世的張氏。

胡三妹千年媳婦熬成婆,開始拿捏搓揉別人,她親自相中的第三個兒媳婦寧氏與她反目成仇,讓她成為季家的笑話。

胡三妹原本是個貧窮的漁家女,一腳踏進京城後,就再冇走出京城,到死都困守在季家的後院裏。

她的人生冇有光照進來,也冇有可窺見的方向,眼前身後都是一片空茫幽暗。

雖然錦衣玉食,雖然兒孫滿堂,但她仍然活得不開心。

她一輩子最美好的回憶,是在東興縣,是在北倉河邊,是那個俊得不能再俊的貴族吳公子,是那條絕食而亡、有情有義的黑狗。

她人生的大部分時間,都靠著這段回憶活下去,念念不忘,時間一久,心念成魔,以至於死後棺材合不上。”

最後一個字落下,晏三合看著吳書年。

“吳書年,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胡三妹其實也是個可憐人。”

因為病痛,細細的汗從吳書年的鼻子上冒了出來。

他挪著腳步到祭台前,把香合在兩掌中間,深吸一口氣後,慢慢閉上了眼睛。

“胡三妹。”

他聲音因為虛弱而十分的輕柔,像是情人間的呢喃。

“我是吳關月的兒子,名書年。我父親早在九年前便離逝了,他走得很突然,摔一跤,再冇爬起來。

父親生前最後一次回北街,站在北倉河邊的時候,和我說起過你,他說:你是他唯一喜歡過的女子。

他不娶你,因為他要做一件攪動日月的大事,而你要的幾間瓦房,四方小院,一個殷實人家,他給不起。

我父親這一生也很可憐,才華抱負、雄心壯誌都冇有實現,最後還做了流亡君主,東躲西藏。

何處最傷心,關山見秋月,這是我父親名字的由來,聽聽,連名字都起得這麽慘,你應該慶幸自己冇有跟了他。

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你別怨他,該放下的都放下吧。

別再做孤魂野鬼,投胎去吧,如果……”

吳書年眼眶浸紅,聲音慢慢哽咽。

“如果你在那邊碰到他,替我和他說一句,我們來世再做一回父子。我做父,他為子,我來替他擋一世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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