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卻海棠 第1章
我追了謝忱七年,謝忱拒絕了我七年。
所有人都說溫棠愛謝忱愛到了骨子裡,也說謝忱對溫棠是生理性厭惡。
他們不知道,那七年裡謝忱在我床上愛我愛得死去活來。
可一提上褲子,我永遠都是那條舔狗。
分開五年後,我和謝忱在同學會上再次同席而坐。
闊彆多年的班長湊在我耳邊輕聲問我:“溫棠,你現在還追謝忱嗎?”
“上次新聞上說謝忱還單身呢,你加把勁把他拿下啊!”
我正想否認,包廂裡再次沸騰了起來。
身穿西裝的男人滿身矜貴,穿過一句句問候和恭維坐在了我身側。
“溫棠,好久不見。”
“這五年來,過得好嗎?”
我垂眸笑了笑,“都挺好。沒你,什麼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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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忱手邊的勺子哐當落地。
清脆的碎裂聲響徹整個包廂,那張經年不變的麵癱臉,在我笑著說話的那個瞬間崩了。
在服務員來更換餐具的間隙,他俯身湊近我:
“溫棠……”
我用手稍微抬了抬椅子,移到了距離他一臂遠的地方。
那雙漂亮的丹鳳眼,瞬間黯淡了幾分。
“等會兒結束了,我送你。”
“不用。”
我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下雨了,你的共享單車騎不了。”
窗外的雨,愈發大了。
確實騎不了,那得叫人來接了。
“如果當年你肯要那筆補償,現在一定不會過成現在這樣子。”
我不知道他說的補償是分手費,還是打胎費。
畢竟這些年,他欠我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光是打胎就五次了。
心裡有些煩悶,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了自己褲腳邊的那塊汙漬。
這纔想起來的路上,被一輛黑色邁巴赫濺了一身的汙水。
原來開車的是謝忱。
他又換車了,看來是賬上錢太多,買車避稅。
“我帶了雨衣的,不勞費心。”
謝忱來回掃了我幾眼,深深歎了口氣,“阿棠,你彆總這麼倔……”
“阿忱。”
一聲清甜的叫喚聲打斷了謝忱的話,所有人循聲望了過去。
門口站著的女人穿著一身淺灰色的職業套裝,精緻的妝容愈發凸顯出立體的五官。
每一個人都在交換眼神,猜測著女人的身份。
唯獨我頭也沒抬,顧自吃著碗裡的東西。
最近覺多,醒來已經是下午。
連口飯都沒來得及吃就被班長奪命連環call叫來了,實在是餓。
“棠棠姐?”
林茉莉誇張驚訝地拉住了我的手,手上的肉掉了。
“你怎麼也在這?阿忱說今天高中同學會,我還在想你會不會來呢!”
我訕笑了幾聲,不動聲色地把手抽了出來。
“這位是?”
坐在我旁邊的班長終於忍不住出聲詢問,大家都看向了謝忱。
“我的未婚妻,林茉莉。”
謝忱的話簡短,聽不出什麼情緒。
原來謝忱這樣的人,也會大大方方承認愛人的身份。
七年地下戀,三年隱婚。
我不被承認的十年,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一開始大家還沒反應過來,直到不知誰說了句恭喜,人群再次開始熱鬨起來。
林茉莉在謝忱身邊入座,兩個人像是新婚夫妻一般接受著大家的祝賀。
“我遲到了,本該自罰三杯。但最近阿忱不讓我喝酒,我以飲料代酒敬大家一杯。”
林茉莉很會來活。
哪怕謝忱紋絲不動,她一個人也舉著酒杯敬遍了全場。
氣氛也就隨著熱鬨了起來。
幾分鐘不到,所有人都吹捧著她。
“對了,我聽說你們班有人追了阿忱七年啊,是誰啊?”
“我是真好奇,是誰這麼有耐心。”
林茉莉抬眼掃了掃在場的人,嬉笑著問出了聲。
我依舊低著頭,嘴角的笑意已經消失。
全場沒人回應也沒人敢看我,他們都怕我一怒之下把桌子給掀了。
從小到大,我都是出了名的暴脾氣,睚眥必報。
除了謝忱,幾乎沒人能壓住我。
所以當年我追謝忱的日子裡,幾乎沒有女生敢和謝忱搭話。
“她今天沒來。”
班長好心地替我解了圍。
“啊?那真是無緣了。”
“我還想著給她發個請柬呢……”
林茉莉佯裝遺憾歎了口氣,隨後笑哈哈地倒在了謝忱懷裡。
班長兩隻銅鈴般的眼睛死死瞪著她,“這女人真不是一點賤啊?”
我看著班長化悲憤為食慾,笑出了聲,給她倒了杯水讓她彆噎著。
班長一把抱住了我的手臂,“棠棠,我的cp真的be了!”
“你真的不能和謝忱在一起嗎?!”
班長咬牙切齒地看著林茉莉,我看笑了,“又不是沒在一起過。”
班長的嘴巴張得能吞下一頭大象,連瞳孔都震了震。
我扭頭看向了謝忱,向他求證。
“你說對吧,謝忱。”
謝忱眉峰微微顫了顫,點了點頭,算是應了。
“真的假的!”
班長瞬間跳了起來,吃了口過期糖的她愈發癲狂了起來。
全場炸鍋了。
畢竟我追謝忱的七年裡,所有人都以為謝忱恨我恨得要死。
甚至抬出了生理性厭惡的說法。
林茉莉百年不變的笑臉,此時變得十分僵硬。
她沒想到我會說出和謝忱的地下戀,更沒想到謝忱會應。
“原來阿忱的前女友居然是棠棠姐啊!”
“那我就更得謝謝棠棠姐了,感謝你讓位讓我有機會和阿忱在一起。”
林茉莉說著就拿了酒杯過來敬酒。
一杯橙汁,一杯白酒。
我推開了白酒,冷著臉說,“不好意思,喝不了。”
“怎麼會喝不了呢?”
林茉莉卻不依不饒,酒杯一直往我麵前推:“我記得你在公司當銷售總監的時候,很能喝的。”
“當時你不還教我怎麼訓練酒量嗎?”
大四那年,謝忱靠著自己在外創立了科技公司。
那時候的我為了他拒絕了家裡安排的工作,去了他那幫忙。
初創的公司,生存空間狹窄。
謝忱骨子裡的傲氣讓他不肯為五鬥米折腰,最後折腰的是我。
每一份合同,每一次合作,每一次融資,都是我拚了命在酒桌上喝回來的。
那時候的謝忱無疑是感謝我的。
所以他和我求婚了。
延續七年的地下戀,我們迎來了三年的隱婚。
那時候的謝忱會為我做醒酒湯熬粥,會在我醉到發癲時抱著我哄我入睡。
哪怕沒什麼錢,他也會記得每一個紀念日為我買昂貴的禮物。
除了名分不給我,謝忱幾乎什麼都給了我。
這也是我對這場感情之如飴的原因之一。
我總覺得某種程度上,他是愛我的。
後來公司逐漸嶄露頭角,謝忱憑借著過人的才能站穩了位置。
公司也開始擴招。
林茉莉就是那時候進來的,是我招的。
謝忱說,“我不喜歡你出去拋頭露麵,你找個人替你喝酒也行。”
從那時候起,我逐漸退居幕後。
林茉莉初生牛犢不怕虎,時常在酒桌上喝到下不來台。
我開始教她怎麼勸酒,怎麼訓練酒量,怎麼能在酒桌上把合同簽下來。
她天分高,學得很快。
又因為活潑開朗,人長得好看,一連談下了好幾個大合同。
謝忱很喜歡她,完全不掩飾的喜歡。
除了該得的獎金,謝忱開始給她額外的獎勵。
價值不菲的衣服、包包、首飾,流水一樣進了林茉莉的口袋。
他們開始在公司裡出雙入對,若無旁人的親昵相處。
我不止一次地鬨,但最後都以謝忱甩臉子離開收尾。
“溫棠,彆用你這麼齷齪的思想揣測彆人。”
“溫棠,你再鬨下去,我們沒必要在一起了。”
那段感情,以我為犧牲品,幾乎葬送了我的一生。
看著麵前那杯晶瑩剔透的白酒,我抬起頭看著林茉莉。
“那我沒有教過你嗎?勸酒彆勸女人。“
說著我放下筷子,把酒杯裡的酒倒進了謝忱杯裡。
“謝忱,你管不好自己的女人,就彆帶出來丟人現眼。”
謝忱的臉色瞬間變了。
他一把拉回了林茉莉,“彆鬨了。”
“好好坐下來吃飯,你不吃肚子裡孩子也要吃。”
一句話落地,麵前這桌菜突然變得寡淡無味。
胃裡翻湧著一陣陣惡心,我蹭地起身,“不好意思,我去個洗手間。”
一走出門,寒風裹著細雨鑽進了我的大衣,又濕又冷。
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惡心感消散了一半。
孩子。
他們居然有了孩子。
那個聲稱不喜歡孩子的謝忱,和彆的女人有了孩子。
十年時間裡,我和謝忱一共有個五個孩子,但無一例外都打了。
謝忱有個很差勁的癖好,不愛戴套。
每一次都是我吃避孕藥,懷了就打掉。
不要孩子的理由很簡單,事業上升期,還有就是他不喜歡孩子。
每一次打胎,謝忱都會給買很多禮物哄我開心。
他總說我們還年輕,這些年忙都沒好好過過二人世界。
或許因為太喜歡他,我總是能被他幾句話哄得服服帖帖。
因為喝酒和長期吃避孕藥,我的身體早已負累不堪。
第五次懷孕時,醫生說如果這個再流掉,我可能不會再有孩子了。
結婚三週年紀念日那天,我準備了一桌子的飯菜,想和謝忱談談。
我想留著這個孩子。
可我沒等到他。
等來的是辦公室裡,他和林茉莉在辦公沙發上忘我的交纏。
“溫棠,誰允許你不敲門就進來的!”
“滾出去!”
謝忱撿起地上的衣服裹住了懷裡的女人,林茉莉如同受驚的小鹿無辜地看著我。
那天,我落荒而逃。
甚至不忘為他們帶上門。
那天謝忱回來時,家裡一片狼藉。
飯菜蛋糕都被我摔在了地上,我撕碎了我和謝忱所有的合照,砸碎了一切能砸的東西。
謝忱繞過那些東西,坐在了我麵前。
最後還是我先開口,我問他什麼時候開始的。
“你不會想知道的。”
“溫棠,你安心地在家做謝太太不好嗎?”
謝忱依舊那麼冷漠,說的話像是冰刃刺穿了我的心臟。
我開始發瘋,當著他的麵給林茉莉打電話。
謝忱一把奪過我的手機,砸得稀爛。
“你瘋了是不是?她什麼都不知道!”
空氣瞬間凝固。
我苦笑著問他,“謝忱,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我和謝忱雖然是隱婚。
可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我和他關係匪淺。
林茉莉不止一次打聽過我和謝忱,哪怕是傻子她也該明白的。
“至少我沒說過。”
謝忱冷漠的話脫口而出,那一刻我聽見了心碎裂的聲音。
“溫棠,我警告你,如果你找她麻煩,我們就離婚!”
過去的三年裡,我因為林茉莉鬨情緒的時候,謝忱總喜歡用離婚威脅我。
每一次我都卑微地低頭了。
唯獨那一次,我答應了。
“謝忱,那就離婚吧。”
後來離婚時謝忱為了逼我妥協提出了苛刻的要求,幾乎要求我淨身出戶。
我很果斷,簽了字離婚。
那時候沒有離婚冷靜期,我們很快就拿到了離婚證。
民政局門口,謝忱咬牙切齒地警告我彆後悔。
謝忱好像篤定我會回頭,會後悔。
可我沒有。
五年來,我甚至很少想起他。
如果不是這次班長纏著我參加同學會,我和他不會再見。
肩上一沉,一件黑色的西裝蓋在了我的肩膀上。
一股熟悉的冷香鑽進了我的鼻腔。
是謝忱。
“溫棠,五年了,我沒想到你真的不肯回頭。”
我想也沒想,把衣服扯下來還給了他。
“回頭當你的小三啊?”
“謝忱,你要不要臉啊,偷吃上癮?”
謝忱冷臉拽住了我的手腕,他一把掀開了我的裡衣。
白皙的肚皮上,是密密麻麻的紋路。
“溫棠,五年前你是不是生下了我的孩子?”
風太大了,我聽不清謝忱的語氣。
眼前變得模糊,我彷彿回到了五年前無家可歸的日子裡。
那時候我和謝忱離婚,什麼都沒要。
因為離婚懷孕,我連家裡的大門都不敢近。
三年的全職太太,讓我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工作經驗。
我又沒錢打胎,隻能用一些土辦法想讓孩子自然流掉。
試過跳繩、生吃活血的草藥、三天不吃飯,可這個孩子卻意外地頑強。
最後,我捨不得了。
我成了一個蠢貨,拚了命都要生下出軌前夫的孩子。
我住在幾平米的地下室,找了一份餐館的兼職,養活著我自己和肚子裡的小生命。
我每天和他說話,和他說著我的日常。
我給他買了很多小衣服,甚至從二手市場淘了一個嬰兒床。
我給了他我能力範圍內最好的一切。
我以為一切都會順利,可卻在某個夜裡突然大出血。
“胎盤突然變低,幾乎覆蓋了整個宮頸口。”
“你需要住院保胎,否則這個孩子要不了。”
醫生機械化的聲音,像是錘子在敲打我的心臟。
保胎的費用太高了,我承擔不起。
上麵掉眼淚下麵流血的痛苦,讓我想到了謝忱。
我躺在病床上定思痛最後還是撥通了謝忱的電話。
鈴聲很長。
謝忱接起來的時候,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喂?”
“誰?”
謝忱的聲音帶著粗喘聲,隨後傳來的是斷斷續續的呻吟聲。
雙手在那一刻開始顫抖,我手忙腳亂結束通話了電話。
不堪的回憶撕扯著我的神經,我逐漸看清了謝忱的臉。
謝忱焦急地拽著我的手,力道一點點加重。
“溫棠,孩子呢?還在在哪?”
我甩開了謝忱,“謝忱,腦子有病就去看醫生。”
“少看點沒營養的總裁短劇,我沒那麼蠢,蠢到生下出軌丈夫的孩子!”
謝忱不信,指著我的肚子,“那你這妊娠紋哪裡來的?”
“從前分明是沒有的。”
我煩躁地皺了皺眉頭,“神經。”
正抬起腳想走,身後傳來了林茉莉的聲音。
“棠棠姐,我們送你吧。”
“這麼晚了也不好打車的。”
林茉莉匆匆趕來,手上拿著的是我的包。
我僵著脖子,點了點頭。
一上車,林茉莉就開始絮絮叨叨講著自己去產檢的事情。
謝忱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
後視鏡裡,他的眸光始終在我身上瞟。
“棠棠姐,這是我和阿忱的第一個孩子。”
“阿忱可緊張他了,專門托人找了最好的產科醫院呢!”
“你要是以後有需要,我給你引薦一下。”
林茉莉眉眼彎彎,笑著對我說,“對了,還不知道棠棠姐住哪呢!”
“西岸五號。”
林茉莉驚訝地張大了嘴,“城西路的西岸五號?那可是最貴的盤,你怎麼會住在那?”
謝忱挑眉看向了我,眸中滿是不可思議。
她還在說,“棠棠姐,你該不會是為了虛榮心騙我們的吧……”
我打斷了林茉莉的喋喋不休,“對,我在裡麵當保姆。”
林茉莉噗嗤一聲,謝忱也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
逼仄的車廂空氣像是浸了毒,我有些喘不上氣來。
“不好意思,最近孕反嚴重,我開個窗透口氣。”
刺耳的輪胎打滑聲傳來,我護住了肚子才沒撞上。
林茉莉卻沒那麼幸運了,頭上被撞出了大包。
她哭喪著臉對謝忱撒嬌,可謝忱隻是轉頭看著我。
眼神灰濛濛的,像蒙了層霧。
“你結婚了?”
我往後調整了坐姿,點頭。
“對啊,剛離就結了。”
謝忱啞口無言,車廂裡的空氣變得詭異靜謐。
林茉莉的哭鬨聲在這樣的氛圍裡也逐漸減弱。
她比我聰明。
不像我,哪怕謝忱臉色陰沉到想吃了我,我還是鬨個沒完。
“和誰?”
謝忱壓著一股邪火,眸光犯冷。
我冷靜地看著他,沒開口。
身後的喇叭聲不斷催促著,謝忱沒了辦法隻能一腳油門往前開去。
車速很快,沒一會兒就到了西岸五號門口。
“你彆下來。”
這話是對林茉莉說的。
謝忱解了安全帶就把我從車上拽了下去。
“溫棠,進去,把工作辭了。”
“我的孩子我會養,不需要你做保姆這麼低賤的工作!”
低賤。
這話刺耳得厲害。
“保姆算什麼,比這還不上檔次的工作我做過不少。”
“會所裡賣酒、餐廳裡開酒、後廚洗盤子,我甚至為了錢,替人家哭喪守靈。”
“謝忱,你還要聽嗎?”
我看著謝忱額角青筋突突跳起,朝著我怒吼:
“夠了!”
“謝忱,你裝什麼裝。”
我冷嘲熱諷的態度,讓謝忱敗下陣來。
他低著頭,語氣低沉,“溫棠,我是真的想彌補你。”
謝忱回憶起剛才我走出包廂後,有人談到了我。
“班長,你是怎麼和溫棠聯係上的啊?”
“她手機號換了,社交軟體也都全麵停更了呀。”
班長放下手邊的骨頭,擦了擦手,“在菜市場遇見的,她穿個睡衣在那逛超市呢!”
“我就順道邀請她一起了。”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語,都在猜測我發生了什麼。
有在猜家道中落的,有在猜誤入歧途的,什麼都有。
直到有人說了句,“她該不會被老公甩了,淨身出戶吧?”
最先說起我的人,突然壓低了聲音。
“其實我見過溫棠,她好像是來我們醫院做產檢的。”
“每一次都是一個人來的,麵色憔悴地不像話,一看就是嚴重的營養不良。”
“我每次碰見她,都是同樣的一套衣服,又油又臟……”
謝忱漆黑的雙眸緊緊盯著說話的人,悄無聲息走了過去。
“什麼時候?”
那人沒反應過來,起身啊了一下。
“我問你看見溫棠產檢是什麼時候。”
懾人的氣場,讓在場人都不敢出聲。
“五年前,好像是冬天……具體我真不記得了……”
謝忱腦子裡嗡的一聲,渾身血液都開始倒灌。
他想也沒想就跟了出來。
就連林茉莉喊他,他都沒聽見。
謝忱垂眸,側在一旁的手有些顫抖。
“棠棠。”
自從有林茉莉以後,我就不常聽見這個稱呼。
“其實我看見過你的b超單,在三週年紀念日之前就看見了。”
我愣了,半晌沒說出話來。
原來他早就知道。
即便知道還是和林茉莉滾在了一起,即便知道還是選擇用離婚威脅我。
即便知道,還是選擇讓我淨身出戶……
“但我真的沒想到你會生下來的……”
謝忱企圖為自己找藉口,殷切的眼神裡是愧疚。
“謝忱,我再說一次,我沒生下你的孩子。”
謝忱不相信,拉著我還想說些什麼。
“媽媽!”
一個小小的人影從門口衝出來,她歡快地叫著媽媽朝著我跑了過來。
“媽媽,你怎麼不接我電話啊?”
“麥寶今天好想你啊……”
女兒毛茸茸的臉在我麵頰上來回摩擦,我笑著抱起了她。
“溫棠,孩子都在這了,難道你還想騙我?”
“謝忱,她不是你的孩子。”
“她才四歲。”
“你撒謊!”
謝忱不依不饒,說著就來搶我懷裡的孩子。
我一個側身躲過,餘光瞥到了小區裡慢慢走出來的身影,心跳漏了一拍。
“謝忱,我沒時間和你在這扯皮。”
“我再說最後一次,這個孩子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說完,我快步走進了小區。
謝忱被保安攔在了外麵。
“媽媽,那個怪叔叔是誰啊?”
“我不是爸爸的孩子嗎?”
麥寶好奇地往後看,我一把薅了回來,“你當然是爸爸的孩子!”
心慌意亂中,我迎頭撞上了結實的胸膛。
“抱著麥寶還跑?”
“你忘了自己懷孕了?”
沈慕風接過我懷裡的孩子,伸手彈了彈我的額頭。
我挽著他的手臂,笑盈盈地靠了上去。
“聽張媽說,你今天去參加同學會了?”
“怎麼沒讓陳叔送你?”
沈慕風腦海裡閃過小區門口那個高大的人影,眸光瞬間變得銳利。
“近,我就自己過去了。”
我生怕沈慕風問起彆的,撒了個嬌,“老公,我困了……”
沈慕風笑著加快了步伐,沒再繼續問下去。
或許是因為今天確實累到了,洗完澡我倒頭就睡著了。
沈慕風哄完孩子後,一推門就看見了我四仰八叉地睡著。
他無奈地笑了,為我理了理被子。
沈慕風看著窗外的夜色,撥出了電話。
“你去查查今天夫人參加的同學會名單。”
“我要每一個人的詳細資料,不論男女。”
窗台上灑落著銀色月光,沈慕風看著身後的女人嘴角露出了鮮少的笑容。
“棠棠,其實你可以信任我的。”
回應他的隻有我微弱的酣睡聲。
之後的幾天,我沒有再見到過謝忱。
但我沒想到,會在麥寶學校門口見到林茉莉。
她穿著一身黑色大衣,帶著口罩,眉眼下是難掩的倦容。
“溫棠,我們聊聊。”
我讓陳叔先把孩子帶回家,轉身和林茉莉去了學校附近的咖啡廳。
林茉莉一摘下口罩,眼淚就掉了下來。
“棠棠姐,你能不能在謝忱麵前消失?”
“我給錢,我給你很多很多錢,比當保姆多百倍的錢。”
“你換個城市,好不好?”
莫名其妙的兩句話,聽得我直皺眉頭。
“林茉莉,你也有病是不是?”
說完我起身就想走。
但下一秒,林茉莉的話扯住了我的腳步。
“謝忱……”
“他讓我把孩子打了。”
林茉莉神情痛苦,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這一幕,像極了我第一次聽見謝忱讓我打胎的場景。
那時候,我們剛畢業。
我因為沒有及時吃避孕藥,導致意外懷孕。
驗血報告拿在手裡的時候,謝忱一個字都沒和我說。
直到回家,剛坐下。
他迎頭就是一句,“打了吧。”
手裡的包在那個瞬間變得千斤重,四肢僵硬到無法動彈。
我顫抖著,帶著濃重的哭腔問他,“為什麼?”
謝忱點了根煙,煙霧繚繞中眼神晦暗。
“我們剛畢業,沒結婚,現在不適合有孩子。”
“而且,我不喜歡孩子。”
短短兩句話,判了我和孩子死刑。
他幾乎沒給過一句安慰的話,硬邦邦的態度讓我止不住落淚。
打胎是他帶我去的。
孩子流掉以後,他才對我露出了笑臉。
甚至用身上的積蓄給我買了一個包,“棠棠,你乖一點,聽話一點。”
“孩子的事情,我們合適的時候再要。”
可後來,我一直沒等到合適的時候。
等來的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甚至等來了他和林茉莉的齷齪事。
我不是沒想過讓他帶套,可他不願意。
那時候的我為了愛失去了自己,在近乎偏執的愛裡變得沒有原則沒有底線。
或許這也是謝忱能夠一而再再而三掌控我的原因。
我還記得第四次查出懷孕,他為了林茉莉一個求助電話,就把我丟在了上鎖的車裡。
不管我怎麼喊怎麼叫,他都好像沒聽見。
逼仄而密閉的空間,讓我逐漸呼吸困難。
我開始顫抖著雙手給謝忱打電話,但電話總是占線。
孩子,就在我的絕望中流掉了。
當我在醫院醒來的時候,謝忱隻是冷冷地說了一句,“孩子沒了。”
“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歡。”
那一次,我甚至忘了謝忱的補償是什麼了。
我斷斷續續和林茉莉說著我和謝忱之間的愛恨情仇。
林茉莉眼淚一直沒停過。
“其實那次流產謝忱是故意的,他知道你不想打掉孩子,所以故意把你鎖在了車上。”
“也是那次讓我確定他不愛你,所以我才會插足你們之間的感情。”
“棠棠姐,對不起。”
林茉莉的話,讓我的心頭一跳。
不過我並不驚訝,自從上次謝忱說他離婚前就知道我懷孕的時候。
我就知道謝忱那一次,也是想逼我自己拿掉孩子。
否則謝忱這樣謹慎的人,怎麼會在結婚三週年的時候故意讓我發現林茉莉的事情呢?
如果可以,他會讓林茉莉和我的十年一樣絲毫不見光。
有些東西挑破,不過是因為他另有所圖。
隻是他沒想到,我會選擇離婚。
“既入窮巷,就應該及時調頭。”
“我想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子,我的十年就是你的前車之鑒。”
“即使他現在給你名分,你有沒有想過他也不過是因為做給我看呢?”
話說到這,我沒繼續往下說。
起身告彆時,我接到了陳叔的電話。
我以為是麥寶想我了,可電話那頭的一句話卻讓我墜入冰窖。
“夫人,麥寶被人搶走了!”
“搶的人,他說他叫謝忱。”
電話還沒結束通話,一個陌生號碼就打了進來。
我想也沒想就接了起來。
對麵是謝忱。
“棠棠,麥寶在我這。”
“她說想媽媽了,你要不要過來?”
我攥著電話的指節發青,身子止不住的發抖。
“謝忱,你如果敢動她,我一定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對麵傳來低沉的笑聲,“我怎麼會呢?她是我的孩子啊!”
麥寶在一旁尖叫著否認,“你不是我爸爸!你不是我爸爸!”
我的心跳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麥寶惹怒謝忱。
掛了電話後,我給沈慕風打去電話。
可電話始終沒人接,無奈之下我打給了李特助。
“沈總在開一場很重要的國際會議,所以可能沒接到您的電話。怎麼了?是有什麼急事嗎?”
我簡單敘述了一下。
“好,我馬上進去通知沈總!”
我打車前往了謝忱發給我的地址,是我們離婚前居住的那幢彆墅。
因為許久沒人居住,那兒早已荒草叢生。
沉重的木門發出吱呀聲,一推開門我就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等我的謝忱。
他當做什麼都沒發生,起身來迎我。
“棠棠,歡迎回家。”
謝忱展開雙臂,嘴角帶著笑意。
我躲開了,環顧四周卻沒發現麥寶的身影。
“我的孩子呢?”
“棠棠,她也是我的孩子,我怎麼捨得動她?”
這一次,我沒有否認。
“溫棠,她是我們的孩子對不對,我都查過了你五年前的產檢記錄和分娩記錄,這就是我們的孩子!”
“她的眉眼,和小時候的我一模一樣!”
我沒回應,隻是讓他把孩子帶出來。
謝忱帶著我上了二樓,一開門麥寶就衝進了我懷裡。
“棠棠,你和那人離婚把孩子打掉好不好?”
“都讓你去當保姆的算是什麼好男人?我們重新來過,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
耳邊的話,曾經是我最希望聽見的話。
但謝忱一次都沒說過。
如今聽來,隻覺得嘲諷。
“謝忱,你真狠心。”
“你的重新開始要以兩個無辜的孩子為代價。”
謝忱搖頭否認,“棠棠,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
“我是為了你啊,我想讓你幸福!如果你不愛我,你怎麼會在離婚後生下屬於我們的孩子呢?”
謝忱看上去依然俊朗帥氣,可說話時卻顯得格外陰氣沉沉。
我往後退了幾步,抱緊了懷裡的孩子。
“謝忱,你沒必要在我身上浪費精力。”
“真的,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五年了,我們都應該朝前看。”
謝忱搖頭,“溫棠,如果你不出現我或許能夠逼著自己一直往前走。”
“可當你重新在我眼前出現的那一刻,我發現我從未忘記你。”
“溫棠,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此刻的謝忱雙眸裡是難得的深情,我低下頭笑開了。
“可是,我不可能回頭了。”
“我早就不愛你了。”
謝忱瘋了一樣質問我,“你撒謊,你那麼愛我,怎麼可能說忘就忘!”
我搖頭,“人的心是會死的。”
“從我說出離婚的那一刻,我就不愛你了。”
門口傳來一陣巨大的動靜,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光影裡逐漸凸顯。
是沈慕風。
9
“爸爸!”
麥寶第一時間喊了沈慕風。
謝忱的臉陰沉如黑炭一般,“我纔是你爸爸!”
沈慕風幾步上前,擋在了我和麥寶身前。
“謝忱。”
“當初就是你丟下了棠棠,對嗎?”
我和沈慕風第一次相見,很狼狽。
大出血以後我東拚西湊交上了保胎的費用,孩子算是保住了。
可老天爺似乎不想留住他。
在出生第一個周時,他因為心臟功能先天不足夭折了。
那時候的我蹲在醫院長廊上哭得肝腸寸斷。
是沈慕風給我遞了張紙,坐在椅子上陪了我一個晚上。
第二天我才知道同一天晚上,沈慕風失去了自己的妻子。
“聽到你哭,我覺得舒服多了。”
“好像你在為她送喪。”
很古怪的角度,我卻沒捨得責怪這個剛失去妻子的男人。
後來,沈慕風出錢替我安葬了孩子。
再後來,沈慕風讓我和他結婚,給他的小孩做媽媽。
我答應了。
婚後,我們相敬如賓。
說不上愛,也說不上不愛。
沈慕風從手機裡掏出資料,“這是孩子的出生證明,你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的孩子,葬在南山墓園,有空可以過去看看。”